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黄昏的第一声鸟鸣透彻新亮,竞技场上血迹斑斑,能听到的都是凄惨的尖叫。
江郁挥去脑海中那些零碎的片段,捏着眉心抬眸看了看门外。
经过三天的车轮战,他已经摸清了佣兵团的训练规则。
按等级划分,初级佣兵占据B2擂台区。犯人们统一管理,通常会在半夜或者凌晨一两点被拉过来,然后不论男女老少分给不同的士兵送上擂台连轴转。初级场的很多人不像江郁这样能还手,上去就是当沙包,士兵也不管什么尊老爱幼怜香惜玉,本身优越感爽到了就行。
中高级佣兵主要活动于A1区实战演习场,同样,演习中的对手也是从监狱里挑出来的稍微抗打的群犯。
一天里各种血腥的死法五花八门。
也是。
俘虏这个词本来在M国就毫无尊严。
江郁目光淡淡扫过地面,看着身材瘦小的女人在走廊尽头挣扎了几下,还没爬起就被寸头士兵一鞭子抽了下去。
大概盯了那么两三秒,他收回眼,继续低头擦拭沾在手铐上的泥。
他的这块的住宿条件明显优于流放区,房间里设备不多,虽然简陋,但好在有单独卫生间和床,还有一个靠近浴室的桌子。
更重要的是,头上几个监控被人关了。
江郁从桌兜里掏出一个白色软膏,细长的手指松松搭上药盖,随后稍微一拧。
因为门没关,外面的谈话一字不差落到了江郁耳中。
“艹,打多少场赢多少场,那野鸟勒脚拴膀子了你们都放不倒?”
先说话的应该是寸头,他可能有点不服气,咳嗽的同时还把长鞭挥的啪啪响。
“你那么牛逼刚刚怎么没上去?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傅上校的面子,一队二队那几位拉死他还不简简单单。”回他的是个粗糙的男音,这种声儿吊起来时特别难听,活像臭水沟里那种半死不拉的鸭子,“不对,送那毒圈他也必死啊,真搞不懂怎么漏一个上校放初级场。”
“插葱把子装大象,你他妈别急,等老子胳膊好了必须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好好,你说就说,别唱,谁知道傅上校跟人什么关系,瘦子和大脸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本来就一新人,被那癫货碾压不算,卧槽,傅上校竟然直接就给开除了。”
眼看快要到门口,士兵顿了一下才继续接上,“要说那两丢人吧,确实是,但真不至于一脚蹬了。”
“也就我们看在眼里的门路清,换联合队那些人呢,他们可拧不准,总有傅上校不在的时候吧,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就搞没了。”
这段对话并不长,结束的却非常急促,江郁还没来及多想,那个跟鸭一样的声音就出现在了头顶上。
“竞技场批下来的被子,我给您放这了。”
士兵语速飞快,跟逃命似的,神色甚至还有点僵硬。
被子?
江郁抹药的手一顿,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直直向他身后那人看去:“傅上校,胳膊肘也不能这么拐吧。”
走廊外面的感应灯突然亮了起来,巡逻兵嘴里骂骂咧咧,赶着最后一批回来的犯人往里送。
江郁有多久没看到傅厌了呢?
两天?还是三天?
好像从上回第一场擂台赛比完过后就没有正面交锋过了。
脖子上的口子有点深,处理起来挺麻烦,江郁啧了一声,见没人回应不由地嗤笑:“现在装哑巴是不是晚了点?”
“嗯。”傅厌冻着个脸倒没刻意躲,只在看到江郁脖子上的伤后飞速蹙了下眉:“我跟上面申请的新制度。”
话题到这,两个士兵已经跑没影了。
江郁费力抬起胳膊,伸手沾了点膏药往背上抹:“什么时候俘虏连胜还有奖励了。”
鬼他妈才信。
他一边绕着伤口转圈,一边心里骂傅厌是个没良心的,来了也不知道搭把手顺便卿卿我我一下,这牙还没龇起来,傅厌刷一下给软膏抢在了手里。
“你嘴巴闭紧一点,没坏处。”谢天谢地,没良心的终于有良心了,傅厌的动作细而轻,低垂的睫毛根根分明。
“手铐解了不就不劳您大驾了么。”江郁爽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放松,嘴上还是不饶人,偏要头侧向他耳旁,“怎么,怕我跑么。”
傅厌说:“我倒是希望你能跑。”
没有任何犹豫,两人猝然对上。
江郁这才看见傅厌眼里黑乎乎的悲伤好像要溢出来了。
“我去,傅厌你他妈离我远点吧。”江郁鼻头一酸,没来由有些烦躁,他忽然想起这不是傅厌第一次这样说。
“你觉得我能活多久?”
“腆着个脸苟活三年还是五年?”他开始自顾自的说,但他找不到任何适合的话,他听着门外的尖叫,听着隔壁啪啪的鞭打声,疯狂的像要给脑子里出现的词语全拼凑一起,他的不甘,他的屈辱,他阶下囚的怒火,扭曲着以最平常的姿态吐露,
“作为一个上校,我没看到你们被劲敌踩在脚底,没打的你们哭爹喊娘,后面的那些莺歌燕舞我有什么资格去享受。
从战争胜利那一刻开始,摆在你面前的便是宽阔的阳光大道,而我只是强弩之末。”
可傅厌怎么不清楚,江郁生来便属于战场,死也要捡起枪,以头抢地,血溅故土。
“晚上那一场,我陪你打。”
江郁两眼一黑。
得,白煽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