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第5章 第 5 章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模样了。

办公室内。

“宁老师，你补完课要不要去逛逛街啊？”戎丹丹一脸激动，“听说东门那边开了家新店，款式可新颖了！”

宁雨无奈的摇摇头，“不行啊，主任又给我塞了个补课的，估计补完，都没得逛了。”

“怎么回事？”戎丹丹难以置信，“给叶阳补就算了，他基础弱，新加那个是初中基础吗？”

“看主任的样子，大概是真弱吧。”宁雨给了戎丹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语气有些惋惜，“下次陪你去吧。”

*

下课后，宁雨照旧坐在工位上。

叶阳轻车熟路的坐下，拿出书本。叶阳等了一会，宁雨没有照例给他试卷，向她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宁雨偏头对上了他的眼神，开口道，“再等一会，还有一个人没来。”

叶阳皱眉，“谁？”除了他为什么还要教其他人。

叶阳话音刚落，一个腰间系着校服，手里勾着书包，留着寸头的男生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在叶阳身旁停下，面对宁雨问，“老师，我坐哪？”

“那，搬把椅子过来，坐叶阳对面。”宁雨指着办公室后面一排闲置的桌椅说着。

裴和志坐下的时候，一直紧盯着叶阳，眼神挑衅。拿书的力道也不轻，惊起一片杂质，漂浮在空气中。

叶阳看着裴和志不算友好的眼神，以及带有目的性的行为，让他心口一堵，就像刚点燃的火苗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扑灭。更主要的是，他希望宁雨只跟他在一起。叶阳带着憋闷的心情，看着裴和志不管有没有问题都要请教宁雨的模样真让人讨厌，根本不给他发言的机会。叶阳带着憋闷的心情终于熬到了结束。

宁雨先出的校门，等她走远后，叶阳拉着裴和志走进一旁的巷子里，手臂用力，把裴和志一下推撞到墙上，面露凶色，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想怎样？”

裴和志懒散的靠着墙根，揉了几下被撞痛的肩胛，“不怎样，成绩差，找老师补课不行吗？”话语没有丝毫对于成绩的羞愧。

叶阳贴着裤缝的手攥紧，指节发白，青筋凸起，不过一瞬，眼底的戾气褪下些许，“你要报仇，随时奉陪。”

“不愧是补过课的，领悟能力就是强。”裴和志笑嘻嘻的回他，说完，话锋一转，“后天晚上八点，后山老地方，敢不敢？”

“我赢了，你退出。”叶阳目光深邃，神情淡然。仿佛十拿九稳。

裴和志被他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羞辱了，“输了你就永远不许玩机车，碰到我要喊裴哥好，怎么样，敢接吗？”

“口气挺狂，如果还是上次的水平，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叶阳靠在另一边墙上，二人双目对峙，只不过一方是随意，一方是狠辣。

扔下这句话，过了两秒转身只给他留下一个恣意的少年背影，在昏暗的路灯底下，比其更加耀眼。

叶阳离开后，一路奔跑，直到看见一抹白色身影，才停下来撑着大腿喘了两口气，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顶着同一轮月光，影子时深时浅，两人走在石板小路上，一前一后。

叶阳也不知道具体从哪天开始一路跟她回家。也许是她说讨厌机车之后，也许是医院之后...他想和她多相处时间长些，但是又害怕她回家太晚会害怕，但终究是前者占了上风，于是，他想和她做一段同行者，在一段单行路上。

再一晃眼时，宁雨的奶奶正打着手电，坐在门口墙根的石砖上迎她。叶阳闪身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听着两人絮叨了一会，便进去了。

叶阳听着声音逐渐消失，从小巷走出来，望着楼阁，三五分钟后，他看见宁雨的房间亮起黄色暖光，转头悄无声息地踏上了自己的回家路，他知道看见这道光，就离自己的家不远了。

宁雨收拾完后，坐在窗边思绪放空。她只觉得一阵疲惫侵袭。宁雨不喜欢这个工作，迫于宁正浩的压力，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她有些累了，在这条看不到头的路上，没有光，也没有希望。宁雨叹了口气，躺回床上，等待明天的到来。

