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伯钊挑眉:“这就是你的杀招?”想办法偷袭。
虞灵笑得眉眼弯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不是么?那匹格左腿有旧伤,到时候我在边上放冷箭,你看着办就行。”匹格最近也缓过神来,战线从西北边斜着拉过来,已经占了两个城池。前部已经派了两个营过去,只是死战不下,驻军主将潘通飞书再次凌衣求援。照着这几日的备军进度,最晚不过后日大军就要开拔驰援,匹格麾下这支大军是北庭中的精锐之一,若能干掉他最起码半年优势在我。虞灵抖抖胸口散热,取了一块棉布巾擦汗,又扔给凌一块,瘫坐在树荫下,喝水放空休息。
凌伯钊走到虞灵边上坐下,静静喝着水,突然道:“你那匕首不错。”
虞灵掏出那把短匕:“这个?”这把短匕是上回十七出外勤途径老家青城山的时候托她带的,外表朴实但是据说请的玄铁锻造,请她老汉亲自过炉,能除妖辟邪,刀鞘是用头层牛皮鞣制的皮套十分贴合,虞灵手一抖就能准确从袖子里掉出来,特别适合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在编暴力机构人员。
“借大人?”虞灵很爽快。看在上回大金钗的面子上怎么也得慷慨一回。
“嗯,多谢。”凌伯钊也不客气,接过放到胸前收好。
虞灵双手抱头舒服靠在树上,看着坡下一望无垠的草皮,随口道:“大人仗打完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凌伯钊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沉吟片刻,他道:“若有幸活下来,应该是回京吧。”看着虞灵一脸闲适,肆意又散漫的模样,反问道:“你呢?”
“我呀?找个地方隐居吧。每日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想也没想就说了,应是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很久。
“女子不应找个归宿么?”她的回答里并无关于成家嫁人的意思,凌伯钊疑问。
“嗨!”虞灵摆摆手,“那个,遇到合适的就嫁,没有我这一个人也挺好。反正家里如今就剩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过好眼前的日子是首要,不烦恼那个。”谁曾想当初实习都要挑离家近的独生女如今自己一个人也活得挺好。
这样。凌伯钊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不再说话,坐在坡上吹风,内心无限平静。
与匹格一战比想象中来得要早。次日凌晨,凌衣命前部、隐部、后部随大军开拔,急行军一天一夜至丰州城。潘通在丰州城已死守多日,早在敌军来袭前潘通已经疏散城中百姓往南边凌衣大军所邻的幽州城去了。如今城中粮草几乎耗光,潘通率领的三万军士将匹格大军死死拖在丰州,若不是前部两个营的兄弟誓死将信送出,如今还不知此地危急。
“第几天了?”凌衣看着岸上的沙盘,一脸凝重。
“回大帅,第五天了。”一旁副将柳承祖道。
“第五天才知晓此地围困。”凌衣冷哼,马鞭碰一声重重砸到桌面,提起茶盘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隐部统领一身黑衣跪在地上,俯首请罪:“按着前部兄弟们的密信,隐部昨日潜入丰州城,证实前夜潘通应当已经见过匹格。潘通今日上午还亲自动员城中将士,在城中广布陷阱,准备明晚打开北城门与匹格在城中决一死战。”
凌衣喝着茶,语气冷静:“咱们的人怎么说?”
