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断魂 第2章 风起云涌

红焰葳蕤，驱散阴霾，映明了陈霜的脸与身姿，宛若月上嫦娥，她的唇间浮出鲜有的微笑，竟在火旁翩然起舞。

火光中仙子轻袖掩面缓缓轻展，倾身下，扬起玉臂，浪轻摆，回旋一掠，蜻蜓点花稍，仰身玉手回环，双燕嬉戏，起身一跃，白鹭惊飞，扬舞轻旋，落花随风回转……

每一处衔接浑然天成，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唯一可惜的便是少了一曲天籁之音。

雪儿静静蹲坐一旁，看得痴了。

一舞毕，火光渐渐黯灭，余下些许火星与余热，陈霜呆立许久回了屋。

风沙沙地拂过树叶，卷起木铃砸在屋檐上，呜咽不息，直到翌日堆起云层，天色渐渐变得乌灰厚重。

巳时，谢晴岚探头向师傅屋内张望，见她正坐在窗前案旁，指尖轻蘸玉罐中的白玉膏子，捻化后点在面上轻柔晕开。

“进来吧。”

走进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案对面壁上那首诗早已卸下，卷放在壁下的矮柜上。

她垂眸立于师傅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记得你以前总对这些瓶罐感兴趣。”陈霜自案下屉子里取出一个册子，递在她的眼前，“这是玉容膏的秘法，就交给你吧。”

“啊？”

看来师傅当真铁了心要她走，连她心爱的秘诀都送了出去。

接过这份大礼，谢晴岚心头一沉，抬眸正想说事，眼神滞住。

“师傅……你的发……”

阴暗的光线下，到近处她才发觉师傅的蓝发竟已转黑，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

陈霜的声音依旧冷淡，“我已解毒。”

谢晴岚想起昨日之事，心有担忧，“山下传闻您是前朝公主，他们……”

“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前朝公主。”

谢晴岚有些惊讶，这传闻竟是真的！细细一想难怪师傅对容颜如此讲究，即便陈国灭了，即便不复从前，她依旧是江湖中的强者，是高贵的公主。

只是她好奇师傅是如何得知这传闻的，“师傅你什么都知道？”

“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不用插手此事，吃过饭你便走吧。”

谢晴岚的目光随着师傅出了门外。

陈霜回眸浅浅一笑，“今日的饭我来做。”

她呆立在屋内，这是师傅第一次对她笑，却是在与她分别之日，心好像在这一刻死了……

午时，红烧肉的味道香透了整个庭院，雪儿已然在一旁迫不及待急得打转。谢晴岚在厨室中默默打着下手，端起盛满红烧肉的土钵，搁在院中棚架下的桌上。

棚外风声飕飕，天色愈加阴沉。

少顷，陈霜自厨室出来摆上碗筷。

“快吃吧。”

她挟了一块红烧肉放入谢晴岚的碗中。

谢晴岚望着碗中的红烧肉，想起第一次吃时入口软糯，浓香四溢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可自那以后便是她做饭，再也未尝过师傅的手艺。如今摆在眼前，只觉喉间哽塞，迟迟入不了口，抬起的筷子又落了下去。

忽闻四野传来轻浅的草动声，陈霜眉间一皱，低声道，“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谢晴岚显然未留意，睁大眼一脸疑问。

陈霜扬声一问：“没什么，徒儿你可觉得我有宝藏？”

谢晴岚怔了怔，怀着半分好奇直言道：“这些年您未曾下山，银钱却从无短缺，想必是有一些积银的，有没有宝藏徒儿就未可知了。”

陈霜冷笑一声，附耳轻声说道：“师傅确实有宝藏，就藏在石屋后藤蔓挡住的山洞中。”

那个山洞……

早就去过，只是那洞又黑又长，每次到深处便撤回了，从未入过最里面。

此时师傅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陈霜不紧不慢地吃着饭，似乎有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吃完饭你取些盘缠下山去吧。”接着叮嘱道：“我已将机关设置，那宝藏必须你第一个进入才能开启，切记！”

“师傅我不走！”谢晴岚双膝落地，眼底满是乞求。

陈霜俯身扶携，借机在她耳旁低语，“此时恐怕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谢晴岚琢磨着师傅的话，隐隐发觉四处潜在的危机。

二人坐下佯装继续吃饭，不料斜刺里寒光一闪，破空声急速逼来。陈霜身子一仰徒手抓住，眸光乍寒，指尖一转将箭矢调头挥手一扬还了回去，动作极快。

“啊！”

暗处荒草丛中有人惨叫。

陈霜一手伸至桌板下拔出早已备好的长剑，又扔了一剑给谢晴岚，脚尖一抬飞出棚外。

谢晴岚看得呆了，没想到全在师傅的计划之中，微微晃神随之而去。

“藏头鼠辈，还不快现身！”陈霜执剑傲然立于屋前不远的一片开阔地，风迎面而来，撩起她的青丝与衣袂，坦坦荡荡不惹一丝尘埃，神情无一丝惧色。

“哈哈哈哈……”一声肆意的大笑传遍整个山间，四野匿藏之人皆腾跃几步以包抄之势瞬间围了上来。

大笑之人自一群人中走出，年过四十，体态微臃，几近三角的眼睛泛着精光，“蓝罗刹！好久不见。”

陈霜眸光一沉，厉声道：“曾经的手下败将赶着投胎吗？”

那人踱着步从容道：“今时不同往日，莫要太过狂傲，我曲骁阳今日再来讨教一二。”

“如此以多欺寡就是你说的讨教？”

“我与他们目的不同，他们为财，而我为江湖霸主。”

陈霜冷笑，“废话少说，动手吧！”

