初升的太阳照在高尔夫球场绿茵茵的大草坪上,清晨的露珠正在慢慢散去。
李文哲手上拿着一支高尔夫球杆,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Polo衫,缓步走进俱乐部的VIP休息室,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光头的美国人,他是摩根银行亚洲区的董事总经理乔瑟夫,也是李文哲固定的高尔夫球友。
两人水准都不差,棋逢对手,所以每周都有那么几天碰在一起打球。
李文哲明显感觉到今天乔瑟夫心不在焉,连在他最擅长的地方都频频失误。
也难怪,煮熟的鸭子飞了,换成他也没心思打球,李文哲抿着服务生递上来的水,嘴角牵起微不可查的嘲讽。
VIP休息室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屏幕电视,电视的频道总是在财经和政治话题间切换。现在正是八点档的早间财经新闻时间,彭博新闻室熟悉的进场音乐声准时响起,电视屏幕上出现一个漂亮优雅的女主持人,靓丽的金色秀发,饱满的红唇,端庄得体的笑容,引得VIP休息室的男人们纷纷放下自己手上的华尔街日报,把目光投在她的一颦一笑上。
当然这个女人绝非只是个漂亮的花瓶,她的问题总是尖锐、准确,像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常常让直播间的邀请嘉宾冒冷汗。
“下面是苏伊士运河翻船事件的最新进展,由上周韩国宇泰船运在苏伊士翻船引起的航道堵塞目前并未见好转,虽运河管理局已经在竭力清理河道,距河道完全清理,正常运行的时间仍不可估量。目前苏伊士运河口停航着几十艘货轮等待通航。”
“接下去,我们连线彭博交运行业资深分析师詹姆斯来解读宇泰翻船事件的影响。你好,詹姆斯。”
“你好,主持人。”
“宇泰船运在苏伊士运河翻船,已经造成苏伊士运河大面积堵塞,宇泰船运在这次事故中损失惨重,能否为我们分析下该事件对宇泰的影响。”
“是的,宇泰这艘船上的货物价值15亿美金,这对承运人和保险公司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另外运河管理局也提出赔偿要求,要求航运公司支付河道疏通费以及名誉损失费,初步报价是10亿美金。”
“市场上有消息流传宇泰可能会不堪重负,甚至有破产风险,你怎么看?”
“我认为破产的风险不大,但赔偿金短期对会让它的现金流承压,同时依据这次事故的初步调查结果来看,翻船是由船长和内部管理层矛盾冲突引发的,这个结论对它本身信誉也造成影响。目前韩国当局也介入调查,并紧急叫停宇泰的航运业务。宇泰的大股东是近期被资本市场很看好的大宗商品交易商嘉盛集团,因为这个事故,嘉盛的上市计划也被叫停了…”
当分析师提到嘉盛的时候,李文哲转头看了眼乔瑟夫,只见他坚毅的下颚线骤然紧绷,仿佛张力拉满的弓。
嘉盛要是上市,市值可以达到几千亿美金,作为投行业务的大老板,乔瑟夫势必可以分到一笔丰厚的业绩奖金,眼下,这笔交易忽然间泡汤,对他打击肯定不小。
“谢谢詹姆斯的分析,接下去我们还邀请了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大拿迈克尔·哈德森先生,请他为我们分析苏伊士运河现状对大宗商品交易市场的影响。迈克尔·哈德森是维克托大宗商品及交易公司的高官,也是我们直播间的老朋友,欢迎欢迎。”
“谢谢主持人。”
“迈克尔,在把问题抛向你的专业领域之前,我想问一下,嘉盛上市计划叫停,您怎么看?”
“嘉盛集团和维克托一样,都是业界的佼佼者,他们上市叫停,我为他们感到遗憾。”
“那维克托有上市的计划吗?”
“这是我们投资者团队会回答的问题,我回去帮你咨询下…”
……
迈克尔·哈德森在屏幕上老练地应付着主持人的问题。
这时乔瑟夫探过身来,眼睛里露出精明的亮光,“李总,嘉盛上不了,正好是维克托的好时机。这样的故事情节一定会吸引很多投资大佬溢价投资,维克托这时候要是上市,市值一定比嘉盛当初的估值高出更多。”
李文哲盯着屏幕中那张熟悉的脸,听见乔瑟夫旁敲侧击,眼神愈发冰冷锋利,心里浮起一个早就想施展的计划。
*
赫蔺渊一边盯着大宗商品在现货和期货市场上的价格走势图,一边听顶头上司在媒体上滔滔不绝。
手边的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伊森。赫蔺渊心头一跳,现在是刚果金的半夜,伊森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
“老板,出了点问题…”
赫蔺渊捏着电话,神色严峻。
与中国人签订的协议约定本月底需要交付第一批钴矿石,赫蔺渊从皮奥矿业采购的货已经通过铁路运输送到南非的德班港口,等货轮一靠岸,他们的钴矿石就可以装载运输。从南非到中国的上海港,船期24天,约定的月底交付完全可以实现。
但是苏伊士运河事件持续发酵,已经严重影响海运市场。韩国的宇泰船运停航,加之还有近百艘货船在海上堵塞,无法正常返航,市场上的运力大减,海运价格飙升到几十年的最高水平。原先承载南非这批钴矿石的船运公司不顾法律风险临时毁约。
“我们加钱也不行?”赫蔺渊问。
“应该不是钱的问题,他们现在头顶被指着枪,被要求优先运送一批政府的货。”伊森压低声音说。
赫蔺渊沉吟:“还有没有别的公司运力有余?”
