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晴岚见那人眉宇间隐含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眼神深邃难以捉摸,唇角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总觉得不是好人。
那人走近,她警惕地挡在师傅身前。
身后的陈霜拨开她的身子,轻浅一笑,“他是我的故人。”
“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还好?”
谢晴岚暗自白了他一眼,心道:师傅都受伤了,眼瞎吗?
“承蒙沈大人关心,过得还行。”
“你受伤了?”
“小意思。”
沈大人令道:“来人,将那些人就地斩杀!”
“是!”身后六人应道。
这么说着,谢晴岚望向来找事的那波人,只见曲骁阳面色一紧,环视了四处。
曲骁阳心里跟明镜似的,哪些人真心哪些人假意早就在杀伐中瞧出了端倪,如今想要脱身只得寄希望于他与黑寡妇多年的交情,给了个眼神低声道:“我们先撤。”
话音刚落,心口一阵剧烈刺痛,血随着穿胸的剑涌出,滴在泥地里,而那剑柄正握在黑寡妇的手中。
他瞪着黑寡妇,颞间青筋暴起,眼底杀意奔涌,蓄力一掌向她击去,只是这一掌落空,瞬间血液逆涌,又呕出一大口鲜血,倒地不起。
“呵呵呵……没用的废物活着干嘛?”黑寡妇望着曲骁阳死不瞑目的双眼,十分欣赏自己的佳作。
此时沈大人又开始下令,“给我杀,一个不留。”
一阵厮杀后,尸堆中又添了几人,山野中仅剩黑寡妇与那八人,以及刚来的几人。
蒙面男子?
不知去向。
这家伙,莫不是怕了,先逃了?
此时江风影确实逃了,他见着这些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还有沈天泽这老狐狸护着,应是不会有事,也该他功成身退了。
谢晴岚念着那蒙面男子,又瞅向几人只见黑寡妇面带笑意,似要上前邀功,不料还未开口便被身旁之人一剑割喉。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大眼,望向叫做沈大人的,口中再难发出一言,死不瞑目地倒地身亡。
凌霄宫的人震惊地望着眼前一幕,随头领一同单膝跪地。
“我们并未为难他们二人,求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
沈大人斜瞥一眼,冷笑道:“凡是与霜儿为敌的,皆是我的敌人,不过……看在凌霄宫的面上不与你们计较。”说罢抬手示意放人。
“谢沈大人。”那八人起身离去,仍有警惕地回望两眼,不久后消失于视野之中。
终是清静了,谢晴岚吁了口气。
“霜儿,这么多年不见,我可想你想得紧。”
沈大人伸手欲碰陈霜,不料她身子一撤,停在空中的手瞬间垂了下来。
陈霜怨怼:“沈天泽,当年你我青梅竹马,确实有些旧情谊,可你已娶得美娇娘,说这些我会信吗?”
沈天泽堆起敷衍的笑,“当年那局势岂是我能左右?我也是被迫联姻,现在才找到你。”
“当真?”
“千真万确,你若不信我可对天起誓。”
“别……”
陈霜玉指压在他的唇间,手中的剑哐当落下。
谢晴岚从未见过师傅如此,心想壁上那贴字是此人所写?
沈天泽微微一怔,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握住陈霜的玉指,嘬了一口。
“天泽,我想与你单独待会,让你的人退下。”
沈天泽余光扫了眼地上的剑,唇间依然泛着笑,摆了摆手。
护卫见之退至八丈远外,仍保持着警惕。
陈霜瞥了一眼谢晴岚,“你也下去。”
“师傅……”谢晴岚皱眉,有些迟疑。
“去吧,莫扰了我们二人的兴致。”
见人走远,陈霜迎上沈天泽,不冷不热道:“你可曾后悔抛弃我?”
“你可知这些年我茶不思饭不想,日日都在想你。”
陈霜如玉的指尖触着他的衣襟,委屈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常扮成马让我骑,还常爬树为我摘果子,如今想来那时的日子很令人怀念。”
沈天泽见她我见犹怜的样子,依稀想起了往事,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中。
他在迟疑片刻后,目光突然一戾,唇角挂起了笑,却不想这笑刚挂上便耷了下来,面目拧作一团,眸中霎时惊恐,在她耳畔艰涩说道:“你可真狠!”
“你也是!”
陈霜笑声爽朗透着一丝凛然,继而惨笑一声,血从唇角淌出,“你以为我不知是你在背后策划了一切?是你出卖父皇,杀了他!甚至给我种下了忘情散不让我与段飞好过!”
