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愁眉紧蹙。
阿锦以为她还在为纺织司的案子难受,就没多和她说话。
郁泽清也没法儿跟她聊这个,拒绝这么个从外到内、从硬件到软装都无可挑剔的男人,任谁看都有些不识好歹了。
可她是真犹豫,景陆舟这种身份,以后肯定得三妻四妾,想想那些个宅斗……郁泽清宁愿不嫁。
至于之前因为要回家所以不祸害当地居民的想法,现在也需要慎重考虑了,除非指望什么天灾**的,把曹修一家子给灭了。
所以,如果不得已要一直生活在这里的话,似乎不嫁人确实会变成异类。
现在还有个捏造的未婚夫可以拿来挡一阵子,但长远下去,不是个办法啊。
至于景陆舟,她确实蛮喜欢这个人的,长得帅、对她好。但她觉得景陆舟只是喜欢原身这张脸罢了,如果容颜老去、或者看腻了,不知道这份感情还能剩下多少。
但是话说回来,景陆舟长得真的很不错啊……只要他别太过分,总体也还算是利好。
而且声音也很好听,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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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罗杜传来店里闲聊,郁泽清装作不知道他们之前聊的内容,维持自己迷糊蛋人设。
罗杜传倒是实诚人,居然也和她说了景陆舟很避讳过度参政。
“王爷不彻查的话,您说过不成功便成仁……是怎么个成仁法?”
罗杜传喝了口茶:“我原本说的成仁,是被派系打压、甚至害死。因为我预想到王爷有可能和他们沆瀣一气,但目前看来,王爷两边都不想沾,所以对我暂时没有影响。”
“但即便如此,我怕是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郁泽清凑近问:“此话怎讲呢?”
他放下茶杯:“上有知府、下有通判,我在中间挡了后面人的升官路,他们早晚要想法子做手脚。我每天都在防着,太累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还能为祁州的百姓做多少事。”
郁泽清替他揪心:“没有更高的官护着您吗?府衙上头是谁呀,有那种管考核官员政绩的人吗?”
罗杜传叹气:“上面是吏部,掌百官考核的是吏部侍郎、尚书、直至丞相。我就这么说吧,往上的路被堵死了,他们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现在朝中要紧的官署中除了兵部还是片净土之外,没什么好地方了。”
“若兵部也沦陷了,我大文朝怕是回天乏术咯。”
竟然这么严重么,郁泽清觉得自己又开始忧国忧民了。
哎等下,吏部……侍郎?啊!曹修!又是这个脏东西!怎么管考核的偏偏是他!
“您能多说些……关于这个吏部侍郎的事吗?”
“吏部两个侍郎呢,你问哪个?”
“有没有叫曹修的。”
“你认识他?”
“不认识,呃……忘了在哪里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好像是吉城人氏,但我也不太懂这个,什么侍郎尚书的。”
罗杜传只当她因为曹修也算是从本地走出去的大人物,听人聊起过罢了,不疑有他,便讲了些。
曹修在升迁右侍郎之前原是巡抚,确实是吉城出身。任期最后一站就是吉城,但是按理说官员是不能回家乡任职的,防止贪污**,但不知道当时是没人了还是特别信任他,最后让他来了。
罗杜传去年一直在祁州下属各城管盐粮河工水利,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此人相当有学识。
不过能当选吏部右侍郎的,必须是翰林出身,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可惜啊,良才自甘堕落、与上下同流合污。
郁泽清心想,这种人就是高智商变态犯罪的候选人,瞧瞧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后来皇帝登基,提拔了现任丞相、以及一群在他还是太子时就效忠于他的人,这其中就有曹修。
“所以您要想让王爷彻查的话,有可能会直接往上牵扯到丞相?”
“是啊,这是盘大棋,需要相当的手腕和决心。”
郁泽清眼珠转了转:“但是如果只追究到右侍郎的层级呢?会比较容易嘛?”
罗杜传无奈地摇头:“他上面也会有人保他啊,他们的利益是一体的。就算没了他,也会有下一个曹修,不会有我的出头之日。”
郁泽清现在不想管罗杜传出头不出头了,她满脑子都是曹修。
如果借着这个事,能把曹修除掉的话……不对,任务是死全家……
哎,好难。原身就不能只要曹修死么?算了,因为曹修她爹娘都没了,盼着曹修灭门也正常。
“罗大人,如果,我说如果,这个纺织司的案子闹大了,能通过惩办府衙里这些贪官、往上追查到曹修,那么大概会定什么样的罪呢?会杀掉他么?或者只是贬官之类的。”
他思忖了下:“不好说,得看有多严重、还有没有别的案子能数罪并罚……你琢磨这个做什么,要办他可不容易。”
郁泽清心不在焉地呵呵一笑:“随口问问罢了。”
而她也盘算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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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打烊时,景陆舟又来了,说想送郁泽清回家。
郁泽清也正侯着他:“等会儿跟您说个事。”
景陆舟肉眼可见地严肃了起来:“想好了?”
