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郁宅头一次这么热闹。
张灯结彩,处处是热烈的红色,郁泽清穿上喜庆的衣服,简单装饰一下后去帮阿锦打扮。
今天郁泽清算阿锦半个娘家人,送她出嫁。
稍后李婶也来了,她俩帮着阿锦盘发梳妆、戴上金花冠、盖上盖头,每处都仔仔细细收拾妥帖才放心。
不一会儿,大刘带着一队远瞅着红彤彤的队伍来接亲。一路吹吹打打,那个唢呐穿透力极强,隔几里地都能知道有人娶亲。
郁泽清头一次见他穿大红色,真真是眼前一亮,冰冷严肃的气质一下就没了,眼角含笑神采飞扬,围观的街坊邻居都纷纷夸赞:这是她们见过的,最俊的新郎官!
大刘进院门来到阿锦外屋门口,朗声自报家门、表明来意和今后相互扶持、护她爱她的决心。郁泽清则按照习俗,问新娘子满不满意、愿不愿嫁,阿锦羞涩地答应了。
随后郁泽清在屋内高声应答传话,小心搀着阿锦出门。
本该一路走出去的,大刘怕阿锦蒙着盖头一会儿上台阶、一会儿下台阶的费劲,直接在屋门口抱起阿锦,稳稳当当地一步步送上了花轿。
大门口外众人见状,都纷纷起哄叫好,给迎亲仪式又添了些热闹。
鞭炮噼里啪啦地炸起来,队伍出发。两个小厮留下,帮忙给来往街坊发瓜子花生喜糖之类的小零嘴。
因为迎亲的队伍走得极慢,还要绕绕路多让人看,所以郁泽清和李婶就不跟着他们了,坐上马车,直接去大刘的新宅子。
到了之后,景陆舟拉着她瞧了瞧:“我的夫人,你终于舍得把自己打扮一下了。”
郁泽清笑道:“那可不,这么重要的日子。”
景陆舟和她闲聊:“刚我还在想,大刘在吉城和阿锦成亲,算不算是传说中的入赘啊?”
噗!郁泽清没忍住。
景陆舟也笑得不行:“那么我也是入赘咯!景家老二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吉城,入赘郁家,和大小姐结为夫妻……”
郁泽清忍俊不禁,轻轻打了他胳膊一下:“少看点话本子吧,王爷啊!”
俩人在一旁嘀嘀咕咕、打打闹闹,终于等来了迎亲队伍。
接下来就是十分寻常的拜堂仪式,但郁泽清却有种嫁闺女的感觉,暗暗地激动着。
大刘和阿锦都不太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所以用最简单、最快速的流程结束了。刘母本来还没什么笑脸,但是瞧着新人礼成,最后还是偷摸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景陆舟在仪式结束后回府,郁泽清去陪了会儿在新房的阿锦,堂屋里三家人围在一起聊得很欢,大刘父母聊京城里的各种风土人情,李家父母、易家父母时不时接几句。
大刘本来就不爱吭声,金丰金富心情复杂、尴尬坐着,默默地听长辈们说话,偶尔被提到时才应一下。
天色渐晚,王府派人来接郁泽清,她就不好再打扰人家小两口的洞房花烛夜了。
她本以为这次还住上次的客房,谁知小厮带她走了另一条路,路上告诉她这是主人房中的一间。她刚进门就看见景陆舟在屋里坐着。
“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住人家新房里。”
郁泽清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我还是有些眼力劲儿的好吗?我走的时候李家、易家都还没走呢。”
景陆舟放下茶盏:“可是我觉得你在大刘家待了许久……我都想你了。”
他走过来抱着她,头埋在她肩窝:“咱们什么时候能成亲……唉,我等得好苦。”
郁泽清抚了抚他的背:“人家女子恨嫁,您到好,这是‘恨娶’吧?着急的话……唔……大刘家成婚的礼房还未收拾,咱们赶紧去,借用一下……”
“哈哈哈……”景陆舟笑弯了腰。
·
阿锦结婚,店里为了庆祝,歇业一天。
现在任务完成了,郁泽清在王府一觉睡到自然醒,店里生意虽然红火,但她却不着急,反正要紧的内容都外包出去了,他们只需要完成验货、以及最后的缝合步骤,又清闲又能挣钱。
起床后绕着府里的湖岸快走健身,走完一圈后她去找景陆舟,想让他再帮忙画几个漂亮的绣样。结果景陆舟刚提笔,就有小厮来报,皇宫来信了。
景陆舟先是喜出望外,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是信?不应该是来宣旨吗?
