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轻轻刮去茶沫,烫杯时要用三只手指转动迅速,声调铿锵,姿态美妙。之前的课说过要从中体会到独到的艺术性。出汤要低快尽保持茶的热度和精华,也要保持对客人的敬意。斟茶要匀,茶要同色同香同量,以示对客人的公平公道。
在场的学生多,斟茶方向要向身体右侧,否则有赶客之意。品茶也有讲究,之前的课程有强调过,右手拇指和食指端着茶杯边沿,中指护着杯底,无名指和小指收紧,以示尊重。
大家只顾着饮茶自洽,不觉下课时间已到,代课老师早不见身影。沙朵也巧饮一杯,放下茶杯,听人惊呼道:“美萝?你在这儿呀!竟然也学坏了,不去上自己的课,倒来了别的教室。老师点你名呢,不见你回答问题,都生气了呢。”
沙朵感觉得到,说话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她的心跳加速跳着,赶忙缩回放茶杯的手,瑟缩着脑袋出了教室。身后还在喊着“美萝?美萝?”沙朵顾不得了。跑,低着头快速地跑。
她看到图书馆二楼的小小茶室中分明有普塔雅的身影,脚步适时的慢了下来。走上前,怯怯地叫了一声“老师”,忽闪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普塔雅向她笑问:“下课了?”
“老师今天……没有……上课吗?”
普塔雅奇怪的看着她,霍然大悟道:“哦,今天提前二十分钟下课,邀请同学们现场品茶。”她凑到沙朵跟前悄声说:“我没有告诉同学们,这是查考勤的一种方式,凡是没有来喝茶的,均按旷课记录。”她立正身体,向沙朵眨了眨眼睛,问她要不要来一杯。
沙朵只管问自己的疑问:“老师,你是在正常上课了,对吗?”
普塔雅点点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沙朵:“对呀,我可不能做无故缺勤的老师呀。”
周二的行程,让普塔雅感到疲累。学校距离茶室的距离可不近,早去晚归,本不想再去茶室劳神,双腿还是不由自主的前往茶室,幸好茶室与租屋的距离近一些,要不然可真受不了。
“你今天好吗?”
涂途手持木棍,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的彩旗,正准备击球入窝。耳朵真切的听到了普塔雅的问话,嘴巴却真是懒怠回答。
普塔雅顾不得形象,瘫坐在一旁的单人座中,眼睛看着涂途认真的架势,继续问道:“喂,我问你呢,今天过得好吗?”涂途自觉“嗯”了一声,普塔雅扫了涂途一眼,一股怒气蓦然上头,径直立到涂途面前,制止了她的动作。“你没听到吗?我问你,今天好不好?”
涂途怔怔地看着普塔雅的眼睛,心里暗想这眼睛真是好看,仿佛会说话似的。她点点头,开口道:“好啊。”普塔雅追问她:“是吗?”涂途闪躲着眼神,道:“是啊,今天过得很好,很愉快。”普塔雅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嘴角换了浅浅的笑,说:“你觉得愉快就好。”
涂途轻舒一口气,看着普塔雅的背影,悄悄挪身,躲避在立式钟表后。普塔雅回身刚要说话,面前却空无人影,立马会意。板着面孔扫视了茶室,提包出门。涂途这才悄然现身,倒坐在椅子上,舒出长长的一口气。
可能是彻底放松的缘故,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挣扎了片刻,脑袋一歪,竟睡了过去。要不是有人发出驱逐令,怕是要在这里过夜。看吧,只要是去图书馆,整个人立马就会变得有深度——睡眠,这可是宿舍的床可比不了的。事实是最好的调皮鬼,别和它对着干,它会立马打脸。沙朵揉揉惺忪的眼睛,呆在座位上缓缓神,慵懒的起身将书放好,昏昏沉沉的走出图书馆。春天的夜风犹如小刀,在暖意中夹杂着一丝冷彻的风,人也有一丝清醒。
沙朵用双臂裹着自己快步向宿舍楼走去,真是奇怪,今天怎么会迫切想要回宿舍呢?脚步无形中更加快起来,拐弯、上台阶,踏上楼梯、再拐弯,手搭在220的门把上,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准是阳台的门没有关紧,这个季节的穿堂风格外明显,沙朵打了一个喷嚏。门嚯的大开,沙朵愣怔,与舍友们面面相觑。
“对不起,走错了。”沙朵合门退出来,门牌上明明写得是220,可舍友们的面孔好陌生。门从里面打开,沙朵的手被扥了一下,像触电一样快速松手。一张亲切的脸对着她笑言:“美萝,知道你最好了,一定不会食言的。帮我润色这篇稿子吧,我明天要参加学生会的纳新演讲。那天说好的,我知道你忙,就没敢再打扰你。明天就要用这稿了,帮帮忙吧。”
舍友们也附和着:“对呀,美萝,以你的能力,这篇稿子肯定能过。”
“我要是进了学生会,咱宿舍的人也不会吃亏。来呀,帮帮忙吧!”
