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的时候,彼此皆是一愣,才有一些日子不见,面容已经发生了变化。葛瑞璞落座之后还是惊诧的看着对方:“呀,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了?”
葛瑞璞上手摸了她的脸,笑道:“你这脸更白嫩了呢。”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你瞧,微调了一下。”
“一下?”
对方知道葛瑞璞是在逗自己,娇嗔地拍了葛瑞璞一下:“哪能有一下就可以出来这么完美的脸!”
葛瑞璞笑道:“我就说嘛,微微调整了一下就能这么好看,那还了得。”
对方也不客气,开门见山:“我今天找你来呀,是有好事想着你。”她从包里抽出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葛瑞璞瞬间觉得眼晕,心里有了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轻声问道:“是什么?”
“我这里呀,有几份关于投资的资料,你看看,是不是能用得着?”
葛瑞璞也直言不讳:“不瞒你说,我被裁员了。”
对方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殷勤:“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
“哎呀,咱俩得有多长时间没见了?半年?变化就这么大呀?”
葛瑞璞看得出来对方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一心以为葛瑞璞是在找托词拒绝自己。
“变化这种事,还管你是半年还是半天了?我现在是闲人一个,没着没落的。”
对方手上的活动又开始了,这次是将资料往包里塞,找着话给自己下台阶:“唉,都不容易。”葛瑞璞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一点点垮下来,那股热情消失得也太快了。“那你想法是什么?现在可不好找工作。不过话说回来,你有老公可以依靠,孩子又大了,自己还不老,生活还是不错的。”
葛瑞璞点点头:“嗯,我觉得不错,大家都这么觉得。”
“你尝尝。”对方的声音越发冷淡,她太喜形于色了,心思都露在脸上。葛瑞璞失去了工作,就不用再白费口舌了。此刻的心一定是堵得很。
葛瑞璞品了一口绿茶,清香浓郁、口感鲜爽,点头说不错。她摆弄着手里的茶杯,深腹、瘦底、圈足,上用斗彩描绘满架葡萄纹,紫色枝干、黄色茎蔓,绿色葡萄垂挂,真像是置身葡萄园。
“这几种茶,你都尝尝。”对方为了促成这一单可谓下了本,绿白黄青红黑几色茶都点了一壶。“还有这个点心,吃吧。”对方心里憋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从六角盘里拿起了一枚蟹壳黄,一整个往口里塞。盈盈鼓胀的蟹壳黄像一轮满月,有着少女一般难得的娇憨,金黄酥脆,可爱迷人。
对方已经心不在焉,葛瑞璞忙说:“我现在是闲人一个,你要是忙,就先走吧。今天这茶我来请,还有这蟹壳黄,你都拿走吧。”
“哎呀,我不赶时间。”
葛瑞璞低头一笑,沉默一瞬。对方给她倒了一杯白茶,汤色清澈,清淡回甘。
“这样吧,咱俩再约。我这边也确实有点事儿,不过不急。”
葛瑞璞点点头:“你去忙吧,我来付钱就行,咱俩关系也不错,不差这一顿两顿的。”
对方也不客气,只留了一个蟹壳黄,其余的真就打包带走。葛瑞璞正在品爽口回甜的黄茶,那人又回来了。“下雨了。”
葛瑞璞回头向落地玻璃窗外一瞧,果然下着急急地雨。“最近总是这样的雨,一会儿就停了。”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聊起天来。
“有时候想想,如果一开始的选择是另一个,现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葛瑞璞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和妈说这话的时候,我妈就有一大堆的道理等着我。我和我儿子说的时候,他会说我不成熟。当时我一个朋友出国留学,我想去待三个月,练练口语,家里不让。”
“可不是嘛,我当时有个机会可以去外地待半年,最后没成行,人家去的人再回来都升职了,我慢慢没了位置,就离职了。你瞧我现在,不就是打零工吗?说得冠冕堂皇就是灵活就业。”
葛瑞璞给对方倒了一杯青茶:“青茶高香带蜜味儿,韵显味浓。”
“后悔有什么用!我有时候做白日梦,想着世界上还有另一个我,有着我自己喜欢的名字过着另一种人生。”
