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认定我算练气境,还不接受反驳。
但他没见过我动刀却能猜出我刀法快准狠的程度,且习惯反复用相同的招术,想来练刀用了很长时间,还断定黑老大并没教我真功夫。他问为什么,我难道不是黑老大唯一的嫡传弟子么?
他说的都对。老黑不教我主要是因为她说我外在躯体还没准备好,得再长长。因为我和一般的妖不太一样,我身上有人气,修炼妖术,得将人气脱离干净才行,后来又说妖气过厚,不合时宜。总之,我是一会儿被嫌弃人气重,一会儿被嫌弃妖气浓,人气妖气得按需分轻重,老黑分析的头头是道,高低话都让她说完了。
老白看着挺明白一人,但是也有不明白的时候,“但凡练气入体,便可开始正式修行,我还不知道这和什么身体年龄有关系。”
看他那意思,他入练气境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我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扫过他宽肩劲腰,迈着大长腿却步伐缓慢的高挑背影,不知怎的,把解释的话又从嗓子眼里咽下去了。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我终于明白,老黑那一身看家功夫比起老白,真的是要多邪门,有多邪门,她的那些个修炼法门,搞不好真的和她压箱底的春/宫图有点子关系。但这事儿对着老白我说不出口,只敷衍他,“可能我那前任师父比较小气?我要是得了她真传,保不齐会干掉她,自己做老大。”
老白若有所思,曲子也不吹了,短笛夹在修长的指间,滴溜溜的转。
我双手插袋,谁也不爱,“实话告诉你,我向来没心没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必然有一天青出于蓝,说不定真的灭了你。”
谁料他双手抱臂,挑了挑眉,语调轻快,“你这孩子当真是少年老成,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下得去手。”
我有一种错觉,他的自信总让我觉得我付出半辈子的努力都不一定能打赢他。万一......万一有这种可能,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说,如果他真为了那一颗灵珠真诚报答我的话,我们大家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合作共赢呢。
这些日子以来,天气渐暖,黑沙尘从两三天刮一次变成了三五天刮一次,我们需要再走六百八十里,才能走出黑山原,好在眼下再走十几里路,就会到达甘泉镇。我跟老白说,这两年天旱,我们吃喝用的水源,都是靠着黑老大的威望让甘泉镇的水商客送来孝敬的,他们每个月都会来个七八趟,披星戴月般赶路,每一趟都会拉十几车。甘泉镇的水是地下净水,有甜味。等到了甘泉镇,喝水不成问题,还可以好好洗把脸。
老白抿一抿略微发干起皮的嘴唇,眺望远方,满目期待。瘦马背上驮着的那几坛酒主要都是我喝的,只分了老白半坛子。我算过一笔,到甘泉镇酒就喝完了,到时候找家酒栈再装几坛,路上接着喝。
老白倒是节俭,那半坛子酒大概没喝过几滴,他有着我并不知道具体段位的修为,但这人不吃不喝的辟谷水平真让我开眼界:是个厉害的。此刻听我说可以取水的话,高兴之余,把最后剩下的小半坛子酒一股脑儿全喝了,喝的两只眼睛发亮,还透着一点兴奋,以及一些清澈的愚蠢,“你这是......好酒......啊,酒坛喝空才......好再装满。”
这才喝了多少,舌头就打结了,原来是个不胜酒力的,之前真没看出来。我摇摇头,有些无奈。
可惜我们还没走到甘泉镇,就被一大帮妖匪堵住了去路。
来者气盛,隶属于我们黑风寨的死对头黄风寨。没错,就是前些日子往鬼道梁嫁女的黄风寨。
黄风寨二当家和三当家领着一帮子小弟,提着刀锤叉棍等武器,乌泱泱从远处跑来,将我们结结实实堵在眼前。
在黑山原上行走,碰到打家劫舍不奇怪。但我还是感到意外,隐约觉得某些混在匪群里的黑脸怪,仿佛前几天才见过。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嗨哟!这不黑风寨那小黑当家的?干嘛去?不会是拐了哪儿的小白脸准备跑路吧?”三当家笑脸渗人,笑的醉酒的老白都有些蒙了,磕磕巴巴的问他们,“我好多天.....都没洗脸,你.....是怎么看出我......脸白??”
黄风寨那一帮子妖魔鬼怪哄堂大笑。
老白看着黄风寨三当家赞许的点点头,对着我感叹,“他...…这位.....有火眼金睛,....老厉害了。”
我扶额,喝成这个熊样也是没谁了。我捏着小尖刀的刀柄,将站都站不稳的老白挡在身后,叮嘱道,“别说话,一会儿动手你能跑就跑吧,跑不掉丢了命可别怪我。”
二当家不耐烦,很直接的骂起来,“黑老大死了,你个小鳖崽子怎么好意思独活?!老子今儿送你一程!”