人被拽到椅子上安坐好,水杯里的水也装满了,冷热适中。大家四散开,让美萝安心修改稿子。宿舍里很安静,好像是小时候的造句练习——安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除了自己的私有东西,其它的都不是熟悉的人和物。床铺上的摆设,是自己的!置物架上的洗漱用品,是自己的!长桌子下的暖水壶,是自己的!铁柜子上的行李箱,也是自己的!打开铁柜子,里面的物品还是自己的!墙上的镜子里,面貌、着装,依然是自己,但名字,已然不是自己!
“美萝?帮帮忙吧!我明天上午就要背下来。”求她帮忙的舍友用了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这让人不得不做了,实在是开不了口拒绝,但——实在是提不了笔。
“我要怎么写?我的作文并不好!怎么办?”
紧张!
手心冒汗,憋气,脸发烫,四肢无力。心跳得厉害,有些反胃。这是由紧张向害怕的过渡,呼吸越发不畅,马上就要昏厥过去。双腿开始打颤,手也抖得厉害。不行!根本落不下笔,一个字也写不了。好容易写下的第一笔,弯弯曲曲的不成样子。
舍友的手落下来,落到她的肩头,轻声道:“美萝,你没事吧?”
摇头,双唇嗫嚅着,却不知说什么。紧闭了眼睛,希望睁开来便是另一翻天地。做了深呼吸,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依然是要修改的稿子,舍友立在一旁,皱着眉头央求着:“美萝,帮帮忙嘛。这些事,对你来说太简单了。”
既然推脱不掉,那就硬着头皮写吧。
哆哆嗦嗦的赶在熄灯的那一刻将稿子完成。手电筒一亮,舍友就笑了:“美萝不愧是‘大作家’,遣词造句就是好。校刊上又登了美萝的作品,哎,你们都看了吗?”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有惊无险的过了关。一夜安眠无梦。早晨六点,宿舍的灯嚯的大亮,一双眼睛随之睁开,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花板。
沙朵还是沙朵。
“写作是一件难事。”沙朵在留言簿的尾页写下这句话,没料想得到了回应。“写作只是记录的一种方式。”落款是一个叫郦池的人,来的时间很有规律,每隔七天来一次。沙朵心中一动,时间恰是她不露面的周二。
周四是沙朵最喜欢的一天。这一天的课程不多,上午结束课程已近十二点,接下来便完全由自己说了算。沙朵常常将这天的午餐吃得丰盛一点,下午会在图书馆悠悠度过,一直到晚上,都是自造的惬意时光。
但今天,她的计划落空了。
“美萝,你要去吃饭吗?”空气中仿佛有小甜饼的味道。沙朵一惊,迟疑地回头,舍友坐在床上啃着小甜饼。“那天说好了的,今天要举行宿舍聚会,下午我们要进行大采购。大家都说好了,中午简单吃点,留着肚子到晚上。”她走过来上手揽住肩膀,“也是巧了,正好庆祝你得奖!”
“得奖?”从小到大,得奖的次数屈指可数,连班级奖项都没有自己的份儿,还会获得值得庆祝的奖吗?“别开玩笑了。”
“怎么会是开玩笑!上次的演讲比赛,你不是咱专业的代表吗?第一名诶!你还不知道吗?整个学校的第一名,会代表学校去市里参赛呢。你说,是不是该庆祝啊?瞧你的表情,拿奖拿到手软,自然不会太在意了。这次嘛,要你破费一点,多请我们吃个甜点,怎么样?不为过吧!”
于是,食堂里多了一群快乐的女生。她们错开了午餐时间,挑了边缘的座位,又将两张六人餐桌拼成了一大张,凑钱买了林林总总的吃食,这一下午将悠悠度过。作为主角的美萝应大家的要求,甘愿掏钱买了小蛋糕。虽然远离中心位置,声音并不属于喧哗的范畴,但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是不习惯这样的热闹,舍友们却是旁若无人,似是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