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瘫坐在台阶上相对无言,直到天色都开始暗了。
秦沐先开口:“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百盛月:“……一起去。”
秦沐不语,百盛月就瞪着他。
直到向寒走到他们身边,二人一激灵站起身来:“姑娘怎么来了。”
看到二人如此,向寒的脸色很难说是好还是不好,福了一礼道:“我是替殿下来的,明日百戏园殿下不去了。”
二人心中欣喜,却又有些担忧,“殿下身子不舒服吗?”
向寒摇头道:“没有,是明珠姑娘,刚才求到殿下跟前说是百戏园属实人员杂乱,并不一定是个好去处,要是殿下有什么闪失她担当不起。她哭的伤心,殿下不愿为难她,便应下了。”
秦沐和百盛月齐齐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秦沐问:“那明日殿下不出门了?后日便要启程了。”
向寒笑笑说:“去花灯街!明珠姑娘说长宁有最好的花灯,花灯节虽然过了,但是为了下个月中秋,花灯街上已有许多好花灯制出来了,现在也能买。”
刚巧有仆人来点亮院灯,一会功夫就亮堂起来了。
秦沐道:“我记得,当年先帝设坛祭祀,将自己亲手点亮的那盏明灯赐给了还是信王的陛下。”
向寒道:“是,不过二位不知道的是,其实当年先帝是先赐给了公主殿下呢。”
百盛月倒是知道这件事,是她外祖母提起的,她外祖母是徐之扬的祖父徐老将军的胞妹,当年也是常常进宫的。
见天色不早,向寒告退,秦沐也跟着一起向百盛月告辞。
花灯街是长宁百姓对这条十数家花灯铺子聚集的一段街道的别称,实际上花灯街只是逢雨街的一部分。
听说早年间这条花灯街是更大的,铺子比现在地方小,数量确是数倍。但是因为店主们互相排挤争夺客源和地盘,常常发生斗殴,严重时致人伤残。所以朝闻道上任州牧后,专门治理了此事,现在的花灯街虽不比当时铺子多,但是样式和技巧却没有减弱。
最受欢迎的便是青鸣珂此刻手中的提灯样式了,毕竟极大多数人家都用不上座灯和壁灯,也买不起。而且提灯小巧便捷,能用来夜间行走时照明,。
青鸣珂手中的这盏是莲花灯,莲瓣瓣瓣不同且不细瞧都瞧不出竹篾,又生动又灵巧。
她心里喜欢,让买下,向寒也没问价钱,给了店小二一块碎银,小二双手接过,眼神对着他们几个一打量,就让他身边的伙计去请店主来。
向寒皱了眉,“小哥,我们不只逛你一家,那银子也是要找零给我们的,只是我们姑娘还没挑完不好算价钱,等着一会一块算的。”
店小二连连应下,从这几位进店来时,他就看出他们是大主顾,尤其是这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其余的几人已经是气度非凡,虽衣饰不是十分华丽,但是俱是深衣打扮,男子面容俊朗,女子俱秀丽端庄,而那名青衣敷面女子显然是其余几人照拂的对象,花灯只有她一人挑选。
并且他在下意识打量敷面女子时,那个男子很明显地警告了他一眼,不让他多看。
所以他才会在位置最靠后的女子为了一盏花灯直接给了一块银子时,让人去请店主来,怕自己怠慢了他们,事后会被店主埋怨。
眼下见向寒不满,他也不敢再言,只低头让人在上些新样式的更轻巧的花灯来。
青鸣珂自然不知道店小二的忐忑,她又瞧上了一盏蜘蛛灯,其实不太好看还有些吓人,铺里做出来应该是要显示自己的技艺。
青鸣珂将蜘蛛灯举起回身去吓向寒,向寒果然下意识去躲,连秦沐和百盛月都笑了。
青鸣珂更是笑得开心,笑着笑着就觉得面纱戴在脸上太难受了,一把就扯了下来。
店小二的头更低了,其他人也无法,只说一会出门还是请青鸣珂戴上面纱为好。
钟长明刚好从后院出来了,看清了几人后一时愣在当场,秦沐误会了他的惊愕源于青鸣珂露面,脸色有些不好。
却听百盛月疑惑道:“钟长明?哦,原来你说你做生意,是卖这花灯。”
钟长明奇道:“百姑娘,真是幸会,再次幸会!”说完便长揖一礼,百盛月回了一礼。
青鸣珂举起蜘蛛灯示意:“你家的花灯不错,即是相识,不如请我们一叙?”
钟长明手往后院一挥连忙道:“请!诸位请!”
几人都是年轻人,就这样在他家后院的厅房内聊了起来。
原来百盛月半年前首次出奉安办案,在奉安的渡口与钟长明便是同船。
当时船上有个人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洁净的食物上吐下泻浑身起红疹子,跟船家起了不小的争执,钟长明才见到了住在上等仓房的百盛月一行人来调查。百盛月是个女官,在奉安也有些名声,钟长明也曾听过。
说到这里钟长明停住了,青鸣珂不解道:“那也只是你见到过百姑娘,百姑娘是怎么认识你的呢?”