“你这贱人!”沈天泽欲脱离,却被陈霜死死扣住,双方匕首又深入了几分。他倒是恨自己心软了片刻,本设下连环计一举歼灭江湖逆贼,趁机立下大功一件,没想到自己也在算计之中。
这声音传入数丈之外谢晴岚的耳中,猛然见师傅白衣红染,顺着裙摆蔓延而下,登时心中一凛,疾迅闪至师傅身旁。
眼见二人双杀一幕,她瞪大了眼,一掌将沈天泽推翻在地,抱着师傅哭了起来。
“师傅……师傅……”她的泪不停滴落,砸在陈霜的脸上。
雪儿自野地中蹿了出来,“嘤嘤——呜呜——”在她身旁蹭着,明亮的眼中透着哀愁与悲伤。
“你快走……快走……”
“我不走,我要陪着师傅……呜……呜……”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陈霜推着她,她却丝毫不愿放手。
沈天泽的手下闻声立刻赶了过来,见沈天泽倒地身亡,皆惊诧万分,又见陈霜也重伤不起,便想抓了她向皇帝邀功。
眼见六人扑了上来,谢晴岚将师傅小心放下,眸中寒意凝结成冰,继而碎裂迸开,攥起的指尖似要掐进骨子里,拔剑杀气四涌,以凌厉的剑势步步向前逼去。
这群人个个是一等一的高手,发出的招式剑气强盛。
谢晴岚以快剑与无影步穿梭于人群之中,却不想即便她快,几人剑气震击配合,天罗地网般难以逃脱。
她的眼前开始虚晃,被几道力量推搡着,在剧烈的疼痛间游走,身子被乱剑伤了十余处,生命即将终结于刺来的那一剑。
与师傅黄泉作伴倒也不寂寞……
她似乎看见与师傅一同奔向仙境,从来没有那般纵情恣意。
在她将倒下时,身后似有狂风而过,吹得衣裙猎猎。
一道强势的剑气在她身前漾开,眼前那几人顿时被剑气所伤,仰倒在地,活着的人踉跄而逃,一阵风自谢晴岚的身旁呼啸而过,将欲逃之人一剑毙命。
谢晴岚猛然清醒,满怀期待地定睛一望,竟不是师傅,而是一个身形高大,温厚俊朗的男子。
男子抢先一步扶起了陈霜的身子,不知所措地望着她腰间的匕首,涩声说道:“霜儿,我来了,我是阿临……”
陈霜似乎听见了呼唤,眼睫颤了颤。
男子扶她坐起来,宽厚的掌在她身后注入内力,却发觉她气海已空,早已内力尽失,此时注入只会令她身体难以承受。他即刻收了手。
陈霜虚弱地掀开眼帘,见眼前男子瞳孔蓦地放大,激动得急喘,“段飞,是你吗?你没死?……”
“是我……我没死……我一直找不到你……”段飞的泪不住滑落,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你不要激动……我这就带你去疗伤。”
谢晴岚挂着泪一脸惊愕地望着他,原来这就是师公。
陈霜满目遗憾地望着段飞,“不用了,我已没救,我服了忘情散的解药,它既是解药——也是毒药——我活不了。”
段飞眸中充满了哀伤与绝望,落下的泪水淹了面,与鼻涕混在一起,哭得十分狼狈,“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找到你的……你就不会……”
“我们之间……终归是情深缘浅……你不要伤心……要好好活着,再寻个佳缘。”
“不!我不要什么佳缘,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陈霜没有再说什么,目光移向谢晴岚,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气若游丝道:“晴岚……你要勇敢向前走……照顾好自己……”
她的手陡然坠下,唇如红花鲜艳,带着春风和煦的笑,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她依旧还是那么美,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霜儿!”段飞撕心裂肺地哭喊,刚刚相聚,便阴阳相隔,他不甘心,恨天,恨地,更恨自己……
“师傅!……”谢晴岚的眼中泪光颤颤。
以往,在她最深刻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学不会功夫遭到的鞭笞,犯了错的刑罚,师傅不会笑,也很少笑,直至最后她变得乖巧。
她虽知缘由,却也恨过师傅的无情,此时方知师傅为她铸起的高墙,在死时已轰然崩塌。
世间再也无师傅这般护着她的人了,唯独孤零零的自己与年迈的雪儿,她的喉间似被什么哽住,发不出声来。
“霜儿,我带你走……”段飞横抱起陈霜,自顾自地离去。
谢晴岚喉中止不住的哽塞,再难发出一言,眼见师傅越离越远,双膝落地伏在地面失声痛哭起来。
“呜呜——”雪儿围着她转悠,好似十分焦急,最后依偎在她的身旁。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颈间蓦地冰冷,带着微微刺痛,谢晴岚心中一惊,瞧了一眼颈上的寒剑,暗自抓了一把沙土,缓缓起身。
“哼,就剩这个小徒弟了,倒是好办,快带我们去寻宝藏。”
身后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雪儿忽地跃起,咬住持剑人的手臂,那人不得不松了手,颈上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面。
谢晴岚猛然回首,扬手将沙土撒向几人的眼,喊道:“雪儿!快跑!”
“哪来的死狐狸。”
几人眼中进沙,涩痛难忍,不停眨巴着眼,摆手散去眼前的灰雾。
谢晴岚一瞥,才知是那八人,她使出绝影步抱起雪儿一路狂奔,奈何刚受了伤,腿间拉动一阵剧痛,加上伤口的血随着牵动不停淌出,眼前开始虚晃,脚下一软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