“连日苦战前部伤亡严重,两个营八十八号兄弟如今还剩一半,除去重伤和不能行动的,还有二十七人在城中待命。”隐部统领道。
“城中地道呢?”凌衣拧着额角。
“城中地道完好。”
凌衣茶杯放回桌上,起身看着沙盘,眉头紧锁。帐中的人皆是静默,等待这位统帅的决定。
凌衣沉吟半晌,蹙着眉头对副将李飞龙道:“传令下去,在丰州城西面、南面扎营,命所有杂工、将士长壕,记得给我修高点,别人蹲着走都露头。”
“末将领命!”李龙飞当即出去安排。
凌衣看着一旁的凌伯钊道:“等他们晚上把沟壕修好了,你带着前部和隐部的人,再点三千精兵,进去把人都换出来。明晚我们在外头接应,等匹格一进城,立马包抄切断他。”匹格总是习惯走在大军中间,前头先遣精锐进去大概清扫后再闪亮登场。斥候来报匹格大军应是两万上下,幽州是基本盘,为了防止有其他异动,故而这次凌衣只带了一万兵马轻装上阵。
要把匹格推进城里打巷战,就得赌一赌。军中目前唯一能正面对战匹格的只有凌伯钊,破军又是凌衣自己的亲兵,全部调给凌伯钊,只求就地把匹格精锐连他自己都清洗掉。
凌伯钊称是。
凌衣瞪了一眼隐部统领:“下去安排吧,后边都听公子的。”隐部统领行礼告退。
凌伯钊正要走,凌衣喊住他,交代了几句一切小心,用只有两个人听清的声音说道:“杀掉匹格后,趁乱把潘通也杀了,记住,先匹后潘。”
凌伯钊还想多问,凌衣大手一挥阻止他:“下去安排吧,回来再说。”凌伯钊咽下嘴边的话只得告退。
众将士齐心协力,很快把沟壕挖出来。匹格的斥候很自然地注意到了,东西南三个城门已经封死,绕着西南城门南军挖了两道长长的平行沟壕,他们一直提防着沟壕继续朝北面纵深,也不排除南军从哪边突然绕过来袭击。
虞灵跟着众人从南边的地道进去,按照统领的安排,他们隐部二十人化整为零,除了统领安排保护主将潘通的两人外,其他人围绕城中心的府衙按东西南三个方位进行散点潜伏,主要任务是协助凌伯钊击杀匹格。
虞灵和众人身着隐部特制制服,站在队列里等统领点兵点将。不同于其他部门的各色甲胄,这隐部制服为着轻便,只在头、脖颈、心口几个命门处布置了锁子甲,一件合身的防水大黑连帽披风从头罩到尾,个个曲线勾勒得又神秘又曼妙的。
统领点了老三和阿莹两个去潘通那,剩下的以上中下三等排名取各二混合成三个作战小组,分别镇守西北南面。
排名靠后的虞灵很自然的就到南面去了。今日她为着轻便,里头只穿了一件自己改良过的紧身短打,硬是把一堆叮铃哐啷的装备全装身上了。
没办法,差生文具多,何况咱走的是刺客兼输出路线。
和同组的小伙伴打过招呼,她纵身一跃,借力轻巧爬到南面肉眼可见的制高点——南面的城楼屋顶。丰州城北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平地,南面则是一片坡地,因而整个城池是个中间窄两边宽的长条状结构。虞灵找好位置猫着,扫视一圈,感叹一下这丰州的城墙工事做得可真好,听说还是前朝一位擅土木大将军夫人偶然所得,青砖糯米汁夯的四十多米高墙,即便拉长了战线,城门一关任谁也进不来。
换防进来的精兵陆续就位,空气里是泥土的潮气,虞灵抬头看天边一轮落日昏黄,无声中嚼着干粮,静静等待夜色来临。
亥时一刻,北军准时鸣镝。
虞灵看着敌军从大敞的北城门杀入,他们显然也是事先做过功课,分成两列一东一西冲入城中。月黑风高夜,北军警惕地注意周围的动静,渐渐进入了南军的射程里。一名北军的兵卒往天上拉了一枚火药,急促的爆鸣声撕碎死寂的夜空,砰一声炸开,绚烂的如白昼一般照亮丰洲城。
北军兵士清楚地看见各个脸上的凛冽的杀意转瞬即逝,强忍恐惧挥刀杀向敌军。
