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第16章 生命力

生命力。

白芷听被这个词震住了，一时间感觉心中像是被什么填充了一块。她觉得也许自己没问出口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她在这一页停了许久，走得也越来越慢，最后甚至停了下来。夏晴也走了两步发现女孩没有跟上来，也停下了脚步看向她，同时也看到了这一张画。

他记得那个老师，也是他初一开学后见到的第一个老师。

安意。

她很喜欢打扮自己，每天都会化精致的妆，穿很漂亮的衣服，栗色的长发总会散发出很香的味道，有时候是茉莉，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别的什么，让人觉得她家里也许开了一座花园。

夏晴也最初只是发现这个老师上课时总是会看向他，虽然她根本看不懂她说话的口型。后来他发现每次她上课都会写很多板书，要擦许多次黑板，用很多根粉笔。那时的夏晴也还没有意识到安意做这些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看起来她的课讲的东西非常多，直到第一次考试后的英语课，他的肩膀被安意拍了拍。

安意拽了一张凳子过来，让夏晴也坐在他旁边，拿了张纸低头写了一句话。夏晴也觉得自己被栀子花的香气包围了。

[你觉得英语课学起来难吗，我看你这次没有考试，也不知道你的成绩怎么样]

夏晴也看到后一愣，因为他觉得自己上课只是在混日子，从来不追求听懂，也没有打算考试。他看书上的选择题甚至连题目都没有读懂过。看着这行字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很莫名地，他有些不敢抬头看安意的眼睛。

安意像是看懂了夏晴也这个动作的意义，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写。

[是还看不懂吗，我已经尽量把我讲的每一句都写在黑板上了]

[可是我没有记课上的笔记，也]

夏晴也写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些愧疚。他才知道安意每次上课写那么多字只是因为照顾他，从来不是因为上课习惯，原来她只是想让自己能听懂课。

[也没有认真听课，对不起老师]

他还是写完了。还是低着头，常年的敏感让他有些想掉眼泪，只是有些怕老师又觉得自己哭起来显得太懦弱。眼泪没有落下来，倒憋得他咳嗽了两声，安意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

[没什么可道歉的，这也是我该做的

你听不听都没关系

我只是想让你有选择听不听的权利]

安意也没有和他聊太多。夏晴也只在这句后回答了一句“谢谢老师，我知道了”就被安意提醒上课了，回到了教室。但那句话一直在夏晴也心里留存。

我只是想让你有选择听不听的权利。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夏晴也心中泛起了一层一层的波纹。

夏晴也从那天后的每一节英语课都会把所有的板书抄下来，为此他还单独买了一个笔记本。只是学习不会因为他认真记笔记就能有很好的成绩，他的学习方式实在太局限，大多数科目还是很难懂。

尤其是英语。

虽然他对安意始终很感激，英语笔记做的也最多。

第二次考试他向班主任申请了参加考试，班主任还很意外，但也点点头就答应了。提心吊胆等了几天后，他等到了他的成绩。

英语48，语文56，总分187。

夏晴也拿到成绩单第一眼只看最后一名，但这个成绩还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也许他本来就不应该在这种学校里耗着，也许他不应该不自量力来考什么试，也许安老师只是安慰他，其实知道他根本学不会。

但后来……

没等夏晴也想起那后来的事，白芷听就拿着写完字的纸戳了戳夏晴也的胳膊，等他回神又向他扬了扬。

[这个老师人太好了吧

你…有因为她改变什么吗]

白芷听之前其实不太相信一个人能做出很大的改变，她觉得自己从一言不发到在黑板上告诉小姨自己喜欢吃猪肉玉米馅的饺子就已经是非常大的改变了。但她看到这张画包括上面写的内容，却被一个人能蕴含的改变别人的力量震惊到了。

[有，很多

我之前不考试的，觉得没必要]

为什么他还要参加考试——这个问题也是白芷听刚刚好奇过的，但现在她猜是因为这个老师。

白芷听只看到“之前不考试”这句更惊讶了。

她本以为夏晴也最开始就是这样，就算学不懂也认真上课，成绩差也每一场考试都参加——甚至错过的考试还会补卷子。

但她看到了安意和夏晴也的对话，才发现夏晴也也有过那种时候。

安意和夏晴也聊天的纸条也被夏晴也收集起来贴在那张画背后了，白芷听翻过来就看到了。看之前她还看了一眼夏晴也，意思是问能不能看，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她才继续看纸上的一字一句。路边隔一段就有一个长凳，夏晴也干脆拽着她的外套带她坐在了凳子上，让她慢慢看。

