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衔住她的衣衫拼命拉动,却如杯水车薪。
“雪儿,你快走……”谢晴岚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八人追上,忽闻一阵熏人的狐臭,皆掩起了鼻子。
雪儿咬住谢晴岚的裤脚,用尽了全身力气。可谢晴岚知道自己逃不掉,焦急地用手扒拉着它,希望它赶紧逃命,“你快走啊,雪儿。”
一道寒光闪过,溅起了一抹血,几声“呜呜嘤嘤”中雪儿终归没有逃过,安静得再没了一丝动静。血色染红了它的皮毛,也染红了谢晴岚的双眼。
“雪儿!”她慌乱地爬了过去,抱起雪儿,身子还是暖的,还是柔的……仿佛她并未离去。
她一遍遍想着与雪儿的往事,恍然间仿佛见到雪儿正在为她舔舐伤口,正在她腿边蹭着,正嘤嘤地撒娇……
最后的亲人也没了,她的泪止不住地淌下,泣不成声。
“走吧。”一人踹开雪儿,揪着她的衣领一把拽了起来,推着她在前方带路。
谢晴岚回望着雪儿的尸体,被人推搡着前行,眼底蓦地如寒刀一般锋利,她定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她想起吃饭时师傅说的话,想来定是为她留了后路,又想起师傅的交代,必须第一个入内,心里已打好了算盘。
拨开石屋后的藤蔓,她钻了进去,带着讨饶的口吻,“宝藏就在这洞里,我已将你们带来此处,可否将我放了?”
领头那男子一脸狐疑,想起了什么,拿剑柄推了她一下,“你第一个进去。”
谢晴岚不情愿地往前走去,这洞往前几步就变得十分促狭,仅能屈身而入,越往里越狭小,也就越黑暗,最后只能点着火折子匍匐前行。
她故作为难,劝道:“诶,我说还是算了吧,前面太窄了,不好进啊。”
那女人推着她的脚,“你当我们傻吗?你师傅既然说让你取盘缠,怎会进不去。”
领头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少废话,快走,再不走宰了你。”
谢晴岚唇间泛起一抹笑,她坚信师傅定不会害她,前面有道环形窄口,她用火折子向环内照去,是个稍稍下倾的坡道,倒不是很费力。
她身形较瘦,过去宽余,没两下就钻了过去,身后之人一心只想着宝藏,个个幻想手中握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兴奋得忘乎所以,哪还有心思考虑别的,更有人在前试险,安心得很。
数丈远后又有一道窄环,这次比上次更窄,周身十分拥挤,好在这洞透风,不然非憋死过去。
从洞口望去豁然宽敞,这应是最后一道窄环,可这次的环极窄,身后已被堵住,只能竭尽全力钻出去。好在她曾习过缩骨功,那时还嫌没啥用,此时竟救了她一命。
她的身子十分柔韧,骨节之间可拉长。先将两臂拉直,钻了出去,紧接着钻出脑袋,呼吸忽地一畅,又以手间的力量慢慢爬出大半个身子,胯部缩紧,整个身子都爬出了洞外。
伤口拉伸,又在壁上剐蹭,似撕裂般疼痛,还好她平时极能忍耐。当她想要起身时,脚却被陡然拽住。
那女子抓得死,她踹了几次难以摆脱,忽觉脚踝一阵刺痛,那女子道:“哼,你中了凌霄宫的毒,若我们不能安然出去,七个时辰后你便会全身腐烂,化为一滩臭水。”说罢松了手。
谢晴岚冷笑,如今师傅与雪儿都死了,她孑然一身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好怕,即便是死也要捎上他们,眼底蓦地阴沉狠厉。
起身向前看去,这洞内的确有许多箱子,她好奇地掀开一个箱盖竟是空的,挨个打开全是空的,箱子里散出淡淡的药味。
那女子钻出一手一头后再也无法动弹,还在费力地往外钻,喘息不绝。此时想要后退又被身后的人堵住,顿时焦躁起来。
身后的人也急了,焦躁地如同沸水,此时他们出也出不来,又经过一道下倾的窄洞,手上攀爬容易,可要想倒着出去,根本使不上力,哪怕是调个头在这窄洞中根本不可能。
谢晴岚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就憋死在这里吧!”笑声在洞中回荡,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她一脚踹翻箱子,箱口对准女子,俯下身照亮,让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便是你们寻的宝藏,可还满意?”
那女子眼睛睁得溜圆,惊望她一眼,又不可置信地再看一遍,“不可能,别的箱子呢?定在别的箱子里。”
谢晴岚将箱子踹开,一一给她看了一眼,痛快笑着,俯身说道:“看清楚了吗?”
“天杀的,竟着了你们的道。”女子咬牙切齿,却如砧板上的肉不得动弹。
“轰!”的一声女子以内力向上方的岩壁击去,岩壁窸窸窣窣震落了些细小的碎渣。
谢晴岚抬脚将她的手踩在壁上碾压,想起惨死在这只手下的雪儿,狠厉道:“王八蛋,若有剑在我定将你这手臂斩了。”
“啊!——”
女子惨叫一声,威胁道:“你不想活命了?!”
谢晴岚屈下身,半蹲半跪打量着她,“啧,有你们几人陪葬,不亏。”
“你可真狠,与你那师傅一样货色!”