*

戎丹丹刚下课，便兴致不高的瘫在椅子上，“累啊。”缓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歪着头问宁雨，“小雨，你知道吗？”

“什么？”宁雨放下笔，回问。

“咱们班带数学的刘老师要离职了。”戎丹丹凑到她面前，用手侧挡住唇，小声议论，“听说要回A市创业。”

“创业？他不一直是教数学的吗？”宁雨神情也多了几分好奇。

“哪啊，之前听说是在上市公司上班的，还挺有前途的，但是他家里人觉得工作不稳定，就让他回来当老师了。他跟我们还不太一样，他是带编的。”戎丹丹语气中自觉散露出倾佩。

宁雨心底一转，如果戎丹丹这时仔细些就能发现她眼中的急切与期许，“他...家里人同意了？”

“怎么可能，一开始死活不让他辞职。但刘老师意志挺坚决的，非要回去，说什么再不追求他的梦想，就跟死了没区别。俩老要是年轻估计得抄家伙，现在...妥协了。”说完，戎丹丹去接了杯水喝。

“一定要这么久才能吗？”宁雨眼神呆愣的喃喃道。

“什么？”猛灌完大杯水戎丹丹问。

“没啥，我要去上课了。”宁雨走到她旁边的时候亲抚她的手臂，“我抽屉里有零食，想吃自己拿。”

戎丹丹会心一笑，“你懂我。我不客气啦。”

宁雨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四周的墙壁上留下了少男少女隐秘的的心事，七彩的涂鸦和他们未知的未来一样光彩夺目。

秋风凌冽，卷起宁雨黑亮的长发，她眼捷轻颤，缓缓抬起手，伸出栏杆之外试图抓住风的身体。风从她的手指缝里流出，掌心残留它的温度。风时大时小，宁雨有些贪婪的举起另一只手，风会带她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吗？她闭上眼，空气中除了甜腻的桂花味，还有几声孱弱的呼救。

它很弱小，艰难的抓立在光滑的水管上，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完成它此生最后一次飞行，最终变成一堆肉泥。

叶阳踏上天台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宁雨踮着脚，向前探着身子，整个头颈暴露在栏杆之外。叶阳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腰，从刚才危险的场景中拉出。

宁雨被带进叶阳怀里的时候，还是一脸懵，不明所以，靠着他宽阔的胸膛间断地传来震动，他低吼急切地嗓音挤进她的耳朵，“你在干什么？有麻烦跟我说啊，是因为要补课工作太累了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后面声音中夹杂着些祈求，“不要想不开，千万不要想不开，我...还有人需要你。”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尖，忍不住的发热。

听到前半截，宁雨大概知道是他误会了，她本想开口解释的，但是，这种激动和急切她只在小时候迷路后被奶奶找到责骂她，然后又紧紧拥入怀里经历过。而不一样的是，他没有责怪。于是，宁雨不想说话了，她继续听下去。她像一个活在阴暗下水道的杂草，拼命伸长脖子，试图从缝隙中偷取一抹不属于她的阳光。

等叶阳大段话语落地之后，停了几秒，宁雨轻轻挣扎了一下，从两人中间拉出了点空隙，把一直垂在腿边的右手在叶阳面前展开，一只瘦弱的小鸟趴在她手心，翅膀渗出血迹，连挣扎乱叫的力气都没有。宁雨盯着它：“我看它落在水管上，好像受伤了，就想捞一下它，看还能不能活。”视线移到叶阳脸上，用左手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

叶阳愣住，眼神开始飘忽，意识到现在过近的距离，松开了双手，往后退了一步。他尴尬的咳了两声，转移话题，“要不去医务室拿点纱布吧。”叶阳用食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小鸟的翅膀，不是很严重，养几天就能飞了。