“啧啧啧，好凶哦，蓝罗刹果然美得很，只可惜这性子太泼辣，男人一见就吓跑了……”说此话的人从人群左侧走出，一袭黑衣，盘着蛇髻，胸壑半隐徐步上前，腰间悬着一柄短剑，掩唇尖笑了起来。

曲骁阳好似不想听她废话，“黑寡妇，莫要多言。”

陈霜见他们无回退之意，不与废话，几个虚影便将曲骁阳身后的喽啰斩杀殆尽，竟未听一声惨叫，一个回身凌厉的剑锋又直向曲骁阳刺去。

“好狠辣的手段，不愧是蓝罗刹。”曲骁阳眸中警惕，及时出刀横挡剑锋，运出内力将之弹退。

这两人正打着，余下的人便向谢晴岚扑去，人群中有人大喊，“留小徒弟活口。”

谢晴岚学了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现下倒是个好机会。

但刀剑无眼，这阵仗是第一次啊！

这么些人实在没有勇气，对方也没打算放过她，险些扑上之时，地面忽地“砰！砰！砰！”炸了起来，惨声四起，倒下一片。

还好师傅出手，一阵后怕。

陈霜噙着笑，“从容一些，发挥你真正的实力，大不了师傅为你报仇。”

啊？！不要吧……

这到底是打气还是丧气，不管了，生死之际，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硬拼是拼不过，谢晴岚只好且战且退与之周旋。

这群人正以多欺寡时，一名身姿挺拔的蒙面男子连着轻功加快步赶了来。此时他气喘吁吁，瞧着众人已开打，得寻处地方缓一缓，四处一扫，棚上的大树真是个好去处，趁着混乱脚尖一点便攀上了最高的树杈。

江风影得到消息，便想来一瞻这传说中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容。

如今得见果然姿容绝美。

只是他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人身上，一群人正恬不知耻地追赶一名清秀少年，只是这少年骨架子也太过细弱，好像……好像女子一般，女子？仔细瞧她模样眉清目秀，身着男袍袖大肩宽，露出的颈子细嫩雪白，必是女子错不了。

江风影唇角泛笑，有些得意自己的眼力。

见她一人应付四五人，着实有些吃力。只不过他有些纳闷，似乎这群人中有那么些人不想出力，否则依着这仗势他能对上几招？

便是凌霄宫抽出两三人便能将他打得措手不及。蓝罗刹虽能帮力，可被内力深厚的曲骁阳给缠住，不能时时照应。

如此倒是好办，只要护好那女子便成，其他的恩怨不便掺和。

这么想着他便寻一个时机上场。

低处谢晴岚堪勘躲过黑寡妇的毒镖，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镖打在扑来的一人胸前，那人睁着大眼直挺倒下，抽搐不停。

见这惨状，她惊魂未定，心道这打打杀杀也不是好玩的。

对方不是要留活口吗？这是留活口的架势吗？

抬眸扫了眼师傅，此时风声猎猎，剑气氤氲，两人刀剑交锋，内力互震得双刃“嗡嗡”颤响，交磨出无数火星。

音浪随着强大的气场扩散，扰得众人头痛欲裂，纷纷掩耳。

树上的江风影唇角一勾，正是时候。

“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女子，啧啧啧，真是不要脸。”

众人一惊，目光全聚了去。只见一个蒙面男子从树上轻盈跃下，与敌方打了起来。

谢晴岚仿佛见到了救命菩萨，终于可以轻松一下。

江风影出手干净利落，连连击退几人，身若游龙地在人群中穿梭，几个后方的喽啰顿时如同木桩僵立不动。

“你歇会，让我陪他们玩。”边说边眨了一眼。

此时谢晴岚恨不得给他鞠一躬，点头如捣蒜，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中的好人。

“你小心一些。”

江风影眉眼透着笑意，不待她道谢便已拦下扑上来的几人，一脚踹飞一个，夹击的两人在他抽身闪躲后，捞着两头撞了个两眼昏花。

这眉眼稍弯，笑意盈盈当真好看，谢晴岚稍稍神游了一瞬，见那几人糗样忍不住笑，心道这小子惯会戏耍，功夫也甚好。

山野间尸横遍野，三人对抗十余人，依旧此起彼伏，你进我退地激烈交战，只是凌霄宫的八人似乎想活捉谢晴岚，并未下杀手。

谢晴岚已与敌人激战良久，又连续应对数人，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此刻，她的双腿酸软，臂上乏力，额上密布的汗珠接连不断地滴落。

她以剑拄地，支撑着身体，大口地喘着粗气。

蒙面男子闪至她身前，为她挡下几人。

忽地空中爆破之声震得人心一颤，谢晴岚急忙寻着师傅的身影。敌方几人也停下驻足观望。

两股气场急速冲撞，瞬间爆破，陈霜与曲骁阳从空中落下，退行了两步。

谢晴岚疾行过去护住陈霜，焦急问道：“师傅，您没事吧？”

陈霜轻轻摇头，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显然内伤已无法掩饰，喉间一阵翻涌，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师傅！”谢晴岚鼻子一酸，用袖子揩去陈霜唇角的余血，带着警惕和怨恨的眼神匆匆扫了一眼。

另一边曲骁阳正大口大口地呕着血，情况似乎更糟。

“今日已讨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就此告辞了。”曲骁阳一手捂在胸前，在黑寡妇的搀扶下正欲离去，只听一阵风声，草木轻摇，一人身后尾随数人由空而降。

“霜儿……”低沉的声音传来。

江风影循声瞧了一眼，遭了，这不是沈大人么。哥哥兢兢业业为江家在朝中打通关系才能在江夏立足，他可不能误了事。这么想着赶忙退了下去，藏在屋子后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