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成画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拥有阵阵凉爽的晚风的深夜很静，她能听到隔壁那户人家养的猫睡不着在嗷嗷叫，被训了一顿也放低音量，趁主人睡下试探地小声呼唤，渴望在屋顶上放肆地奔跑。

宋落君翻身趴在床头上，手机点了又点，那对话框反复跳出功能栏，像是询问她是复制、收藏还是引用，有些抑制不住喜欢的心跳。就好像每个人对于自己的热爱的一种诠释，先是一时接触引发的隐隐的好感和兴趣，再有多次碰面后稳定不变的心跳怦鸣，最后深陷其中，慢慢耕种。

没点心到底是没点心，不枉费看了她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直播。她想表达的感受，他都体贴入微地感同身受，还一清二楚知晓。只是发言不同往日的直男式，不是“好看”“很不错”，而是会心灵合拍的灵魂共鸣式评论，像跟什么情感大师学习了似的，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是卸去了一直以来的伪装。

这句话还出现在了她更新搬运的vlog里，她点了个赞并且手动置顶。

她当时vlog的配文是，欧洲之旅：寻找藏在平凡生活的喜欢与爱。

游玩欧洲以前，她都喜欢不上那里，尝试过一点点走出舒适圈，却困于学业奔波。放松后，她跟人一块畅快地玩，逐渐被有烟火气息的平凡感染，她不再讨厌那里，甚至有点依赖，并且潜移默化被那里的人们影响，成了现在这幅松弛有度的性子。

记忆跑偏，拉回来时，她感慨：【大老板还挺懂人】

没点心：【我一九年也去过欧洲，那里对我来说印象深刻】

好巧？

宋落君回忆涌上的心绪被悄悄击中。明明是网友，却总有种阴差阳错的机缘巧合，仿佛在命运的交错点，她和没点心在某个巧合的时间或是某个热门景点，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在茫茫人海里无意间见过面，哪怕仅仅只是对视一眼。

她兴致有加地滴溜了下眼珠子，【去玩吗】

屏幕上方处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应该是要分享一段经历，宋落君放到了一边等待，起身去工艺间清理桌上繁多的木屑。

荆雨疏犹豫地反复修改措辞，打字框删了又加，打了又改，嘴唇微张地懊悔自己一时没过脑子袒露心迹。

他弄了块温热的毛巾给额头降温，乏力地滚烫，抽开茶几的柜子，药粒一颗不剩，烦躁地胡乱抓了半天，他后知后觉烧糊涂了，白天刚拿的药，揪住药袋尾部的尖，倒出来几盒药，没有他现在紧要的，有气无力地拿起矮小的水壶倒了杯温水喂给自己。他一把倒躺在冰凉的沙发上，磕疼的还是炎疼的，都一律吞下，手指颤抖地将刚才乱打的字全部清除，【去见一个受伤的朋友，看他过得很开心】

她打扫完将手过了水，对方还未回复。她转手看了另一份要紧的，是一份发给寻鹿园的意向合作，合作方是成画工作室，职责是给他们正在研发的游戏做艺术专业的指导。

成画工作室。

好像是制作了《丧尸学院》那款游戏的游戏工作室。

她在网上搜了下词条，还真是，成立也就四五年。陆续开发了几款小众国风的游戏，因多样的玩法和诡异偏于常人的画风，颇受玩家喜爱，因此流水也相当不错。其中最为热门当属现下爆火到海外的《丧尸学院》。

新鲜的游戏，玩的都是跟紧时代的年轻人，师傅玩不来也不涉及，所以一直放在那里不动，大抵是在踌躇要不要拒绝。而她的游戏直播迟早也要播国产游戏，现在了解游戏圈的行情也不迟。而且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木雕行业连带着软木画，都有些垂危之颓势，尽管有政府的绵力维持，也支撑不住少得可怜的收入。

她给其发去愿意合作的邮件，斟酌词时念及这种邀约，一般都冲着有名气的活招牌去的，换人接手自然不厚道。她称自己是荆雁声的徒弟，缘由声明师傅身体不适，如果达成合作，会由她负责，邮件附上了她的履历，静候工作室回复。

点击发送，她收到了没点心的发来的消息，好短的一句话，想问千远万里去欧洲看完朋友的后来，又觉得太过于冒犯，发了条祝福，【那祝您朋友未来一直平安顺遂】

没点心：【我看他最近的动态，一切安好】

夜深，礼貌性地互道晚安，她困困地揉了揉酸疼的眼，睡入甜美的温柔乡。荆雨疏按着胸膛坐到沙发的一侧，给人打电话。

他的嗓子像水泡久了发肿，拼命挤压近乎失声的声带，“程几许，给你兄弟送点退烧药。”

听不清人说话，尽管及时吐掉了酒，意识也被酒水因子浸泡，止不住醉话连篇，连中途换了人都迷糊地沉默，一来就是一顿痛骂。

“荆雨疏，你是不要命了吗？

低烧硬生生搞成高烧，刚挨了几下打，又去应酬喝酒，还吹风。

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你一个行字。”

亮堂的客厅恍若有她的身影，他迟钝地应声，行不行，都没关系。

程几许赶到荆雨疏家时，他头靠在沙发里，意识藏在梦里呢喃，只要宋落君在，就都很好，她平安，他顺遂。

程几许嘴角抽搐地抖了抖，都这样了，还念着人姑娘。宋落君见他，都跟见鬼似的，躲都来不及，他还上赶子往她面前凑，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