“嗯,一会儿路上说。”
景陆舟俯身歪头看她:“怎么这个表情,怪吓人的……”
郁泽清心想,一会儿有得你受了,我在你心里究竟什么分量,马上见真章。
锁门和李家告别后,他们四人沿着文檀街往北走。
大刘十分有眼色地示意阿锦和他一起,离郁景二人远些。
“你想好了?”景陆舟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郁泽清却说:“王爷,我想请您彻查捐官这件事。”
景陆舟没料到话题突然转向,快速扫了眼周围之后,拉着她到旁边一棵百年老树下。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她仰头,很天真无辜似的反问:“您不是说,我让您做任何事您都会去做嘛,现在我提要求了,您怎么没答应呢?”
景陆舟愣了一下,觉得十分有趣似的哼出一声笑,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我说到做到,只要我能办到。但是郁泽清,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景陆舟敛了笑容,一字一顿道:“你必须完完全全、毫无保留、毫无隐瞒地告诉我所有的事,不许骗我。这不难办到吧?”
郁泽清差点儿以为他看出什么来了!
“我不希望在前面拼命的时候,我心爱的女人在背后捅我刀子。”
郁泽清:……
什么心爱的女人啊!怎么张口就来!这个人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告诉我,为什么又突然让我彻查?你知道了什么、谁和你说了什么、你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郁泽清被问住,努力不让自己面上显出来,不太信任似的、带了些怀疑的语气激他:“您能办到吗?……”
景陆舟却没被影响:“所以我问你真实的目的,你想要什么结果,‘彻查’这个说法太模糊。”
她抿了抿唇,道:“曹修,我想让您扳倒他,现在捐官这个案子刚好是个机会,他是吏部侍郎掌百官考核,捐官也会经过他的手吧?”
他皱了皱眉:“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郁泽清不太明白,景陆舟为什么总是问这些没用的。能不能办到,给个准信啊。
“罗大人来过,我从他那里打听的。”
景陆舟气得舔后槽牙:“果然是他,我没答应他的要求,就从你下手了,呵,倒是挺会察言观色!”
她不懂这个结论哪里来的:“什么从我下手啊……是我主动问的,他本来不想说。”
景陆舟垂眸瞧她:“也是,很少有男人能拒绝你的要求。”
……到底是在瞎说些什么啊!
他又近了半步,低声问:“郁泽清,先说好我不是不想帮你啊。你要扳倒曹修做什么,他怎么惹到你了?问你两回了你都不说,这回总该告诉我吧。”
“不会是因为洪桑吧?”
郁泽清顺着他答:“是的是的。欺负我,我要把他的靠山一起扳倒……”
景陆舟看了眼周围,确认安全,低头和她说:“那我要告诉你,洪桑已经死了,曹修后来才知道这件事,他没掺和进来。”
“啊?洪桑死了?哦……”
什么时候死的,没听说啊?
景陆舟问:“那曹修……?”
郁泽清尴尬地笑笑:“呃……还是得……嗯。”
他突然生气,咬牙切齿低声道:“郁泽清!我刚说什么来着!不准瞒我!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多秘密。”
“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郁泽清头疼,这个人非得把她剖干净了才行吗……穿越什么的、任务什么的哪能跟他说呢!
她心虚地组织语言:“是这样的……我家之前的生意就是曹修搞垮的,跟徐家布庄差不多。他出面骗郁……呃我爹,说朝廷要用大批帆布,从我家采购。谁会怀疑他这么大个官呢?但是等我爹佘了巨款终于赶工出来之后,他又不要了。当时也有洪桑从中搞鬼……”
“总之……您可以理解为他间接导致了我爹娘去世,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景陆舟拧紧的眉松开了:“你早说啊!你想报仇的话,我可以派人弄死他。”
她有些动摇,这样多方便,直接让景陆舟替她完成任务,自己反正也没那么快离开,陪他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美美走人。
但是……
“我知道,死他一个对您来说简单,但是以后还会有人受害。”
“前些天我又找了徐月宜,请她帮忙查是谁害死了吴柔婉。那个京官就是曹修。”
“王爷,我知道我一个小百姓,说什么家国天下的会惹人笑话。但是我仅仅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城里,就遇到了这么多因为贪官污吏而造成的惨案,其他城市呢?别的州呢?”
“您自小锦衣玉食,没人敢欺负您,但是我害怕呀、而且害怕认识的朋友们也遭遇这样的事。都是活生生的人呐,我实在无法……”
“我不废话了,王爷,这是我的条件,请您帮忙,从纺织司开始到吏部曹修,把这条线上的贪官污吏都清理掉。”
“他们被定罪获刑之后,要是您还喜欢我,我这个人……就是您的了。”
景陆舟双手握住她的肩:“我的?”
郁泽清抬眼回应他炙热的目光:“对,昨天不是说……嫁给您吗……都行,都依您的心意、随您安排吧……”
“先说好啊我这个人很懒的,尽量别给我立太多规矩,在外面我可以配合您,私下里就放过我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紧紧地抱住了,力道大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碰到她耳廓,一道暗哑的声音灌进来:“不会骗我吧?郁泽清。”
她被捂在宽阔坚实的胸膛里,声音闷得很:“我能骗您什么呀……我人就在这儿……”
景陆舟的脸抵着她的头,重重地蹭了蹭:“好,一言为定。你且等着,为夫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你把事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