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停下了咀嚼的嘴巴,开口说话:“下次我们在宿舍里聚餐。”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别人打断了:“谁打扫卫生啊?”女孩子一阵笑,有人又说:“多谢美萝,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理由来聚餐。”“对啊,其实心思呀,根本不在这些吃上面,而是心情。有了优秀的美萝,我们就可以找借口聚在一起,比如今天,祝贺美萝又获奖了!”
主角有些讪讪的,端杯子的水有些不利索,杯里的橙子汁儿晃晃悠悠,像要倾洒一般。舍友们故意将手中的杯子齐聚而来,大力地一碰,果汁四溅,跳跃着、迸溅着,模糊了视线。
轻拭了眼睛,再慢慢张开,面前只有素面一碗,餐桌上只有一人,沙朵还是沙朵。
又一个周二,沙朵的留言之下又多了一条回应,依然是那个叫郦池的人。她说:“一群人的热闹如绚丽的烟火。”回言:“但会留下新的期待。”沙朵觉得这人蛮有趣,好像知道自己的下半句是什么似的。思忖片刻,提笔注脚,她用拙劣的绘画水平画了绽放的烟花。
沙朵悄悄做了一件事,她要查询一下美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学校官网上会有校友录,上面收录的是小有成就的人。没有美萝的名字,连谐音字都没有。那就是像她一样,也是默默无闻的人喽!
可是,她的舍友们明明说她是优秀的人啊!
能让老师叫出名字来的学生,大多是在上学时期表现卓越的人,但美萝两个字还没有从授课老师的口中叫出来过,哪怕是一闪而过的事迹。当然了,如果美萝与沙朵不是一个专业的话,那更是听不到了。美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体育课的常规内容一结束,学校的操场被无形中分成了两个世界,像八卦图,一边是热闹,一边是静谧。
沙朵躲在静谧的一边,呆坐着看另一边的热闹。舍友们向她靠过来,却说着她根本插不上嘴的话题。这样一来,更觉得孤寂了。沙朵垂头看脚边的小石子,舍友们不知为何嬉闹着跑开了。她们嘴里叫着沙朵的名字,却并不等她。沙朵微笑着注视着舍友们的背影,庆幸下课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快步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她要利用课间的二十分钟将身上的运动服换下来。
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恐惧着又期待着,下决心打开来,果然里面有人向着自己看过来:“美萝,你刚才坐在操场边上想什么?我们那么叫你,你都不答应。也不知道你在看什么,嘴角的笑哟,止不住呢。”
“没有看什么啊,哪里就笑了!”
话语里的笑意没处躲,舍友凑过来:“那你怎么不搭理我们?我们就差冲到你面前了,叫你名字的声音那么大,人家都看我们呢。”
“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听见。”
“知道你忙,下午不是有主持活动吗?刚才是不是在背稿子?”
午饭过后,小礼堂已经坐满了人。参加辩论会的学生在做最后的准备。美萝身着明黄的礼服立在候场一侧,满脸透着轻松的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慌张与不安。面部肌肉已经僵硬,眼神里透着卑微,手心里满是汗水,身上如同筛糠,但在外人眼里,美萝是最佳的主持选择,有她在,谁都不必担心。
一会儿怕是要出丑了。倒计时开始,两脚挪不动步,高跟鞋并不高,现时如同踩高跷,左右摇晃不止。嘴唇黏结,根本张不开嘴说台词。旁边有人在催促,可是却力不从心,整个人僵直在原地,额上布满汗珠,喉咙也变得干涸。美萝是要成为别人耻笑的对象了。怎么办?怎么办!