白芷听同样被那句“我只是想让你有选择听不听的权利”击中了心弦。

也许是很多老师并不会特意关照，只是像平常一样正常讲课，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公平，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但对安意来说，夏晴也只是坐在教室里，并不代表和别人在同一个位置，正常讲课其实算不上公平，别人听到的每一句话他都能看到才勉强算。

白芷听单看这些话就喜欢上了这个老师。

再往下看去，她看到了夏晴也考试之后的迷茫。

[老师，您可以不写板书的

我的成绩也就是这样了]

那样的成绩的确容易让人有挫败感。即便是本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很高成绩的夏晴也。

[我是个老师

学生成绩不好是很正常的事

总不能考个低分我就不写板书不上课了

反正我是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看到这儿的白芷听想，夏晴也同样坚持下来了。

看着夏晴也坐在那里就看着她读，白芷听又给他写了一句话——[这个老师…真的很难得]

这次夏晴也只想了一秒就接过了纸条。

[但是她只教我一个学期，去高中了]

夏晴也是有些遗憾的，本来以为可以和她相处很久，可以多享受一下她的活力与热情，没想到她在那个寒假前就来和自己道别了。

他甚至没有留下安意的联系方式。

其实应该再说一句谢谢的。

[啊……好可惜

我也想有这样的老师]

也许是白芷听的表情有种真情实感在“可惜”的样子，夏晴也被逗笑了，写了一句“万一呢，打听一下她在哪所高中教”。

安意和夏晴也聊过很多次。白芷听只看了一些，看得字越来越难以辨认，抬头才发现天已经暗了很多，刚好卡在路灯亮之前最黑的时候。

[才发现这么晚了TAT下次再看

你每天带这么厚一本不重吗]

夏晴也把本子接过来装回书包，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纸条，抬笔回了一句，字写得很大。

[昨天翻了，今天想看就带，之前没带]

白云秀听到推门声赶忙抬头：“回来了？今天这么晚，出去玩了吗？”

她今天做的是青椒肉丝。继上次的“猪肉玉米”后，白云秀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于是问了很多次想吃什么，频率都比以往高许多。白芷听是有些感动的，但次数有点太多，她就在小黑板上最近写的菜名里圈了几道，白云秀那天晚上看她在黑板上画圈，笑着抱了她：“我很高兴，真的。”

白芷听那时听到了白云秀语气里的哽咽。

被手晃了一下，白芷听才回过神来，说：“在，路，上，多待，了，一会。”、

接着像是有些不熟练地，主动去摸了摸白云秀的手：“青椒，肉，丝，好，香。”

惹得白云秀又心上一软，帮她拿了书包脱了外套，摸了摸她的头。

“快来吃饭吧。”

白芷听的变化对白云秀来说是巨大的，她有些惊喜，甚至是不可置信。

让这样的孩子慢慢敞开心扉接受他人实在是太难。

“小姨现在很感谢小夏，真的，很感谢。”吃了半碗饭，白云秀突然说。

白芷听有些迷糊地抬头，但没用多久就理解了白云秀的意思，于是也笑了起来：“我也，很，感，谢。也，谢谢，我，自己。”

白云秀看着女孩的笑容有些恍惚。

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看着女孩和姐姐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和笑脸，她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对，也谢谢你，愿意做这些改变。谢谢你愿意……”

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白芷听听了一半，疑惑地看向她，却只看到女人有些神秘地笑了笑。

晚饭后白云秀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综艺里面的明星嘉宾笑得很大声，白芷听从餐桌上拿了个橘子，掰了一半递给白云秀，神色间还是有些紧张。女人揽过她的肩膀亲了一口她的额头：“谢谢。看电视吗？”

白芷听脸有些红地点了点头，坐在了白云秀的旁边，感受着来自女人的成熟的体香，慢慢也放松了下来。

橘子很甜。白芷听吃掉手里最后一瓣，往旁边蹭了蹭，在白云秀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女人微微起伏的胸口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