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 第153章 程家

付一安进门，已经是晚上10点。

迈进程家大宅，少年心跳不自觉加快，他大脑紧张一片空白，那晚只记得程渝推着他让他跪下，给阿爹磕了三个头，而后被拉着坐下，耳畔都是老人的关切。

阿爹说话口齿已经不太清楚了。

当晚他睡得也不好，小时候的房间已经变了模样，他躺在床上一切陌生又熟悉。

陈鸣给他唱歌哄睡觉，陈鸣自己唱睡着了，付一安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叫醒，家里陆陆续续地来客人，他见到了他初二暑假见到的女人和孩子，小孩长大很多，眉清目秀，是个妹妹。

一连几天，他都处在半生不熟的状态。

小时候的朋友也跟着大人来拜访，即使相互惦记着，但刚见面也有些尴尬。少年之间还没破冰，长辈就滔滔不绝地帮他们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几天下来，微信加了不少人，不少转账滴滴响，弄得少年头疼，程渝说是心意，让他收着。他看着那微信暴涨的余额，一时间对钱都没有概念了。

小时候的朋友拉着他不忙的时候打游戏，几局游戏下来也渐渐没有那么尴尬了。

朋友之间并没有总提小时候，偶尔提那么一两句，其他都是聊游戏，聊学校，聊天文地理，上下历史。

宁宴，宁二胖，小时候胖胖的白白的，说话慢吞吞有点结巴，十来年没见瘦成闪电，现在成了话痨，准大学生在群里最是活跃，不变的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睡懒觉，下午才开始活跃。

程倢，小他一岁，小大橙两岁。小时候总当他和大橙的跟屁虫，住得远一点也不嫌麻烦总往大橙家跑，现在有点嫌弃大橙了，在群里总怼大橙。大橙说，程倢对他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程傃，付一安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长大的，就住旁边，时不时就串门，人在国外参加比赛，天天在群里念叨要回来，心急如焚。

林菱，潜水，付一安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经常一起上兴趣班，程渝带他偷溜，她眼神很羡慕，也想跟着跑，但又没那个胆。

付一安回来后，程渝带着他在医院跑上跑下，陪着做检查，和医生沟通病情，取药，他才知道生病照顾人这么麻烦。

少年很累很累，白天推着轮椅形影不离地陪着阿爹，趁还清醒又把小时候学的那些通通翻出来。下棋，写字，陪着在茶室喝茶聊天，阿爹适量喝一点，多了不让喝。

晚上一边打视频一边抓学习，王洛建上完课把笔记和作业试卷都拍给他写，他也没什么空跟陈鸣聊天，闷着头学习。

程傃在国外还没回来，他有空也被拽着去大橙家聊天，一开始还生分，叫叔叔婶婶直拧眉。

气质姣好的女人拍着少年的背，抿唇道：“叫什么婶婶？叫老了，喊‘小梨姐’！”

付一安有些尴尬，叫得时候耳根红透，扭扭捏捏地喊：“小…小梨姐……”

小梨姐喜上眉梢，立马应声：“诶，大橙过两天就回来了，他知道你要回来心急如焚，国外有比赛抽不开身。”

少年微微颔首，他和朋友打完游戏就被拉进群里了，尽管有时差，但他一进群，大橙就把他微信加上了，一口一个“小橙终于回来了！”

7月22号，大橙回来了，程渝接付一安的班，他被宁二胖、程倢和大橙架着去了酒吧，说什么增进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喝酒。

他被架走的时候手机都不在身上，一个劲地挣脱回头，“让我拿手机行不行？没手机不行！我不接电话会死得很惨的！”

宁宴：“没事没事，死不了的！”

程倢：“赶紧走赶紧走，我卡座都订好了！！！”

程傃：“怎么这么不情愿？这么久没见了！你哥回来陪喝点不行？”

“拿个手机！只要一会。”付一安抿唇道，无奈被三个兴奋的疯子连拖带拽，推搡着摁进车里，一路飞飚，车上叽叽喳喳，他都插不上话要手机。

付一安在门口沉力，伸手拽着程傃恳求：“让我打个电话再进行不行？”

“小橙哥！去酒吧就不要跟女朋友讲了，免得发脾气，一晚不联系没事的，就说忙嘛。”程倢推搡着付一安进门，“放心，哄几句就好了。”

宁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先玩爽了再说！”

付一安额头微微冒汗，这都什么人啊，越大越不老实……

“程傃，手机借我，现在都十一点了。”付一安死死拽住大橙，脸色暗下，“跟他说他不会发脾气的，不说才会。”

