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阴沉沉的,风雨欲摧。
在一栋老式楼房处,三楼的一间房内,乒铃乓啷的声响不断从里面传出,偶尔有沉闷的拳与肉碰撞的声音,还夹杂着粗糙的咒骂声,与细密的雨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一方小天地。
在二楼的两户房间里,一户住了一个身材肥胖的年轻人,二十多岁,是个宅男。另一户住了一对儿老人,那对老人均慈眉善目,很是和善,正处在三楼302房间的下方。
听着三楼的声响,齐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报纸,将老花镜摘下,起身走去阳台的另一张躺椅,与老伴儿躺在一起。
方爷正闭眼睡觉,听到旁边的响声睁开眼。一看是自家老伴儿,遂笑道:“来啦。”
“是啊,楼上又闹起来了,我来这边歇会儿。”齐奶闭上眼,享受吹拂在耳边脸颊的微风细雨,“你说这什么是个头啊。”
方爷起身将身上的薄毯给老伴盖上,然后又从旁边的壁橱里拿了另一张出来,躺回去后盖在身上,“只能熬呗,或许有一天忍不住就反抗了。”
闻言齐奶叹息,“唉!真是造孽啊。”
可不就是造孽,这栋五层楼里的住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乃至是整个心湖小区都知道,这302里的女生是个恋爱脑,哪怕那男的将她打得三天两头急诊住院也是忠心不悔。
曾经有人看不过去,报了警,给妇联说了这事儿,结果人家是丝毫不领情,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坚定地说他老公没犯事,凭什么抓他!
初时那男的是被关了几天,后来次数多了警察不管,妇联也没了信儿,这事儿也没法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整个一头倔牛,谁劝得动?
后来也不知道那男的是更收敛还是更放肆了,反正从此之后302女的再没有叫过急诊,倒是临近的几户人家每天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咒骂声,还有明显的殴打声,但都没办法管这事儿。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就渐渐习惯了,愿咋地咋地吧,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儿。
“砰砰砰……”
“你这个臭婊子!都踏娘的怪你个死婆娘!害老子输钱!你个臭婆子!……”
302房间中,卢鼎胜嘴里骂骂咧咧,手脚并用将心中的怨气、怒气全部发泄到从初中辍学就跟着自己的女生身上,丝毫没有顾及那将近十三年的陪伴。
说起来这俩在初中算是臭味相投,从初一下学期开始就经常与社会上的混子在一起,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整天逃课。初三的时候查出女生怀孕,女方家长直接闹着要赔钱,撒泼打滚,张口就是三十万。之后两家一协商,十万结了。
从此女方彻底跟了男方,本来女方怀孕只用先休学生完孩子回来继续上就可以了,但不知怎么的最后是直接退了学,而男方在上完初中拿到毕业证之后就没再上了。男方的父母给两人买了一栋小楼,没有贷款,两人之后的十三年就一直住在那里。
一开始老两口还跟着住在一起,但实在受不了自家亲生儿子的暴躁脾气,便回了老家,只是每个月会往这里寄一千块钱,此时两个因为太年轻而没法领证的人的孩子将近四岁。
就这一千块钱一大部分还让卢鼎胜拿去赌博霍霍了,留给母子俩的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百块左右。
每月吃饭都不够,更何况还需要交电费?
但谁叫卢鼎胜的“妻子”——章小鸭是一个恋爱脑,那些剩下的钱三分之二被她拿去交了电费,剩下的她又将其分成三份,一份留给她的丈夫,一份留给她自己,一份留给她儿子。
至于怎么吃饭?
剩下的钱当然是不够的,所以她就去酒店、饭馆之类的地方打工,正好吃食不用担心,剩余的饭食还可以带回家,还有工资赚。
就这样一晃十多年,两口子的儿子就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中磕磕绊绊地成了一名初中毕业生,性格很是沉默寡言,整天佝偻着腰。因为各个地方不招童工,于是他每天出去捡破烂,每个月也能赚个四五百。
而章小鸭在日以夜继的殴打和辱骂中面容变得苍老,临近三十岁的外貌貌却像处在五十岁的知命之年。但她仍然初心不悔,依然坚信着只要她坚持,她的老公总会看到她的爱,她总会苦尽甘来的。
这不,她惨兮兮地躺在地上,身躯干瘦,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像是花了油彩,竟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她现在的脑海一片浆糊,嘴里甚至喃喃地只会说“不要”。
但在她濒死之际,她仍然坚持着一个信念——她的老公是爱她的,不然,怎么不打别人只打她呢?别的男人与老婆待了没几年不是离婚就是出轨,你看她的老公,出过轨没?两人离了婚没?这不是爱她是什么呢?