终究是要被人推一把,趔趄着上了台,两眼真是一抹黑,索性昏厥过去吧,保住这一刻的颜面。但美萝怎么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她整理了身上的礼服和头上的长卷发,脚步轻松自如,站在台上的黄金点,手上的话筒稳稳放在嘴边,辩论比赛如约开场。
美萝,还是美萝;沙朵,依然是沙朵。
沙朵不记得满堂彩是如何得到的,只记得满场的掌声和赞许的目光。原来众星捧月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留言簿上有一段日子没有出现沙朵的留言了,大家的热情似乎也停滞了,那个叫郦池的人还常常翻看着,但也不提笔留字了。这一段也就结束了,真真应了那“绚丽的烟火”,大力地绽开,急速地枯萎。
沙朵希冀那神奇的门把手,打开就是另一个世界,那仿佛是全新的自己。她知道是幻象,却不否定那也是一种真实。只是,美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偶尔还会去普塔雅的茶室发呆,嘴角含有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一次,她发现了柜台上的木制框,不觉伸手转动它,看着那上面的人转来转去,她笑称这是在坐旋转木马。也是在这一次,她分明看到了‘绿色地毯’上的小球滚进了旁边的小窝。即使普塔雅一再强调就是她眼花了,她也要说出心中所想:“我看到了,小球滚了进去。”
她更为勤奋了,端坐在自习室提前预习了生涩的课本。她的字虽工整,却不漂亮。写着写着,她故意模仿了那艺术的“美萝”二字,一道一道绕过来绕过去,仿佛是故意的,这个样子划下去,手里的笔芯就可以很快空掉。
“美萝,这道题怎么做?”
她的身子一颤,将桌上的作业纸推到同学面前。每道题的步骤清晰罗列,不需讲,只需看就可看明白思路。她也满意自己的作业,更清楚那不是她的字迹。美萝的字果然写得漂亮,怪不得舍友们总让美萝填表格写东西。漂亮的字不写出来让人看,也算是暴殄天物了。
她离了座位,站靠在自习室的窗前。看天,天淡云闲;看地,熙来攘往。却看室内,已然换了景。方才的座位空空荡荡,桌上的书页随着轻微的风起了不协调的舞,微微起步便放弃了。
沙朵依然是沙朵。
她想起了那本留言簿,想起了那个叫郦池的人。去看看吧,是不是又多了有趣的留言。去坐坐也好,不知茶室是不是有了新的变化。可惜,已经迟了。留言簿被收起来了,问负责的同学,只是摇头说不知。玻璃杯内的玫瑰在水里浸泡着,依然是骨朵。颜色变淡,茶水变凉,沙朵内心不免怅然若失。
人的情绪就像香水一样,层层递进,前中后调齐全,由淡转浓,再转淡。时间也是如此,渐渐的平淡如水。涂途突然在某一天就失了游戏的兴趣,那费了时间和精力做得工程就此不去管了,整日站在柜台后向门外看着,呆呆的眼神固定在某一点上,普塔雅不知涂途在看什么,有时也按着她的眼神方向看出去。
地面的不平处,像是脱落墙皮的墙壁,坑坑洼洼,普塔雅就将它们想象成一片片水域,想着里面待着小小的人,将这一块块浅洼当作无垠的海洋。洋与洋之间又跨过了无数的隔阂,要经过多少道弯、要走多久的路才能相遇。
这样想着,不小心笑出了声。涂途用了奇怪的眼神看了普塔雅一眼,原来她并没有愣神,只是无聊罢了。两手在柜台上敲击着无节奏的音调,轻微叹了口气。普塔雅从涂途身边走过时,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话,抬起柜台一侧的板子,走了出去。
再次来到学校的小小茶室,普塔雅说不出哪里有所不同,但内置实在是变了的。同学提醒她,才注意是那两张小方桌被换掉了。这里再没有可容身的地方了,品不了茶的香气,饮了茶就得走。
茶,可煮可泡,可饮可喝,重在享受,品茶的清香和醇味。水,也有讲究。天然水、矿泉水、纯净水是不一样的东西,它关乎到茶汤晶莹的清澈,滋味的纯正,香气和厚度。山泉水是最适宜的,那些洁净且甘甜的自然之水,比如雪水、雨水,也是好的,还能添一份诗意。
本来这里就陈设简陋,现在更不堪大用。当一门具有艺术性的学科被当作课堂所用时,也就失去了它一定的受众性,造成了无形中的负担与压力。普塔雅再上课的时候,就有些怕了,甚至给自己的上课节奏提前做了预设的剧本,完全按着上面的文字来做。涂途凑到电脑屏幕前一看,直接皱了眉。
“这是什么?”
“我的教学大纲。”
“这些括号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
“我的教学大纲。”
“什么意思?”
普塔雅指着电脑屏幕解释:“括号里的内容是我的教学大纲,是我该照着做的;括号外的是学生的学习大纲,是他们要掌握的。”
括号里面标注的很清楚。从进门开始,整理衣服、小步上台、柔声讲课、短暂停顿、大声提醒、收拾心情、总结课程、整理衣服、踩点下课。普塔雅在教室门口做一段心理建设,就着上课铃大叹气,然后微笑着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