“有一艘新加坡的船明天进港,我们唯一的希望。”
“叫什么名字?”
“新加坡星航船运。”
“不过…”
“怎么了?”
“他们的电话应该被打爆了,各种渠道我都试过,还无法联系上他们公司的人。”
赫蔺渊说:“交给我。”
放下电话之后,赫蔺渊走出办公室,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拨出另外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星航船运负责人的联系电话。”
几分钟后,一串号码出现在赫蔺渊的短信信箱。
*
李羡瑜端起李伯送过来的醒酒汤,慢条斯理地喝完后按住了眉心。
李伯坐在一边念叨:“少爷,你最近天天天亮才回来,年轻体力好也不要这么挥霍折腾啊。”
李羡瑜身上穿一件黑色绸缎睡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他懒懒地抱怨道:“李伯,这才几点,你这么早喊我起来,更是在折磨我罢。”
李伯又把装盘好的西式早餐推到李羡瑜面前:“先垫垫肚子。夫人千叮万嘱,等会儿让我务必把你送到国家美术馆。”
李羡瑜皱眉:“去那里做什么?”
李伯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轻声劝道:“少爷,这事儿你躲也躲不过,对方姑娘家世样貌都不错,见一见也无妨,就当交个朋友。”
李羡瑜直直地望向李伯,像要故意让他知难而退:“我喜欢男的,你不知道?”
这一句反问,果然把李伯问噎住,随后李伯猛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被什么呛住。
李羡瑜抑制住笑,低头抿了口咖啡。
戏弄过李伯后,他才耸耸肩,勉强说道:“好啦,美术馆有什么展?”
李伯说:“不是看展,夫人在那边的米其林餐厅订了位置。”
李羡瑜想了想,问:“法餐?”
李伯点点头。
李羡瑜讥讽道:“一顿饭三小时,巴不得我们吃完就结婚领证入洞房了吧。”
李伯又“咳咳”一阵咳起来。
虽然李羡瑜不情不愿赴约,但出于绅士风度,他还是比约定时间早到了。
位置在餐厅里边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李羡瑜靠在白色的沙发座椅上,盯着白色的桌布,回想这位相亲对象的信息。
宋婉仪,星航集团大小姐,年纪跟他相仿,十八岁就在英国剑桥毕业,毕业后短短几年便成为家族公司核心话事人,是星航集团未来指定的继承人。
看来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李羡瑜思量道。
“李羡瑜?”一个女声打断他的思绪。
李羡瑜抬头,只见面前的女人一头俏丽帅气的短发,殷红的薄唇,削瘦的脸颊和身材,一袭贴身的黑色及膝短裙,他起身:“宋婉仪?”
女人伸出手,“幸会,叫我婉仪就好。”
李羡瑜绅士一笑,邀请她入座。
宋婉仪毫不扭捏,直言道:“想不到我第一次相亲,就碰上大帅哥,还有美酒和美食,运气真好。”
李羡瑜风度翩翩:“跟宋小姐吃饭是我的荣幸。宋小姐不仅年轻漂亮,事业做得更是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已经是宋先生的得力帮手。不像我这个啃老族,每天游手好闲,连家里公司的地址在哪儿都不知道。”
宋婉仪笑着说:“我只是帮爸爸打下手,外界传得太夸张了。我倒是羡慕你,家里还有大哥顶着,多玩几年也无妨。”
李羡瑜对家族联姻毫无兴趣,所以尽量诋毁自己,让对方主动退让,以此破坏这桩被人精心设计强行绑定的婚事,没想到对方不仅不介意自己无所事事,还对自己更加好奇起来。李羡瑜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一顿饭吃得弯弯绕绕,从读书时代聊到当下热点,就是没聊到个人生活,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宋婉仪忍不住切入重点:“看得出来,李先生你并不想要这桩婚事。”
李羡瑜摊摊手:“我还想多玩几年。”
宋婉仪坦言:“看来我们都是被逼迫的。”
“嗯,我回去就说宋小姐看不上我,可以吗?这样我母亲那个人才会断掉这个心思。”
宋婉仪转了转自己中指戴的戒指,目光灼灼:“实不相瞒,虽然我是被逼迫的,但我很愿意结这个婚,而且是越快越好。”
李羡瑜抱着双臂,盯着她中指上的戒指看了一会儿,颇有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