钟长明看了百盛月一眼没有开口,秦沐故意笑了一声,附和道:“是啊?怎么认识的,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月姐连你名字都知道咯。”
百盛月冷哼了一声,“是那几个多事的,自己明知道自己的同伴对桃子过敏,还怂恿他吃个试试,说是让船家的人洗净了把毛也刮干净了就没事,结果出事了就拿船家顶包。我料理了他们之后,他们还拿家乡话来骂我,我听不懂,所以当时也没在意。他倒是和那些人同乡,之后还帮我跟他们争执了起来,所以才相识。”
秦沐有些失望,“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钟兄忒扭捏了。”
钟长明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百盛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二公子呀,你知道他们骂我什么吗?”
秦沐直觉不太妙,但是还是好奇:“什么?宵小之辈胡言乱语不必在意的。”
百盛月道:”他们说我呀,是有人生有人养,可惜没人要……”
说完她假意露出无奈的神色,秦沐脸色瞬变,勉强露出个微笑,不再说话。
钟长明静默不语。
青鸣珂左看右瞧,发现只有她和向寒是这里不明白的,向寒更是皱起了眉头。
见这个光景,百盛月倒是有些后悔了,她站起身来往外面天光瞧了瞧,“天色也不早了,钟公子劳烦你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吧,让我们姑娘好好挑挑。”
钟长明连声应下,去让伙计们准备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外面街上倒是更热闹了起来,彩灯簇拥着街道,街上人流涌动起来。
院中彩光流动,青鸣珂果然又发现不少中意的,要不是顾念着路上不好带,这一院子灵巧的,生动的,还有叮铃作响的花灯她都想带走。
秦沐安逸地饮着寒江叶,这茶叶喝多了倒有了些滋味。
“这么多花灯都是钟兄想出来的吗?”
他一边与钟长明聊着闲话,一边瞅着青鸣珂那边。
钟长明道:“倒也不是,我只是做灯骨做的比别人精巧。这样式在你们看来稀罕,可是在我们这也算不得新意。最近我自己动手做的也就一只燕子灯,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还是替我的好友做的。”
秦沐念道:“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是他家有妹出嫁吗?”
钟长明看着几个姑娘在花灯间穿梭,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一时没有回答秦沐的话。
惊变乍起,外面突然传出了不小的惊呼声,沈乐文从外面跑进来看了一眼飞速到秦沐身边道:“二公子,外面出乱子了!
百盛月也留意到了,她沉声道:“殿下,请您不要离开微臣身边!”
青鸣珂自然点头,向寒也扶住了青鸣珂的胳膊,随时准备护住青鸣珂。
起因是街上突然从天而降了一具尸体,被惊吓到四处逃窜的人撞倒了一盏盏花灯,很快就燃了起来。
铺子里的伙计警觉地扑灭了小火,然后大声阻止人们乱闯,可惜并没有效果。
沈乐文的人怕出更大的乱子,亮出了兵刃来示威。
人群倒是不敢乱窜了,但是火光还是不知道在哪起来了,而且火势越来越猛,这时候兵刃也震慑不住众人了。
大街上火光和呼喊声乱成一团,一道身影从隐蔽处遁入人群,飞速离开了此处。
青鸣珂一路上被人护送出来上了来时的马车,百盛月在马车前踌躇了片刻,向青鸣珂请命去查看情况。
秦沐颔首,表示他会安全护送青鸣珂回府。
一路上不断有官府的人往花灯街的方向赶去,青鸣珂的马车也往朝府赶去,路上还遇到了朝自言带着不少家丁来寻她。
朝自言从马上下来,向为首的秦沐行礼后来到青鸣珂的马车旁,“殿下受惊了!”
青鸣珂掀起帘子一角,朝自言忙近前道:“此处还有些杂乱,您还是先回府吧,府里我已经嘱咐人候着您了。”
他说话时有些气喘,额头有汗,应该是听到花灯街着火就一路急行。
青鸣珂见他这样微有动容,对向寒轻语了一声,接过向寒带着的新帕,递给朝自言。
朝自言连忙接过,长揖一礼:“谢殿下!”
青鸣珂正要让人继续回府,却见一个常服打扮的中年男人从杂乱的官兵中跑出,一把拉住正在擦汗的朝自言,嘴里还絮絮叨叨道:“哎呀言公子你在就太好了,快借我几个人,那街上可不能再烧下去了......”
秦沐的目光从那帕子上回神,皱眉示意离得最近的侍卫,那侍卫也正留神着状况,得了指令立马押住了这个男人。
中年男子吃疼叫唤道:“谁抓我?我是县尉大人!”见没人理他,他又去唤朝自言:“言公子,我呀?你没认出来我?”
眼见他的叫唤引来更多官兵欲往这边聚集,朝自言连忙向秦沐求情:“二公子,此人名叫白生,确实是长宁的县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