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尘（民国修仙.群像） 第227章 仙草与白蛇【３】

天亮后，白素弦懒洋洋起来，然后开始等待。

她一直在等心上人来，在这里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等待，白天或夜晚，靠着他的树干等待，吃下花瓣和花粉，有时又变成白蛇爬到树的最顶端，好像这样就能看得更远。

她会一直和他说心上人的事，高兴的和不高兴的，都会事无巨细，如数家珍，他耐心听着。

“你看上去很幸福，”芝宇说，“就好像真的吃到了蜜糖一样。”随后隐隐又露出一点失落和困惑，为什么蜜糖对他而言就是砒霜。

“其实……其实爱情也就那样，”看出了他的失落，似乎是为了宽慰他，白素弦道，“就是两个人心心相印，都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和谁分开，彼此关心和挂念，时间久了，还会多了一些亲人的感觉，就像活成了彼此生命里的一部分。”她告诉他，“爱情其实就像是加强版的挚友、知己和亲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有爱情，”芝宇道，他想起了侍芝，“我在芝圃，也有你说的那样的人。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彼此关心和挂念，是挚友，是知己，也是亲人。她是为我而生的，我需要她，她需要我，我们也活成了彼此生命里的一部分。”

白素弦眨着粉红色的双眼望着他，不知该为他欢喜还是忧愁。

“不过还是和你说的不一样，”芝宇很努力地找着两者之间的差别，“不然仙尊早就处罚我。她是我的侍女，是我照顾的仙草，是我的妹妹，亲人，朋友。她会一直等待我回去，我也很想立刻回去见她，我提起她时也会很高兴，但……”

“你的眼睛，”他出神地望着她，“你提起他时的眼睛，很美，很美。我和她都没有这样的眼睛。”

面对一棵树，白素弦感受不到这种眼神的交流。但心里为他松了一口气。

“又有什么关系，”她笑着说，“芝圃里，只要有亲人，知己，挚友就可以了，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得不到这三样，你拥有一个三体合一的人，已经很幸运啦！”

“说的也是。”他也愉快起来。

然后他们愉快地谈天说地，夜晚降临的时候，又一起看天上的银河，讲很多很多的话，夜深了，他会为她铺上厚厚的花瓣床，她厌倦了，就变成一条白蛇，缠在他的树枝上美美睡一觉。

“仙界以修成人形为美，不愿轻易变成原形，不然就是不够庄重，不尊重他人，”白蛇道，“可我更喜欢自己是一条虬褫，私下里我经常变成原形，在山林和树丛里游走玩耍，可有意思了。”

“这就是动物的好处，”开花的树笑道，“如果我变成原形跑来跑去，会吓坏人的。”

“一棵奔跑的树……”她想象了一下，也笑出声，“晚安，小树。”

*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有一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白蛇突然从梦里惊醒，欣喜若狂。

“啊，他来了！”她说着，顿时变成人形，整了整红色的衣裙和头发上的红花，欢欣无比跑向山谷的出口，跑到他不太看得见的地方。

“素弦。”俊朗的男子叫她。

“啊！无……”她的笑容顿时变了，又带上了无奈和宠溺，“晴鹤，你又捉弄我。”

“你不是应该已经习惯了吗？”晴鹤笑嘻嘻说着，化成本来的样子，“恭喜你，素弦。”然后抱住她，想亲吻她的唇。

“抱抱我就可以了。”她躲开她的吻，紧紧抱住她。

好温暖。拥抱也好，身体也好，好温暖。一千多年没这么温暖了。想到那些寒冷的时日，白蛇少女委屈地落泪。

晴鹤抱着她，两个人在地上翻滚着，玩闹着，像小动物在地上打滚，滚到了他视线范围内。

从人变成蛇，两条蛇，两条白蛇，缠绕在一起，像一根两股的麻绳挫在一起，像两根灯芯紧紧缠绕。

“别闹了，晴鹤，”白蛇躲开她，“你不是白蛇。”

“你管我原形是什么，我就只想变成另一条白蛇，”晴鹤道，“我只想抛弃我的过去，抛弃原来的种族，和你永远在一起。”

但白蛇还是再次避开了她。

白蛇嗅到空气中的味道，顿时兴奋极了。

“无涯来了！”

另一条白蛇只好彻底放开了她。

她迅速游走起来，从蛇变成半人半蛇，再变成人，奔跑着，张开双臂，扑进一位男子的怀抱里。

“你终于来了。”白素弦激动地落泪。

“我当然会来。”司无涯两眼放光，紧紧拥她入怀，忍不住亲吻她。

她回应他的吻，贪恋又欣喜。

另一条白蛇游走过来，从蛇变成半人半蛇，再变成人，退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

然后他们三人离去，她的眼里只有心上人，甚至没来和他道别。

也没必要来和自己道别。是自己没来得及对她说谢谢，说多少次都不为过的谢谢。仙草留在原地，静静汲取大地的力量，要快点恢复，变成人形，再去护送灯芯。

芝宇拉着车，将灯芯送到，受到了神明的重重嘉奖。

回去的时候他再次路过这片山谷，又想到，这里曾经是一片险地，是一条白蛇将这里变成山谷，救下他的性命。

他回到芝圃，仙尊也很满意，重重嘉奖他。回去后，他再也没见过那样鲜艳的红花，心想，肯定是因为她用仙法变成那样的，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花，他只是一颗仙草。