一声不吭跟朋友寻欢作乐，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把陈鸣忘记了，他真的会生气的。

眉眼间略微相似的少年从斜挎包里摸出手机，扫开密码递给付一安催促道：“你快点！”

付一安迅速在手机上输入手机号，大步走到一边去，等着陈鸣接电话。

响铃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付一安！你个讨厌鬼！！！”陈鸣对着手机愤愤吼道。

少年吞咽口水，紧张地开口：“我刚被朋友拽走了，手机不在身边，没看手机。”

“哼！我一看苏城的电话就知道是你！明明挂视频说去洗澡了，洗完澡打晚安电话人都没影了！”

“阿鸣，我错了。被拽得很突然，跟土匪一样，我都没招架之力了。”付一安诚心诚意地道歉，“阿鸣，我之后手机都放兜里，随身携带好不好？”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我的晚安电话呢，都十一点多了……”

“他们拽我喝点酒，现在在酒吧门口给你打电话，阿鸣批准吗？”付一安捂着话筒，视线瞄着不远处的几人，“不批准我撒腿跑，回家打给你。”

手机那边沉默两秒，陈鸣撅着嘴道：“那你去吧，不要扫兴了。你酒量就两三瓶啤酒，你悠着点，喝多了难受，他们要是灌你你不要挨灌，不要太老实了，精一点听见没？不要喝太急！！！多喝水！洗手间跑勤快点躲一躲！能早点回家就早点回家！”

“还有不许喝醉！喝醉万一有人占你便宜怎么办？你也不要沾花惹草的！把你魅力收一收！补完课就来找你！”

“好，不会喝多的，到点封杯子。”

“嗯，不要玩太晚，早点回家，到家给我发信息，我明早起来看。”陈鸣声音逐渐变轻变淡，带了点鼻音，“那我挂了……”

“等一下。”付一安急忙喊道，喉咙酸涩：“阿鸣，我很想你。”

“我知道嘛，我放假就来了。”陈鸣垂眸，吸了吸鼻子，“行了，你玩你的去！这些天把你也累坏了！放松放松也挺好的。”

“你说，你想我。”

“我爱你。”

“我也爱你，早点休息，手机录不少我唱的歌了吧，放着听。”

“嗯，放着听，你明天给我唱。”

“好，你挂电话。”

陈鸣切断电话，趿拉着拖鞋躺倒床上，蜷缩起身子，卷起空调被，侧身抬手给付小帅盖上小被子，指腹轻轻顺着乌黑的头发抚摸。

付一安收敛情绪走近等待的少年身边，把手机递给程傃。

酒吧的气氛比KTV好，动感的音乐在耳膜鼓动，舞池里身姿随性自由。

几人坐下不久，就有妆容精致的女生来卡座搭讪，付一安坐得远远的，程倢那小子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贴着贴着坐，巴不得左拥右抱。

付一安盯着小时候的跟屁虫抿唇无言，真是男大十八变。

程傃起身往付一安身边坐，视线跟着扫过去，“他就这德性，看见漂亮的女生走不动道。”

“嗯。”

“听你爸说，你打算不在这边长住啊？”程愫拿过玻璃杯给少年倒了杯12°的气泡酒。

少年接过，微微颔首：“我要回临川。”

两个碰了个杯，程傃又说：“其实回来挺好的，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的。你走那会第二天我拿模型找你玩，你人间蒸发了。你爸又跟你阿爹吵架的，犟得很，我爸妈劝你爸怎么劝都没用，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那会还在家撒泼打滚呢。”

“节假日过年有时间回吧，保持联系就好。”付一安喝下几口，淡淡道，“我小时候也撒泼，挺想回来的，越长大也越无所谓了，我在那边生活挺好的，也习惯了，就偶尔挂念你们几个。”

宁宴也跟着赞同大橙：“你回来真挺好的，你阿爹钱跟房子都给你了，想住哪套住哪套，18岁钱就花不完了，你爸也不会多管你，你多自由啊。”

“嗯，是挺好的。”付一安把气泡酒饮尽，叉着块哈密瓜塞进嘴里，“但我要回临川。”

“你谈这女朋友临川的，心心念念要待那，有家不回。”程傃又给付一安倒上，侧头盯着五官犀利分明的少年看，“你喜欢，以后大学毕业了，结婚嫁这边来不就好了？”

付一安摩挲着无名指的素戒，眸光流转，嘈杂动感的音乐又让他想起KTV里蹦蹦跳跳热血沸腾，放声高歌的少年。

他跟陈鸣，没有嫁跟娶，只有爱与不爱。

“和他在哪都行，有个小房子，有份还不错的工作就够了。”少年捏着气泡酒杯咕咕饮尽，喃喃自语。

“我就顺嘴一提，你想这么远呢？谈个恋爱现在就想结婚了？”

