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尘（民国修仙.群像） 第226章 仙草与白蛇【２】

“其实你根本不用害羞，”像是为了安慰她，开花的树道，“我们是不同种类，我是一棵仙草，现在是一棵树，你是一条白蛇，即便化作人形，我们依然是不同物种。”

“男女有别。你我虽然种类不同，但都是修仙之人，拥有灵力，早已超脱了形体和种类的限制，万物有灵，在更大更高的智慧面前，我们都拥有伟大的灵魂，是相似且平等的。”她还是窘迫和羞涩，又试探地问，“你……会化作人形吗？”

他不知为何撒了谎：“我不会。我只是一颗仙草。”

“那就好。”白素弦明显松了一口气，很快又觉得不对劲，“不对，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是被种在花盆里，被队友们带过来的，”芝宇编着故事，“我也想见见外面的世界。”

她笑出声，转过身，望着他，走近，摘下一朵红花，簪在头发上，更加娇艳动人。

“你是个男人，如果会化作人形，按照族规，我要杀了你。”白素弦笑着打量他，“好在，我看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就不为难你了。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没有人和我聊天了，我都忘了外面的人都长什么样了。”

“为什么要杀我？”芝宇不解，“就因为我瞧见了你的身子？我是仙草，你是白蛇，都是幻化出来的身体罢了。我伤这么重，好不容易才活过来，你不要杀我。”

罢了，是个不谙世事，不分男女的。

“你确实伤得很重，灵力所剩无几，”白素弦道，“对不起小树，你这么弱，我还吃掉你这么多花，你一定很辛苦吧。你放心，我会报答你的。”

“不，应该是我报答你才对，是你让这里变成山谷，不然我早就死去。”

“一切是地母赐予，不是我。”她摇摇头。

“地母因为你修炼成功嘉奖你，让这里变成山谷，因为你，我才得以活下来，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他很坚持。

“你可真有礼貌，小树。”白素弦快乐地又转了好几个圈，“我美吗？”

“外表只是皮囊。”芝宇道，“修仙之人不在乎外表。”

“美不只是外表，美还可以是……”她一时也不知要怎样解释，“打动人心，会让人心动，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心动是什么？心不是一直都是跳动的吗？”他问。

“不是那种跳动，是，哎呀，怎么说呢，”她想怎样才能让他听懂，“我本来是无忧无喜的，心脏也跳得平缓，因为看到你，心脏好像生了病，跳得心慌又难受，却又整个人都喜悦起来。就好像，这里原本都是雪山，突然之间冰雪消融，春天到来，你是一颗树，你开心地立刻开出花来。”

他依然困惑。

她突然开心地跳起舞：“于我而言就是，会控制不住想跳舞。”

“这是我为爱情编排的舞，”白素弦欢喜地说，“等他来了，我要跳給他看。一千多年了，我一千多年没见到他了，我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等他来。”

“爱情？他？”芝宇觉得自己像个一问三不知的傻瓜。

“他是我心爱之人。”女子说着，粉色的眼眸羞涩万分，“我修炼成功，他应该快来接我了，我要让他看看我的成就，地母为了嘉奖我，把这里变成了山谷。他一定会夸奖我。只要我越来越厉害，他就会夸奖我，在我身边的时间就会越多。如果我也是一朵花，我想，长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拔都拔不掉。”

“花在土壤里才能长得更好，心脏……不适合花草生长。”芝宇提醒她。

“噗，”白素弦不由得笑了，“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芝圃，啊芝圃……”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芝圃是不允许有情的，也不能轻易外出，难怪他什么都不懂。

“这是地母给我的，蕴含大地之力，”她从手里拿出一块晶石，“你生长在土壤里，你更需要它。而我已经修炼有成，无需锦上添花。”

“既然是地母奖励你的，我无功不受禄。”他顿时拒绝。

“如果我也是个什么花，倒还能用上一用，但我是条白蛇啊。”她说着，施展术法，那晶石化作一道柔和的光，笼罩在树身上。

他感觉到全身的灵力不断在回来。“谢谢你。”

“你在这里休息吧，”她说，“从死亡边缘回来，还被我吃了那么多花和叶子，要经历很长时间的休养。”

于是芝宇闭上眼睛休息，休息了不知道多久，自他来到这里，时间就像一个不存在的概念，尤其夜幕降临时，漫长的黑夜看不到尽头。可今夜星光璀璨，他抬头，看到漫天星空，汇成一条五光十色的河。

她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他想变成人去寻找，可现在的力量远远不够幻化成形。

三天后，白素弦回来了，像一朵鲜艳的红花，从远及近，笑容和煦，如沐春风。

她拉着那一车子早就丢失在不知何处的灯芯，在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回来了。

这场景简直让他热泪盈眶。

“还好现在这里不再是崇山峻岭，找起来没以前那么费力。”她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看得出手累到发颤，她把车停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直接毫无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衣袖擦着满脸的汗。