“不许提我师傅!你不配!”她眸中一戾,起身一脚踏在她的头上……
那女子似被激怒,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刺激她,讥诮道:“你师傅一个落魄公主生得那么美,却被男人抛弃,还死在男人手里。她一辈子躲躲藏藏,活得像个影子,窝囊至极。你呢?你已经没有明日了,哈哈哈哈——”
谢晴岚眼尾猩红,大声嚷道:“你胡说!我师傅不是这样的!”
霎时洞内一片恐慌嘈杂,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瑶珊,你这个疯女人,不要再激怒她了,你死了还拉我们陪葬吗?女侠,饶命,你救我们出去,定当牛马相报。”
“你以为我们还出得去吗?我偏要激怒她,我还要告诉她一个秘密,让她痛苦至死。你就不想知道谢家为何被屠满门吗?”
谢晴岚眸中一滞,她本以为她忘了,可此时提及如噩梦般的情景又浮现眼前……
十二年前她本是一户人家的小姐,不知为何一夜间突然出现诸多杀手,霎时尖叫哀嚎不绝,血飞溅而出,所经之处顺着门、墙淌下,有如泼墨,从大门起伴着刀剑喋血声血染遍了每个角落。
当时她吓傻了,亲眼见杀手破门而入,几阵厮杀后将爹一刀毙命,哥哥为护住她也惨死在眼前,血腥溅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时她还年幼,本能地惊叫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娘持剑与杀手殊死相搏,杀出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地拽着她欲从后门逃走,却不料整个庭院已被重重包围,二人在门口被堵个正着,两道利箭自身后袭来,急速地刺穿胸膛,她眼前一黑晕死过去,醒来已躺在这山中。
自那时起师傅便有了枷锁,从此再未踏入江湖。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可她从未暴露过身份,瑶珊如此说显然是知道她是谢家人,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在心中来回思索,故作平静,“与我何干?”
瑶珊笑了起来,尾音中携着洞穿人心的讥诮,“你连祖宗都不认了吗?那时凌霄宫的人亲眼见你满门尽灭,啧啧,那叫一个惨哪,连只鸡犬都未留下,蓝罗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人死光了才来。”
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她带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那女孩便是你吧?”
谢晴岚的眉间闪了闪,血、哀嚎、剑刺的声音、惊恐与挣扎的面孔又在眼前和耳边不断回放,清晰而又遥远。她的气息抽动得越来越烈,似崩溃一般紧闭着眼,捂着耳,喝道:“别再说了!”
“想起来了?”瑶珊低沉地笑着,在黑暗的笼罩中悠悠回荡,好似山洞中满是潜藏的恶鬼,令人背脊发凉。
谢晴岚压下失控的情绪,厉声道:“这么说当年凌霄宫也是刽子手?”
“不,不不……凌霄宫向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们不过是去谢家看了一眼。”
“说!倒底是谁?”
瑶珊轻哼一声,携着挑衅笑着说道:“想知道啊?我就不告诉你……”
谢晴岚眼底蹿起火焰,似要将她焚尽。
她不想被这贱人牵着鼻子走,压抑着怒火迫使自己镇定,一掌劈开木箱,取了尖利的一块,戳在她脸上,平静道:“既然你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洞中又炸开了锅,“对对,你怎么对这疯女人都行。”
谢晴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的手按在冰冷的地面,手中握着的木刺毫不犹豫地狠狠砸下,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嵌入肉中的声音。
“啊!——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不想再与瑶珊纠缠,更不想被人裹挟,若能活着自会求证,若死了知道这些又有何用,难道要给这杂碎看笑话?
木刺已钝,瑶珊的手被砸烂再也发不出内力。谢晴岚起身拍了拍手,拾起地上的火折子,拖着个大木箱,依着微弱的亮光,前去寻路。
瑶珊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此刻心中的愤怒已然消退,理智逐渐回归,顿时慌了神,“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没有回应。
瑶珊报复着她,似个凄厉的鬼龇着牙大声嚷道:“你全家的死都是因你师傅而起!”
拖拽木箱的声音嘎然而止,须臾后又渐行渐远。
“就是你师傅害死的!”瑶珊竭力想让她听见,嗓音在洞中传得极大,却未有任何回应。
窄洞内倒是镇定得很,问道:“走远了吗?
瑶珊忽地不安,“你们想干嘛?”
“啊!——”
一股内力自她脚心冲出,腿部骨节压缩错了位,她的躯干在石壁上一遍遍地撞击,整个身子似被生生扯断,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随着撞击发出一顿一顿颤抖的哀嚎声。
石壁随着内力震动,稀稀落落掉了些碎石,可这岩壁极厚又坚固,加上那狭促之地并不能将内力全然发出,许久也未见扩大几分,洞口被堵住,窄洞中的氧气愈渐稀薄,不消片刻几人便已喘不上气。
一股冲力猛然而至,瑶珊被挤出了洞外,身体扭曲得好似无骨的虫子,安静地再也发不出一声。
领头那男子妄想爬出洞口,可他的身形比瑶珊可要宽得多,即便窄环没了,也爬不出一寸,他一遍遍地以内力震着岩壁,直到精疲力竭。
这山洞很长,谢晴岚听见身后动静,只道是恶有恶报。
她依着火苗动向寻到风口处,向前望去是个甬道,顺着甬道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心道:师傅不会骗我啊,为何到此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