连苍天都为她的精神感动到流泪,原本细密的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变成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地面,敲锣打鼓,为这一方小天地中的“绝美爱情”鼓掌。
仍然是那片空间,仍然是那个场景,歇了还没一盏茶时间的陶愿被空间内突然出现的声音吵醒。
“啊!这,这里是哪里?”
“呜,呜呜~老公,老公你在哪儿?”
陶愿眉宇一簇,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身材相当干瘦的女人,面容老态,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但陶愿看人从来都是直击灵魂,所以轻而易举地就知道对方实际年龄是28。
陶愿一看见那人,细柳的眉毛便往上轻佻。
这人有些意思。
在陶愿的视线中,那个女人周身黑气缭绕,但那层黑气却被一圈金色缭绕,虽然那层金色极其得浅薄,但也很难得了。
虽然难得,但她可没兴趣听对方的叽叽喳喳,吵得耳朵疼,于是她手指微动,一瞬间的事儿,对方就来到了透明墙之后。
章小鸭嘴里的呜咽被眼前的景象还有突然蹦现在脑内的东西冲散,单薄的身体甚至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左右晃了晃,差点儿跌倒,实在脆弱。
等章小鸭回过神,眼眸瞬间睁大,来来回回地阅读着脑内的东西,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
对面的陶愿慵懒地后躺,耐心等待。
终于,半小时后之后,章小鸭咽了口唾沫,干裂的嘴唇张开,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本来就是如此还是过于激动,很是哑涩,“我,我相信老公是爱我的,他很爱我。但是我因为家庭的原因,所以安全感很差。
您能不能让他更爱我一些?让他只爱我,最爱,非常爱的那种!如果对方死了那他会疯会自杀,绝不独活的那种。
还有,我知道老公很爱我,虽然打是亲骂是爱,但身体还是很疼,您能不能让老公换一种方式爱我?比如说用鲜花之类的,更温柔的方式。”
“对了!”说到此处章小鸭皱起眉,“那个赌博实在是不好,最好让他不要再打了,不对,是厌恶,对,就是厌恶,让他对那个东西厌恶就好了。哦!还有抽烟喝酒,这东西实在是不好。……”
陶愿全程安静地等待着,直到一个小时后对方说完才轻起红唇,“你会得偿所愿的。”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暴雨如注,转眼耀阳就高悬顶上,将**挥洒人间。明媚的阳光穿过斑驳的窗户,尽力将光点赐予每一个人。
章小鸭觉得哪儿哪儿都疼,但刺人的阳光实在哲眼,于是缓缓地睁开了眼。此时她的脑子还是一片的浆糊,迷迷糊糊地将脑袋向右转,避开阳光的直接照射。
随着意识的渐渐恢复,她的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
章小鸭忍着疼痛,一手撑着床榻渐渐坐起身。
这是一个面积5x5的房间,这个房间令章小鸭既熟悉又陌生。
她与卢鼎胜刚搬来这里时她已经怀孕九个多月,半个月后她就剩下孩子,年仅十四岁和十五岁的俩人什么也不懂,她的父母自从要了那十万块后就什么也不管,所以孩子只能交由卢鼎胜的父母抚养。
之后她在这间屋子住了半个月就被赶了出来。那时正是夏季,屋里也没有空调,那人嫌弃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太热。
整个房子只有两个卧室加一个客厅一间洗漱室,还有一间厨房,另一间卧室住了老两口,无奈她只能到客厅的沙发上睡,过了夏季迎来冬季的时候她就又回到原来的房间。
之后老两口走了腾出一间房,于是夏季的时候她与儿子就在另一间,冬季的时候就与老公睡觉。就这么过了四年,她之后就再也没去过这间房。
而现在章小鸭环视周围,神情恍惚,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来到这里了,她不应该在客厅里吗?在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角落,靠阳台的地方。
还不待章小鸭想明白怎么回事,房间门突然打开,章小鸭一看见来人身体下意识地一抖,往远离房门的那侧靠近,眼神闪躲,但嘴里还是怯懦地叫了一声,“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