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 第2章 乱看死于非命

3.

再次醒来是在凌晨两点。

M国的秋天比较凉，江郁作为重犯没资格锁门，刚捂点热就被人一脚踹到地上。

长链骤然划破黑夜。

踹人的是个步枪瘦子，他用枪口抵着江郁的后背，眼神古怪的往里面扫了扫，哈了好大一声：“癫毛，住的还挺好，”说罢，他又狠劲把枪往前戳了两下,“上面什么安排，这个新来的往哪塞？”

“可别新来的，荣慎副官昨个儿都劝降失败了，骨头硬着呢。”胖子站在门口掏耳朵掏的一脸不耐烦。

流放区今天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走廊尽头的狗叫声太大，值班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粗暴的处理尸体。

说好听点叫处理，其实就是随便拉个破地方扔了，大概率留不下全尸，不过有时候运气好的能碰个水葬。

等声音远了，胖子把头扭回来道：“送擂台，不都说他是秃鹫护卫队那上校吗，早点牵过去也够他们喝一壶。”

“呦，还是上校呢，”瘦子装模作样啧了两声，而后隐晦一笑，视线毫不掩饰往江郁腰上瞟,“比起当沙包，我倒觉得他更适合床。”

露出来的地方又白又细。

这不比女人有劲。

“我他妈可没你这么大胃，记得二队队长死谁手里了吗？”胖子没好气说着，一边快速往里间走了几步，抬手就往人脑袋上伸。

这一下猛然扑了空。

江郁保持偏头的姿势没有动。

他脸色发白，薄唇上沾着血丝，眼睛却黑的发亮。迟来的痛感令他浑身僵硬，头皮跟炸了般又麻又疼。

但是外人看不出来。

刚换完囚服，江郁的身上整洁干净，几乎猜不到哪里有伤口。

除了脖子上有一条狰狞的血痕。

血痕？？？

不对吧。

胖子被江郁眼中的狠厉吓一跳，缩着肩膀重新观察好几遍，还真没发现那根用来套住俘虏的颈链。

在M国，只要是俘来的人都会被打上屈辱的标记，这对于佣兵团来说是一种荣誉的象征。虽然最后秃鹫护卫队全军覆没，他们只抓到了一个上校，但现下这人的脖子上除了血之外什么都没有。

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宽容了。

他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下意识把脸转向旁边：“傅上校单独监视的那人叫什么？”

旁边的士兵跟他一样都是新调上来的，顶死也只知道傅厌这个人，知道傅厌首次打破自己的原则为别人开了权限，其他的杵这儿就是个大写的问号。

两人面面相觑僵持了好半天，以他们这个眼界，颈链的失踪确实令人无从下手。

场景一度陷入沉默。

江郁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有被这种反应取悦到：“问我啊，我知道他叫什么。”

他闷头咳了好几声，腿没使上劲，索性就挨着墙角，语调惯例染上几分戏谑,“信不过我你就去找监控请示，现在这头上正好有一个，没准凑的巧，你们傅上校还没睡呢。”

除了厕所那个监控，微型摄像头一般人察觉不到，屋内一时无人接话。或许是他们觉得在这个时间点做出跟空气报备的举动属实有点智障，当然也不排除是被江郁的侦查能力秀到了。

雾色渐浓，江郁感受着舌尖上的腥甜，听着不规律的心跳一遍遍加快。

是啊，去请示啊，他想看这人最终妥协到什么程度。

就跟上次洗澡一样。

明明不在视线范围内，明明江郁什么也听不见。可只要他甩出钩子，大名鼎鼎的傅上校就会着急的咬上来。用他那幅面若冰霜，用他那派丢盔卸甲。

得了权限，傅厌能随时捧着手机监视他，能看清他在这个狭隘空间里所做的一切，甚至能关掉隔壁监控室的屏幕给他留下私人空间，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他才那么肆无忌惮的挑衅傅厌。

所以到底能妥协到什么程度呢。

江郁闭着眼喘息，上头的情绪让他有些不清醒。他想到那人疯狂的占有欲，想到那人可怕的引导力，想到他在自己战败的那一刻取下军帽，拦住了那根烙上侮辱的狗链子。

万众瞩目，傅厌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又是万众瞩目么。”江郁反复品着这四个字。

他跟傅厌本质上有共同的地方。

比如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浪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职位官衔。

士兵当然不会神经兮兮去对着镜头讲话，可这次连江郁也没料到，傅厌身上还有点出乎意外的东西。

短暂空了几秒，他们听见天花板三角区传来傅厌的声音：“人送到B2区。”

他音色很凉，带着不真切的电流声，带着严重的沙哑。士兵们大笑着，满意傅上校对江郁拒绝投降的审判，粗暴的把人推到风口浪尖。

野狗一路上龇牙咧嘴，吐出的口气低劣浊臭。

江郁踩着水坑边计算，这已经是他被逮捕的第四十二个小时。

B2区训练兵开始对垒的时间在四点，江郁拖着一身囚链被人推上擂台，四面八方都是尖锐的窥探。

“这么瘦，谁拉上来的呀，别一轮都没撑住就被打吐了。”有人嘲讽道。

“你睁大狗眼行吗，这他妈是野鸟头子，端了我们十几个炮点呢。”

“我靠真——。”

那人见状一愣，憋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

“真嫩。”

其实嫩这个词过于猥琐，江郁身形好，只比傅厌矮半个头，看起来消瘦，该有的肌肉却非常匀称。

直面各种不怀好意，江郁慵懒的很，也不躲，就这么居高临下朝场外看去。

单凭一个侧影，他都能准确定位审判官的方向。

傅厌军装搭在身上，随意却不显猥琐。他唇色淡，眉眼的疲倦也淡。头发一丝不苟往后拢着，露出了一张俊朗凌冽的脸。

江郁看着他把那个瘦子单独拎出来，又喊了一个没见过的人名，听他面无表情的对那两个人说：“滚上去。”

“傅上校，这我们怎么打的过。”偷窥洗澡的那人先是一阵干笑，然后开始推辞。

两人手心都冒着冷汗。

因为他们都知道，江郁状态再差也不是弱鸡，傅上校也从来不开玩笑。

“打不过？”

傅厌冷声重复了一遍，说出来的话直白而犀利：

“你们不是想A他吗？”

记忆中的身影忽而与眼前重叠，江郁哑然失笑。

还跟四年前一样，这人就像一头隐忍的雄狮，在不动声色宣示着属于自己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