“不说这个，你们还把我当朋友就行。”付一安开了瓶啤酒，碰个杯对瓶吹。

“你独生子我也独生子，咱俩就是亲兄弟好不好？”程傃握着玻璃杯一饮而尽。

宁宴附和：“哪有有新朋友就忘旧朋友的。”

付一安停下动作，稍微歇会接着碰，接着喝，酒精咕噜咕噜从喉腔滑过，喉结剧烈起伏。

“你喝这么急干什么？”程傃不解地问，手伸向酒瓶被少年轻轻打开，“慢点行不行？”

“大橙，我有数。”

“你干喝啊？玩点游戏也行……”

一瓶见底，付一安吃两块水果歇两分钟又开一瓶咕咕灌。

“你干什么？”宁宴抿唇道。

少年左右碰着两人酒杯，灌几大口吞下后稍微歇一会只留最后一口。

“我酒量就这么点，极限了，再喝要倒了。”他抬手看眼手表，直接道：“既然是朋友，重色轻友也很正常，我要回去哄他睡觉了，不陪你们了。”

嗯？

这什么意思？

程傃和宁宴呆若木鸡，不约而同地盯着起身的付一安发愣。

付一安快步走到程倢面前，捏着啤酒瓶轻轻碰了碰左拥右抱的少年搭在女生右肩上的酒杯，把剩下的一口昂头饮尽，轻轻放在桌上。

“我回去了，你们慢慢玩。”

“哈？”程倢不明所以，拽着少年手腕，嚷嚷道，“小橙哥，你别走啊！咱俩还没喝几杯呢！”

“下回早点出来，这个点不行，要休息了。”付一安轻轻拍着程倢的手，“你跟大橙二胖喝。”

“都没十二点，你休息什么啊？！”程倢望着少年背影拉高嗓门嚷嚷。

“下回早点！”付一安的声音融进DJ里，几人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看见他摆了摆手，脚步微飘地往门口去。

陈鸣趴在床上翻着朋友圈看，屏幕上突然跳转出视频聊天，大脑还没转过来，手指已经按下接听。

屏幕上出现少年的额头和黑发，他不自觉地瞟向左上角，才十一点四五。

“阿鸣乖乖…哥哥回来了……”付一安点着屏幕把陈鸣放大，露出呆滞的痴笑来。

“半个小时，你就到家了？”陈鸣惊讶道，随即坐起身子伸手打开大灯让对面看得清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橙香香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不跟朋友玩了？”

“想阿鸣了，回来给乖乖唱晚安歌～”

“一安哥哥，手机隔远点～”陈鸣心里头倍甜。

“好。”

付一安伸长手臂把手机放远，屏幕上，少年脸颊微微发红，黑眸朦胧迷离深深染着醉意。

“喝多了？”

“脑袋清醒的，稍微有点晕。”或是跟陈鸣待久了，付一安也下意识地微微撅嘴，眨两下眼睛，小声嘟囔道，“阿鸣给哥哥揉一揉好不好？”

屏幕的少年醉意朦胧，清醒但不完全清醒，情绪被酒精放大了。陈鸣听着少年温软夹着丝丝撒娇的语调，心底暗爽，嘴角高悬。

付一安在撒娇耶。

陈鸣迅速截屏，把这抹光景收入相册。

“好，隔着屏幕揉一揉。”陈鸣笑眼弯弯，大手落在摄像头上轻揉，温柔缱绻道，“补完课我就来了，一安哥哥等等我。”

“给乖乖唱歌，乖乖休息。”少年醉醺醺地喃喃低语。

“好。”陈鸣柔声应下，伸手把灯关掉，躺下盖好被子，手机放在枕头边。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手机里传出付一安漫长轻语的呢喃，温柔摇曳。

陈鸣一怔，付一安真唱晚安曲了？之前唱旋律柔和的流行乐，也没唱过哄睡的儿歌，任何儿歌童谣付一安都不唱。

撒娇也没用。

陈鸣侧身拿着手机放到面前直勾勾盯着看，屏幕里的少年轻轻阖着眼，喝醉了神情异常温柔。

“睡吧，睡吧，哥哥喜欢你～你永远是，哥哥的好宝贝～睡吧，睡吧，哥哥喜欢你……”

陈鸣听着听着，眼眶不自觉地发红，好想付一安啊……

付一安重复唱着这么一首，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困，陈鸣还没睡着，倒把自己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