“好。”宁雨的眉头聚拢，“但是，还得跟你们补课。”她看了一下手表，有些失望，“怕是来不及了。”

叶阳看着她的表情由晴转阴，直接脱口而出，“那就不补了，多大点事。”

“可以吗？”宁雨挣扎，这是她懂事之后第一次踏出规则以外。

“当然。”叶阳说完，接过她手里的小鸟，下巴向前一划，示意她走前面。

宁雨犹豫的迈出一小步，随后是轻快的几大步，再回头时，离叶阳已经有了小段距离，宁雨扬起唇角，“走吧！”这一刻，她才是太阳。

他们俩下来的时候，学校已经没多少人了。

宁雨突然想起来裴和志，这个决定还没通知他，准备折回去告知他一声。

她步子迈的很大，有些急，叶阳拉住她的时候，还有后坐力，往后退了几步。

“干什么去？”叶阳皱眉。这女人莫不是反悔了，不想跟他一起去了？

“裴和志...还没跟他说...”宁雨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阳打断了，“不用管他，等不到人就自己走了。”

“这样好吗？”宁雨的职业素养在拉扯。

“好，他不是傻子。”叶阳没了烦躁，耐心开解她。

“好吧。”没一会道德感就被抛诸脑后。

他们到医务室的时候，陈医生正在做下班的收尾工作，看到宁雨跟她打了招呼，“宁老师，怎么了，哪受伤了吗？”

宁雨连忙摆着双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是它。”指着叶阳手心的小鸟，“我捡到它的时候，翅膀出血了，就想给它包扎一下。”

陈医生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打趣她，“宁老师，人长的乖，心地也好啊。”宁雨低下头，看她正翻看小鸟的翅膀，才又抬起来，盯着她手里的动作。

“没事，皮外伤，抹点药就好了。”陈医生大大咧咧看完，又去医柜里拿了止血粉和纱布递给她。

宁雨接过，感谢“谢谢陈医生，耽误你下班时间了。”

“害，顺手的事。”陈医生挥了下手，示意不打紧。

*

宁雨和叶阳在空教室处理好小鸟之后，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并肩而行。

叶阳双手抱着装有小鸟的简陋纸盒走在外侧，宁雨时不时瞄一眼盒里的它，“你说，小鸟都吃什么啊？”

“米饭、面包...反正人能吃的它应该都能吃。”叶阳熟练的答着。

“你怎么知道？”宁雨好奇的问。

“小时候经常上树掏鸟窝，养一阵就给它放回去。”

“放回去，大鸟还认它吗？”

“应该认吧，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没人管我，就天天调皮捣蛋。”

“你爸妈不管吗？”话说出口，宁雨又觉得不太礼貌，赶紧修补，“我的意思是...”

没等宁雨说完，叶阳开始回答她的问题了，“他们比较忙，不怎么管我，但也挺好，除了陪伴，他们能给的都给了，我童年过的还算自由。”说完这些，叶阳一脸坦然，仿佛是他骄傲的勋章。

“挺好的，其实很多人都过的不一样有你自由。”宁雨看着脚前的石板路的一道道不规则的缝隙，恰巧与她的人生相反。

快到宁雨家的巷子口时，宁雨停住了脚步，扣着手指，等了好大会才开口，“你可以养一阵它吗？因为我家不能养活物，所以...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给它找一个适合的地方的，不会打扰...”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应该...应该是吧。”宁雨木讷的看着他。

前面的话好像一个铺满嫩草的陷阱，诱捕特定的猎物。“那跟朋友客套什么？就放着吧，你想看它随时来。”叶阳话语霸道，不容拒绝，“还知道我家在哪吗？”

“知道。”宁雨点了点头。“那...那再见。”没等叶阳回话，就转身离去。

“明天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雨步调微乱，但很快调整到看不差别。

叶阳看着她进到家门，才低着头冲小鸟一笑，“说吧，想吃什么，奖励你。”边逗着它边慢悠悠的转身拐进小巷里了。也就在此时，忽略了一晃而过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