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背着萧景琰冲出密道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云中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墙上的火把连成一道蜿蜒的光带,像极了当年他们逃出冷宫时见过的北斗七星。
"将军!"城头传来熟悉的呼喊,副将李牧的玄甲在曦光中泛着冷芒。他身后整肃的北境军让卫昭心头微松——至少这里还守着最后一方净土。
吊桥轰然落下,李牧亲自带人接应。当看清卫昭背上昏迷的帝王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竟踉跄半步:"陛下这是..."
"狼噬。"卫昭的声音像淬了冰,将萧景琰安置在军帐软榻上,"取雪莲三钱、乌头草一两,配七叶灵芝煎煮。"她边说边扯开萧景琰的衣襟,心口处的黑纹已蔓延至锁骨。
李牧瞳孔骤缩:"这是漠北巫毒!"他突然转身从暗格取出一只檀木匣,"三日前有神秘人送来此物,说是解狼噬的关键。"
匣中躺着半截焦黑的兽骨,刻满突厥文字。卫昭指尖轻触骨面凹陷,竟与萧景琰所中毒纹完全契合——这是用中毒者鲜血淬炼的巫器,唯有毁去此物方能解毒。
"喀嚓"一声脆响,兽骨在卫昭掌中化为齑粉。榻上之人突然剧烈咳嗽,呕出大口黑血,心口毒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李牧见状长舒一口气:"果然是连环局,陛下料事如神。"
卫昭拧眉:"此话怎讲?"
"七日前陛下密令,若见狼烟起于东南,便开云中仓第三十七窖。"李牧递上密函,火漆印着熟悉的螭纹,"窖中除粮草外,还有百车精铁与三千张神臂弩。"
卫昭展开密函的手猛然顿住。信上详细标注着突厥各部的屯兵点,甚至连可汗亲卫的换防时辰都精确到刻——这绝非临时刺探能得的情报。
"陛下布局十年,等的就是今日。"李牧指向沙盘上星罗棋布的标记,"枢密院调拨的'虚账'粮草,实则暗中打造军械;御史台的弹劾奏章,是为引蛇出洞;就连突厥使团的和亲要求,都在陛下算计之中。"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斥候来报:突厥十万铁骑已至百里外。卫昭握紧红缨枪,却见李牧笑着摇头:"将军请看。"
城头旌旗变换,原本戍守的北境军忽然让出通道。数百架改良过的神臂弩被推上城墙,箭槽里装的不是寻常箭矢,而是绑着火油的雷火弹——正是云中仓"亏空"的那些硝石所制。
"放!"
随着李牧令旗挥下,漫天流火划破黎明。突厥先锋军的铁甲在爆炸声中四散崩裂,精心饲养的战马受惊狂奔,冲乱了后方阵型。卫昭望着城下溃散的敌军,终于明白萧景琰那句"这江山太重"的真正含义——他早将血肉化作棋局,以身为饵织就天罗地网。
日上三竿时,萧景琰在煎药声中醒来。他第一件事便是抓住卫昭手腕:"崔衍...咳咳...是裴寂私生子..."
"臣知道。"卫昭替他拭去额间冷汗,"今晨密探来报,崔衍试图打开玄武门时,被陛下三年前安插的守将擒获。"她将药碗递到唇边,"枢密院三十八名官员连夜入诏狱,裴寂在府中自缢身亡。"
萧景琰闻言轻笑,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阿昭可知,朕何时开始布局?"
"永和元年冬。"卫昭望向帐外飘扬的龙旗,"陛下登基那日,便命人重修云中仓。"她转身从暗格取出一封泛黄信笺,"这是当年工匠在梁上发现的。"
信纸上是少年萧景琰的字迹:"今以云中为局,山河为注,赌一个海晏河清。"墨迹旁还晕染着点点药渍,想来是当年他缠绵病榻时所书。
"陛下赌赢了。"卫昭握住他冰凉的手,"太医令已招供,先帝当年中的是裴寂所献的慢性毒。他们本想用同样的手段控制陛下,却被陛下反将一军。"
萧景琰靠在她肩头,望着城外未散的硝烟:"不是赌,是信。"他指尖拂过卫昭的犀甲,"信阿昭的枪,信李牧的忠,信...咳咳...信这江山终究要清明。"
残阳如血时,八百里加急传来捷报:突厥可汗暴毙,各部为争汗位内乱。卫昭推着萧景琰登上城楼,见朱雀旗在晚风中猎猎招展。二十年光阴从眼前掠过,冷宫残雪、角楼飞霜、密道血痕,最终都化作掌中相扣的温度。
"该回朝了。"萧景琰望着京城方向,"还有场硬仗要打。"他袖中滑出新的棋谱,首页写着"吏治篇"。
卫昭笑着为他系紧大氅:"臣愿为陛下执枪开道。"
暮色中,玄甲军整装待发。这一次,朱雀旗后跟着三百车从云中仓取出的证据——账册、密信、巫蛊器具,件件直指朝中蠹虫。而在最华贵的鎏金马车里,帝王的咳嗽声渐渐被碾碎在车辙声中,取而代之的是棋子落盘的清响。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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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