埋伏在各个角落的精兵依靠城中的房屋地势展开作战。东西两侧厮杀声不断,虞灵掏出千里眼观察,精兵们按照事前凌伯钊的部署,边打边退诱敌深入,半个时辰后,凌衣突然从北城门两侧带兵杀出,生生将匹格的队伍一分为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名头绑朱红色额带的年轻小旗生生受了肩上一刀,使劲全身力气将人往外一推,回头扯着嗓子大喊:“关门!”埋伏在瓮城边上的精兵们奋力拼杀,渐渐拉开城内外距离,一名彪形身材的南军小兵挥刀砍断城门拉索,虞灵耳边清晰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城门重重砸地,成功关闭。一阶段作战任务完成。
照明火药到了时效,夜色逐渐又侵袭而来,万籁俱静的丰洲城晚风习习,只有黑暗中的人才知晓其中的可怖。
匹格随亲卫冲入城中,见凌衣偷袭,冷冷一笑,外头还有自己的侄子索南料理,自己索性取了城中再开门杀出去,一半人也够了。
凌伯钊闭眼盘坐在正堂屏风后,静待来者。
外头前后来了两拨斥候,确认潘通在此也不恋战,迅速遁走。
“看来匹格很快就会到。”潘通四十多的年纪,九尺多的身量一张黢黑的鹅蛋脸,两鬓已有泛白目光依旧锐利。他端坐在案后,放下笔,抚平纸面皱褶的指节隽秀分明,和一张黑脸明显的对比。潘通寒门武举出身,平日除了带兵就爱好文史诗词,朝中文人圈里还流传着他的边塞诗,十足的儒将。
屏风后的凌伯钊没有搭话。
潘通叹了口气,锤锤静坐一日酸软的腿。
两个时辰后,厮杀声尚未停歇,雨水打在虞灵的脸上,冰凉刺骨。一道惊雷划破夜空,匹格杀神一般闪亮登场。亲兵围成包围圈,簇拥着匹格往府衙大门杀去。
府衙前面是一片青砖大埕,阿莹如枪神转世,一枪一个小朋友,饶是如此,源源不断的北军还是不断涌入。
虞灵放下千里眼,暗骂:这是不是放太多人进来了,怎么我方精兵还不如厢兵。
前部和隐部除了虞灵慢慢全上了,死死把北庭兵咬在外面。
虞灵趴在屋顶上一柄连珠大驽瞄准匹格,看着他慢慢杀进了正院,身边亲卫最后只剩两人。
潘通一深一浅走出来,左腿显然有恙。连日苦战,他面上疲色不见,唇色雪白:“真没想到我这小小丰州城这么好进,竟让匹格大将三番两次地光顾。”丝毫不避讳前几日匹格亲临过的事情。
“你们南边没人打得过我,”匹格一哂,“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习西务者为俊杰。降了,我送你去北庭让我们最厉害的御医替你治伤,天下之大重新开始哪里不是待?”
潘通不接,只是笑道:“凌衣大帅此刻就在城外,匹格大将这是要置我与不仁不义呀!”
匹格冷哼,很是狂妄:“那我只好取了你的人头号令你的人马开门,正好,我也想和你们的凌衣大帅说说话。”
“有什么话不如先说给我听听。”凌伯钊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他反手背着一柄长刀,缓缓从里面走出,长身玉立廊下。
“是你啊,年轻人。”匹格显然认出了他,“上回真是不好意思,差点给你整破了相了,没耽误你娶媳找相好吧?”
凌伯钊不接茬:“今日伯钊到此,还想再与匹格大将讨教。”
“听说你是凌衣最骄傲的侄子,他没儿子,待你如亲子。今天要是没回家去,凌衣可不得要伤心啊。”匹格仍然认为此时占着上风,并不将这初出茅庐的小年轻看在眼里。
虞灵驾着连珠大驽,以几人为圆心,方圆十里逐一扫描。
凌伯钊提刀起势,纵身往正院一跃,虞灵不再停顿,瞄准冒头的迅速扣扳机装箭,砰砰射出三箭,西南屋顶、正南围墙窗格后、正院东北角落处各一个应声倒地,均是喉管、心口各一箭。
北庭中有人注意到这里,开始靠近。虞灵收弩,脚步不停,大迈步从东面跑去。
正院中的几人浑然不觉,转眼凌伯钊与匹格已经过了百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