他急切地打开文书,发现那是自己请婚递上去的折子。
景陆舟脸色变得极差。
郁泽清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瞧着这架势,没敢说话。
景陆舟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拿起折子,直接翻到最后,快速看了一遍之后就扔下了。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这样子着实让郁泽清有点儿害怕,她小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景陆舟睁开眼,那双眸子里全是愤怒、不甘和委屈。他猛地抱住郁泽清,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压进身体里。
郁泽清艰难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松开臂膀,低着头没看她:“我请婚的折子……被驳了……”
“被驳了……的意思是?皇上不同意吗?”
“嗯。”
“哦……”
郁泽清有些失望,她这些天也在考虑结婚之后的事。突然不让结,确实有些意料不到。毕竟之前长公主来信,说**不离十来着。
但她转念一想,再过一年多她就要走了,不结也好,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她就放心地回家,景陆舟……应该也会有别的女人吧。
唉……还是有点难受。
景陆舟捧着她的脸让她抬头:“你怎么这么冷静!不想嫁给我吗?”
郁泽清赶紧哄他:“想啊!只是太突然……为什么驳回了?”
景陆舟示意她自己看。
拿起折子,像他一样翻到最后,只见皇帝的朱批十分醒目,大概是说郁泽清身份低微,不配入王府,连侍妾也不行。皇帝会为景陆舟寻找京中达官贵人家中的千金,让他静待佳音。
果然是这个原因,到底还是为了皇家颜面。兄弟不和这种事情怎么能放在明面上呢?景陆舟确实得少看些话本了。
她放下折子,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别不高兴啦,不成就不成吧。不过我也不会和别人成亲的,咱们就当是谈恋爱好了。”
“您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关系亲密,但是还未成婚。咱们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景陆舟完全听不进去,他只想要明媒正娶、名正言顺地拥有眼前这个人。
他气得连午膳都没吃多少。
与他相比,郁泽清确实淡定,不仅吃得香,还时不时给他夹菜劝他多吃。
景陆舟更生气了。
郁泽清吃饱喝足,准备打道回宅的时候,景陆舟又收到一封从京城寄来的信件。
这回是从长公主府寄来的。
上面说他姑母实在没想到都已经商量好的事还能变卦,和皇帝侄子聊了以后,才知道这是丞相搞的鬼。
丞相跟皇帝说郁泽清在吉城有杀人的嫌疑:和曹修相识的一个吉城商人,跟郁泽清有些生意上的过节,爆发矛盾之后那个人失踪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的生意败落、工人纷纷另寻出路。
所以丞相进言,皇室绝不能纳进一个有命案嫌疑在身的女人。
郁泽清突然想起来,这不是……洪桑的事么?!!
景陆舟脸色难看极了,只好和郁泽清承认,洪桑是他派人杀的。
郁泽清震惊了,更震惊的是丞相居然连这个事都知道?他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
景陆舟愤恨地说:“这是在给我使绊子呢?我没能弄死他,现在他开始反击了。”
他继续往后看,然后眼神复杂地抬眼瞧了瞧郁泽清,陷入沉思。
“还有什么?”
“姑母让你,去京城。”
“啥???”
景陆舟愁眉不展:“丞相自请要派人来查洪桑的案子,但不管是谁杀的洪桑,他都会想方设法编造证据栽赃到你身上的。姑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虽没办法劝皇兄赐婚,但至少能帮我保住你。”
“所以姑母和皇兄说她很喜欢你的帆布包,想在京城开一家店,需要你过去给她做包。皇兄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不让丞相再查了。”
郁泽清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的。
“我……真的要去吗?”
“你想去吗?你若不愿去,我无论如何也会护着你!人本就是我杀的。我倒要看看一个老不死的丞相能嚣张到何种地步!”
郁泽清犹豫道:“我还是去吧,长公主都已经和皇上说了,我起码也去做做样子。”
“估计待不了多久,京城的店弄好了我就回来。这样我们的包也多个销路嘛,以后京城下订单,我们做完寄去就行了。”
“皇上和丞相估计没几天就会把我这号人给忘了,毕竟他们针对的不是我,是您。”
景陆舟摸着她的脸:“都怪我,没能把事情办利落……”
郁泽清笑道:“哎呀,哪里能怪您呢?您不都是为了帮我,才惹来这些事,我已经很感谢您了。现在我要是能帮您减少些麻烦的话,没理由不去京城。”
见景陆舟还是闷闷不乐,她开玩笑:“您又不是皇帝,许多事您也是有心无力,除非哪天皇位到您手里。”
景陆舟看着她没说话。
“呃……我开个玩笑,您别生气,我不说了……”
景陆舟捏了捏她的脸。
郁泽清离开王府之后,先去阿锦家想看她婚后生活如何,顺便跟她说自己准备去京城住一阵子。
见到她之后郁泽清刚拉起她的手,她就痛呼了一声。
“你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