火葬直追，也不是这么个折腾人的法子啊。

得了嘱托，程几许带了退烧药和酒精来，也有点无从下手，客厅乌烟瘴气的，有厕所散发出来的呕吐味，糜烂的食物与酒气搅和到一起，程几许忍住反呕的劲，冲了马桶。

程几许有那么几分庆幸，荆雨疏有点洁癖，没吐到自己身上。程几许扶着荆雨疏的身体回了房，高烧带来的烫，他的眼里带了几分意外，以为他姐在电话旁说笑的，结果出于谨慎量了体温，三十九度，都赶上特殊时期的中招的那会儿。

喝酒了吃不了退烧药，程几许一个粗汉照顾了荆雨疏大半宿儿。荆雨疏睡眼地醒来，看着程几许趴在床边，他震惊的手指点醒了程几许，“你照顾了我整夜？”

程几许扭了扭脖子，“不然呢，还能是你打错电话，把宋小姐请来？”

荆雨疏的指骨摁着眼皮，凉意尽显，看了眼时间，“这都中午了，你怎么不叫我？”

“叫你做甚。”程几许不屑地冲了杯温水，掌心接住药瓶倒出的白片，“我姐说了，你今儿只能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乖乖休息吃药。”

荆雨疏跟程几许交好有一个最初的原因，是他那多管闲事的姐姐。小时候皮的很，家里受荆雁声管教，他还会收点性子，一到外头就释放天性，老不注意磕了碰了，他自己都不在意，有几次受伤被程几许姐姐看见了，硬是拽着他去疗伤，对待他就跟自己当小长辈似的。

也许是父母过世的他太过可怜，程几许他姐对他总会有几分照拂，也端起了同辈里小长辈的架子，看不得他受伤。

程几许看他怎么都不得劲，身无可恋地叉开伸直的双腿，“我姐，让我亲自看着。不看好你，我姐就要拴着我老婆。”

“行行行。”

一个压着一个，他没想到有天会成为这条食物链的底端的看护挂件。

他习惯地生吞药片，程几许将水递得分外的近，他迫使地重新张开嘴，咕噜咕噜喝下，“要怪，就怪你烧迷糊打错电话了，活该挨一顿骂。”

荆雨疏：……

他哪知道，程几许姐姐来找程几许老婆，玩尽兴了就临时宿在程几许家了，但凡他打给夏随野，也不会如此被动。

午后的光晕经手机屏幕折射，如同明火灼烧进他的眼。荆雨疏工作室的人，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火急火燎的。

8:05 【孟子嘉：荆哥，寻鹿园那边发来回复了】

孟子嘉同他一起办的游戏工作室，因为读书早年纪小，又老爱占便宜，逢人就喊了那么几声哥啊姐的，他也在被叫的这些人行列里。叫着叫着，荆雨疏也理所当然地习惯了。

8:07 【孟子嘉：换了个女人接手，还真如你所料，是宋小姐】

8:10 【孟子嘉：我跟宋小姐沟通过了，详细合作定在三个小时后，荆哥你记得来啊】

12:00【孟子嘉：荆哥，你人呢？？？】

满屏的问号划过，而后紧接着几通未接来电。

12:00【孟子嘉：不是，荆哥，你这会儿玩失踪？】

荆雨疏不甘心地阖眼沉下心来，又顿时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面上冷得慌。这会儿还在蹭蹭地烧在头上，程几许肯定不会放他去工作室见她，他正准备回复时，又跳出一条。

12:10【孟子嘉：荆哥，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把人弄来，宋小姐都准备走了，你也不来看一眼么】

孟子嘉满头大汗地和坐在会客厅的宋落君打马虎眼，激将法都弄不来荆雨疏，八成是有事回不了。孟子嘉觉得自己跟宋小姐定的时间还是太过草率了，可人说尽早达成合作，对谁都好，话语情真意切的，很难不心动。

【鲸：你荆哥高烧不退，别来烦他】

人没睡多少觉，又在忙工作，程几许气不过直接抢手机打了一串字扔到床头，荆雨疏够直了手捡回来，看着静默的对话框，他跟着上条补充：【正常和她谈，我就不过去了】

石沉大海的消息有了回音，孟子嘉诚恳地回答好，抬头哈哈地拉开椅子坐下，“抱歉啊，老板生病休假了，我在这也算是个小老板，今天就我跟你谈。”

宋落君拿着喝完的空杯，叠了个小三角出来，“没事，开始吧。”

孟子嘉开门见山，简要地介绍了她即将进入的项目组，是一款还没上线的游戏，暂定名为《落雨》，因故事的女主擅长木雕，涉及专业领域，例如雕刻动作，材料选取和木雕作品等等，都需要聘请一位专业的木匠，来进行专业的指导。

而后孟子嘉又跟她说了工作室的人员部门，她若是入职，会是美术部的外聘一员，负责调整游戏的原画和文案审核等等，由于木雕这一专业的特殊性，未来会有多个部门来借用她。

她垂下眸，盯着孟子嘉给的资料，说的全在预料之内，卷翘的黑睫毛长长的真挚地点了点，眸里都是明亮的碎影，“这些我都可以。”

孟子嘉谈得大差不差，他拿出压在腕底的文件，荆哥看上的女人，是不用了解也能感受到沉静的气质，目睹过履历，更是让他感到吃惊优秀的程度。

她单手托着白皙的腮，另一手悠然自得地敲起桌面，细微的，一声一声的，已然准备商讨的下一步。

孟子嘉近乎要签合同时，大老板的消息如烫到接不住的山芋滚到他手里，他睁大了眼睛，提起一口气，唇无语地抿成一条线，照着那消息上的字念，

“入职不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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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成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