葛瑞璞大笑:“我也这样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从前,那些引以为傲的成绩、亲密无间的朋友、满怀希望的梦想、没有成行的遗憾。一个人坐在午后阳光的斑驳阴影里,心里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有一种被全世界孤立起来的绝望,瞬间就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好像真的完了。”
红茶醇厚纯爽,两人聊得畅快,没有了利益的羁绊,反而更自在。
急雨易停,对方“哎”了一声,葛瑞璞疑惑地看着她。“瞧那人站在门口看什么呢?”她率先走过去,站到那人身旁,又招手让葛瑞璞也过去。站定了再瞧,乐了。
空气中富集了大梁的水汽,经过阳光恰到好处的角度照射,照射在水蒸气中近乎圆形的小水珠上会折射出七彩的色带。日入时分是它们表演的绝佳时刻。一边是雨云的阴暗,一边是没有可遮蔽的阳光,美丽的色彩便容易被显现。
天晴了,是个美丽的傍晚。筵席可真要散了。二人饮了最后醇和厚重略有陈香味的黑茶,便各自告别。这次没有人说下次再约的话,一前一后离了茶室。
葛瑞璞有意拖延,看到那人真的远去了,才磨蹭着拿包带帽。她那宽沿大帽套上头的一刻,涂途小声的惊呼起来,看着镇静的普塔雅。普塔雅走上前去,热情地邀请她下次再来。葛瑞璞看了她一眼,微笑着付了账,走出了茶室。不来了,下次可不来了,这次钱包出了血,可得缓一缓。
葛瑞璞身着清水蓝的套装去参加面试。路程一个小时,等待近两个小时,面试才用了五分钟。她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羞辱,越想越不甘心,双脚立马折回,质问对方是否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绩效。人事也不客气,告诉她能给她机会参加面试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的年龄还会有谁愿意搭理呢。
“你找了多久的工作?你还不懂这行情吗?”
葛瑞璞吐出一口气,转身走出去。人事说得也不错,自己还有什么优势呢?经验算得了什么,以前引以为傲的成绩,现在也成了一种无关痛痒的负累。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从小到大的所有奖状拿出来扔掉。那些大大小小的奖状与证书被她小心地收在一起,用漂亮的袋子装起来,时不时地拿出来翻看翻看。现在看到就烦,留着也没用,索性全都丢了。
原封不动的丢弃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毕竟还是舍不得,要不然得狠狠地撕碎了。儿子放学回来去厨房找东西吃,一眼就看到了在垃圾桶里张牙舞爪的精美袋子,问妈妈:“你不要了?”
葛瑞璞没好气地说:“不要了!”
这可是妈妈的宝贝。
“你真不要了?”
葛瑞璞吼了一声:“不要了!你还要问几遍?”
“能吃饭了吗?”
“没看见我在做吗?”
儿子咬了一口面包:“你不用上班,也没那么忙了,为什么不提早做好饭呢?”
葛瑞璞盯着儿子,儿子一口一口咬着面包,等待着妈妈的回答,偏巧妈妈就是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我都上学快俩礼拜了,你还摸不清我放学回家的时间啊?”
葛瑞璞定定地说:“摸不清!怎么了?哪天少你的饭了?”
儿子叹口气:“唉,怪不得人家说,不能老闲着,时间长了,性情古怪。”
葛瑞璞将手里的锅铲一摔:“谁说的?”
“我爸说的,说你上班的时候脾气反复无常,不上班了性格古怪。”
“你们俩好行了吧!你们脾气好,性格巧,都是完美的人,行吧?”
葛瑞璞将火一关,摘下围裙,重新穿上清水蓝套装,提包就往外走。
儿子歪头瞅了妈妈的背影,待到大门一关,他竟做起了饭,收拾了残局。爸爸回来的时候,他儿子正在写作业。
“饭在锅里,你要吃就自己拿。”
爸爸一看菜相,问道:“这是你的杰作吧?”
儿子靠在自己房间的门边:“你又不是没吃过,不会难以下咽的。”他看着爸爸吃得津津有味,继续说,“我把我妈气走了”爸爸“嗯”了一声。
儿子接着说:“我把你说得那些话给我妈复述了一遍。”爸爸嘴里嚼着饭,看着儿子,埋怨他:“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儿子嬉皮笑脸道:“乱什么?你又不喜欢我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你的婚姻很不乐意。我只是年纪小,但不是没脑子,什么都懂。”
爸爸食之无味,将碗筷一放,吩咐儿子去收拾。儿子很是顺从,笑道:“得,我又把我爸给得罪了。爸,您不会也要被我气走吧?”爸爸作势要打他,儿子赶紧端了盘子往厨房钻,嘻嘻哈哈地没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