他说话的功夫,我的刀已经出鞘。
从前黑风寨和黄风寨在狼牙口抢资源,两家大打出手,黄风寨大当家被老黑一不小心给捅了,是我干脆利落的上去补了一刀,定下胜负。但这仇也就结下了。
黄风寨二当家和三当家发过誓,一定要为他们大哥报仇,你别说,修匪虽然又毒又坏,但坏犊子们拉帮结拜的时候,也讲义气的。关键黄风寨那个大当家临死咽气,给他的小弟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替他报仇,不然他这辈子成鬼或者下辈子成魔都会记着算账。
问题是仅凭着黄风寨单扛黑风寨,还是有些困难的。于是一合计,二当家和三当家就把大当家留下的未亡人嫁给了鬼道梁老妖王,强强联手,准备灭掉黑风寨。
老黑自然没在怕的。还是那句话,她现在也不是怕不怕的事儿。
黑风寨团灭的消息看样子已经传开了。而我这会儿也想起来混在黄风寨匪帮里那几个黑脸怪为何如此格格不入,他们原本属于鬼道梁匪帮,那日在娶亲队里可着劲儿吹唢呐,吹出一路惨绝人寰。
两家联手不假,两家的兄弟也能混着用了?不大可能吧。
尖刀护在身前,挡过黄风寨前锋的第一轮攻击,我拽着老白躲闪,跃起后退几步,抬手道,“等一下!你们鬼黄两家办喜事,吉日不动杀戒,忘了??”
二当家志得意满,“嘿嘿,咱可没那讲究。没有黑风寨,留着鬼道梁也没什么用,小黑子,不妨告诉你,鬼道梁,还有狼牙口,这些地盘现在都归我们黄风寨了,你无路可逃!”
我一整个惊呆。好家伙,黑吃黑啊。黄风寨多半是送亲绕道狼牙口,发现没了黑风寨,两下里又一合计,趁着在鬼道梁吃喜酒的功夫,便将自个的亲家连锅端了,有才。
三当家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梁上老妖成亲当晚就死在床上啦!鬼道梁不肯降的,都下黄泉重新投胎去喽!如今黑风寨也不复存在,你倒是个有能耐的,可惜杀了我们老大,我们必得将你千刀万剐!”
说着大手一挥,妖匪们前仆后继冲上来。
这注定是一场恶战。
累累血战。
老白酒醉,我无路可退。也是时候检验他指点下的修炼成果,我明显感觉到我出手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反应更敏捷,下手更精准,但不知道怎么的,少了些从前的狠辣凌厉,如果对方不会反扑,绝不出手致命。一把刀在手上,虎虎生威,战力勇猛。
老白倒是听话,他一看不对劲,老早跌跌撞撞跑出去,远远观战,生怕伤他一根毫毛。
虽然喝醉,但是晓得惜命。
我这头被围攻,虽说骁勇,架不住对方数量多车轮战,打着打着就疲了,匪们一圈又一圈围上来,防不住身上好几处都挂了彩。
这一仗是太阳挂在高空开始的。坠到西边的时候,我干掉了大多数的对手,黄风寨的二当家和三当家配合同一种必杀招,左右攻击,我明明知道如果再不回防,必定会被这两个联手捅穿,可惜现在筋疲力尽,遗憾立时涌上心头,想来这条烂命注定要葬在这荒原戈壁。然而眨巴眼的瞬间,对手的利刃却只是停在了我身躯要害之处,以这个姿势站着,纹丝不动。细细观之,两位妖匪当家眉眼中间突然生出血红一点,且睁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不过片刻,便从我眼前缓缓倒了下去。
别说他们,此刻我的眼睛也是溜圆溜圆的。
我回头看,老白很乖巧的坐在几丈外的沙棘堆上,一手拿着短笛,一手支着下巴,嘴里还嘀咕着,“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一个个地赶来送死?”
黄风寨的妖魔鬼怪死了绝大多数,还有昏死过去的。除了两个头目,其他都是我解决的。二当家和三当家眉心一点血红凝固,像是被人点了细微的朱砂,不仔细看,不一定能看出来。那应该就是老白的手法了。
战斗结束,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松下来了,索性摊在地上歇了半天,然后才翻起来,走过去,将躺尸们挨个儿合上眼睛,顺便搜搜他们的衣兜或者钱袋,看看能不能捞点有用的,怎么说也不能让我白忙活这一场。
但其实就二当家和三当家身上各有一个储物袋,其他狗腿子一穷二白。
袋子打不开,封过印的。我拎过去问老白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尚且迷糊着,说自己也不知道,还劝我:小黑呀,修行有道,不能随便……拿人东西……
呵呵。我就....真的.......,人都给他干掉了,还搁这儿装圣父...
但凡有点花生米,都不至于装成这样。
算了,换个话题吧。我把那俩袋子别在腰上,盘腿坐他身旁,问他,“我都没看见你出手,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那么……做到的。先是....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
他举起两只手认真比划,晃头晃脑的解释,很投入,像从前学堂里读骈文读到声情并茂的小孩,有点子可爱。
每次在脑子里过屿川与离相处的点点滴滴,就让我觉得开心。
治愈系小暖文,文不长。感谢小天使捧场,账上还剩一点点晋江币,送完为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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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