后来，他再次请命故地重游。

仙尊一再拒绝他。芝宇只好忍耐，再忍耐。

后来终于获得了应允，他欣喜不已。

以后他每次去片山谷，都在找一条白蛇，但是再也没见过她。

有一段时间，芝宇经常愁眉不展，侍芝问：“你怎么了？”

他说：“我在想蜜糖和砒霜的问题。”

又闷闷不乐不能外出太久，到了仙尊规定的时间后必须回来，感叹：“如果自由，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呆在芝圃，就只是芝圃的仆人，按芝圃的规矩行事。”

“仆人不好吗？大家都这样。”侍芝问，“自由？又是什么？”

芝宇说：“自由就是，不是任何人的仆人。”

“不是任何人的仆人的话，会是什么呢？”侍芝问。

“就是，自己的主人。”芝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离开芝圃，不会被处死。可以去任何地方，去见任何想见的人。”

侍芝听到死这个字，明显有些害怕，之后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我们之前看的那话本，书里有个奴隶，人品正直、英勇无畏，有一次战争中，保护了国王，立下大功，从此不再为奴，自己做主，更得仙人点化，逍遥天地。”

她满是憧憬地看着他：“侍芝灵力弱小，怕是没那么厉害，但芝宇你也许可以。”

那话本芝宇也记得，是和他要好的使者朋友送他的，说是不要让他总绷着一根筋苦修，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劳逸结合。于是他便接受了他的好意，闲暇时拿出来看看。侍芝见他手不释卷，也会翻来看看。

他笑起来：“你也说了那是话本，那都是编出的，假的，不存在的，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侍芝笑得很天真，“既然书里的人可以，芝宇也一定可以，既然你那么想得到自由，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芝宇听后，不由得向往起来，也希望那是可以成真的。

侍芝又问：“芝宇得到自由后，会带上我吗？”她有些不安，“如果你离开芝圃，这里就只有我一个花仙，该有多孤寂。”

“我自然是会带上你一起走的，”芝宇答，“你是我的侍女，若我诚心诚意恳求，仙尊会愿意让你一直跟随我。”他仔细想了想，欣喜无比，“到时你也不是我的侍女，我会像仙尊给予我自由一样，也给予你自由。”

侍芝依然不是很明白，但很感动。自由听上去是很好的东西，芝宇一直想得到，而他得到之后又把这宝贵的东西给予她，从此她也不再是仆人。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见谁就去见谁，太美好了。

侍芝很感谢，立刻行跪拜礼：“芝宇的大恩大德，侍芝感激不尽。”

芝宇忙把她扶起来，对她说：“将来你是自由身，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不需要跪拜我，也不需要这样说话。”

侍芝觉得很新奇：“不需要跪拜，那要怎么做？怎么说？”

“你只需要对我说谢谢就可以了。”

“只是这样吗？”

“恩。对外，你是我的侍女，只有你我二人时，你只需要当我的妹妹和朋友。在更高的智慧面前，我们是平等的。”

“平等，是什么？”

“平等就是……”他一时还找不到确切的形容，只在脑海里不断回味那句“在更高的智慧面前，我们是平等的”。

“我想去探索更高的智慧。”他突然说。

“什么是更高的智慧？”

“我也不明白，”芝宇答，“等我问问仙尊，他应该会比我们更明白。”

第二天，他去问仙尊。

仙尊答：“是修仙更高的境界，是飞升。”

仙尊见他主动来问，很满意，心想他果真有这个机缘，告诉他：“只要你飞升成功，就能成为等级更高的仙人，到时这小小的芝圃怕是留不住你了。你可以去更高的地方，若是再有成就，将来，还可以拥有你自己的一方天地。”

“老夫当年也是从小散仙修起，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宫殿，当家做主，掌管这一方芝圃。因为制作灯芯有功，常被邀请去瑶池赴宴，结交四方仙友。”芝圃仙尊回味种种，止不住的微笑，慈爱地看一眼芝宇，“你勤奋好学，天资颇高，若能飞升成功，为师面上也有光……”

芝宇回去后告诉侍芝，只要他修仙飞升，将来也能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就像仙尊一样。

侍芝十分为他高兴。

“若将来我有自己的地方，便能邀请她来做客。”他无比向往。

侍芝知道那个她一定是白蛇仙子，忍不住为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