明明是很狼狈的样子，被汗湿透的头发贴在脸上，一路烟尘滚滚让她身上灰扑扑的，后来她干脆躺在地上恨不得呼呼大睡，可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美。

“你……”芝宇感动地说不出话来，“谢谢你。”

“小事一桩，”白素弦说，“比起你们的艰险和辛苦的，这算得了什么。”又问，“这里原来是不毛之地，敢来的都是无牵无挂之人，还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只是一颗仙草，为什么也要一起来？”

“正因为这里艰险，我才想来。我是灯芯，成为明灯照亮黑暗是我的使命。”他答。

“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

她洞悉一切的双眼温柔地注视他，包容地笑了：“不，你后悔过，这不可耻。你勇气可嘉，可应该根据自身力量来行事，而且，有人在等你回去啊。如果你真的死了，她怎么办？”

“我确实后悔过，我低估了这次护送的难度，我也……面对死亡时心生恐惧过，”芝宇叹气，“但现在我明白了，假使我的死，我的离家远行，能让更多地方安定，能让更多人安宁，我愿意远行。我离开家，是为了让更多人无须离开家。我舍弃自身平静的生活，是为了让更多人拥有它。”

“我已将自身志向告诉她。”芝宇道，“我不想只是当灯芯而已，也不想从生到死只活在一个地方。我想当一个勇者，一名战士，驱除邪恶，奋战杀敌，守护一方，她也支持我追求理想。仙尊也愿意如此历练我。”

白素弦听着十分感动，眼圈一片潮湿。

“这里艰险，你一个……女子为什么也会来这里？男子在外出征，抗下苦难，为的就是不让女子也受苦啊。”他想到她说的渴了吃雪，饿了吃雪，顿时无比怜惜。

他望着她，突然有了男女有别的概念，她看上去这般美丽皎洁，腰身轻盈，皮肤娇嫩，身材曼妙——是个女子，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为什么一个女子要跑来这荒蛮之地受苦？

“因为我想追随他，”白素弦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宁愿选择使命抱负，也不选择与我之间的爱情，和我朝朝暮暮，卿卿我我，”她突然伤心落泪，“对男人而言，自身的使命抱负和爱情是两难全的，对吗？”

“什么是爱情？”芝宇又困惑起来。

“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白素弦擦了擦眼泪，随后摇了摇头，“但在你的家乡是大罪，是不可以提起的。芝圃仙规严格，只能有大爱，不可以有小爱，不然性命难保。”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你还觉得它美妙？不是应该彻底丢掉它吗？”芝宇一向守天规，听到这，顿时觉得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芝圃不可以有爱，但在我的家乡可以啊，”她笑了，“一方天有一方规，我们种类不同，家乡不同，遵守不同的天规罢了。”

“所以，你的爱情是蜜糖，我的爱情是砒霜？”他还是很困惑，“为什么你可以有蜜糖，而我只会得到砒霜？你刚刚不是说过，在更高更大的智慧面前，我们超脱了外表和形体的限制，都拥有伟大的灵魂，是平等的。”

“你可真较真，”她被逗笑了，“天规不同罢了，你生在哪片天下，就要遵守哪片天的规则。”

“我只是……”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看到你刚才这么伤心，心想要是我也知道那什么爱不爱，就能明白你的心情，就能更好地安慰你。”

“谢谢你，小树，”白素弦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记住，你千万不能在芝圃有爱，你不需要去问更多，天规就是天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违抗天规就要受罚，你是修仙者，你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我当然知道，”芝宇道，“既然天规说芝圃不能有爱，我当然不会触碰它，玩笑归玩笑，我才不会去吃那什么砒霜。”

“那就好。”她很欣慰，随后打了个哈欠，只想睡觉。

“太阳有些晒，”他道，“你可以睡在树下。”又问，“你该不会一直在寻找灯芯，一直没睡过觉吧？”

“我倒是想睡呢，地上光秃秃的，太硌皮肤了。”她有些不满，“晚上又冷，没东西盖，我都怀念以前拿雪当被子的时候了。还不如起来继续找灯芯呢。”

于是他抖落一树的花和花瓣，铺了厚厚一层，像一张花做成的柔软的床。“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睡在上面。”

“谢谢你，小树，”白素弦开心地两眼发光，“这么多花，你可太浪漫了！他也曾用很多很多花给我铺了一个褥子，我和他一起躺在满地的花上看星星，太美好了。”她扑到花堆里，开心地变成了一条白蛇，在花瓣中游来游去，然后心满意足地睡着。

深夜的时候她还在入睡，他又抖落一树的花瓣，纷纷扬扬，花瓣像雪一样落在她身上，成了一床温暖柔软又带着香味的被子。红的花瓣，雪白的蛇，他觉得这两者搭配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