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宥鸣对此露出遗憾神色,苏云为顿时觉得他有点可爱,“那你呢,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何宥鸣笑说:“一个很普通的专业,就是那个人人喊打的天坑专业,工商管理。”
“是你自己选的吗?”苏云为不解地问。
“我是跟着何远程选的,他也是工商管理专业,因为家里的原因,所以选择这个被多数人诟病的,毫无用处的专业。”提起这件事,何宥鸣似乎不太好意思,“说实话,我比你更不堪,你起码想过成为一名餐饮店的店长,我是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一直是跟随我父母,我大哥的脚步前进。”
18岁前的何宥鸣是乖乖子,除了打过一次架之外,人生没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情。从小锦衣玉食,不愁吃穿,自然也不愁未来。有何远程在前面顶着,何宥鸣的生活过得相当自在。
何远程比何宥鸣大四岁,肩上已经背负公司发展的重任和父母的期待。他羡慕何宥鸣无忧无虑的生活,再对比自己被父亲整日管教学习公司管理知识,课余时间还得应付父亲的抽查,苦不堪言。他心里有过不忿,有过妒忌,于是对着还没他肩膀高的弟弟恶狠狠地威胁,“得意什么,等你再大一点,有你难受的。”
而何宥鸣呢,只是做了个鬼脸,顺便向母亲告状。
以为会顺风顺水念完大学,再进修一下,便能和何远程共同承担公司重任,可是何宥鸣还没等来父亲的历练,却先迎来命运的刁难。他刚拿到美国常青藤的录取通知书,兴奋劲正在疯狂地膨胀中,整日呼朋唤友玩飙车,玩跳伞,玩攀登,不亦乐乎,完全不顾母亲提到嗓子眼的担忧。
何宥鸣在挑战刺激的高空项目过程中,有感到过不适,但他归咎于玩乐中的小摩擦,不甚在意。在入学欢送聚会上,何宥鸣随口一提身体的不适,却让何父何母警戒起来。何远程在考上研究生时,也出现过背部疼痛的不适,拉到医院检查后虚惊一场,只是操劳过度引发的。
但何家父母担心何宥鸣在玩高空项目是否引发其它后遗症,于是忽略何宥鸣的百般不情愿,押着他去医院做检查,万一是骨折呢,插伤其它器官可不得了。
一番详细检查后,幸运的是何宥鸣没有骨折,不幸的是却患上白血病。命运,就是这么的无常,这么的俗不可耐,这么的狗血。
父母想要延后他的入学期限,何宥鸣不愿意,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疗太枯燥,他想要有其它事情分散注意力。
何远程也收敛对何宥鸣即将踏入何父严厉管教的幸灾乐祸态度,在他面前不再嘻嘻哈哈,一副调侃的模样。
除了讲述病情,便是各种无聊的安慰话语,家里人不再对他说额外的事情,耳提明面地让他专心治病。
“这样真的很没意思,我没被这病击垮,先被你们无聊死。好歹和我说些家里的事吧,不想说不好的事,起码说点有趣的事让我乐乐也行啊。”何宥鸣再一次对何远程提出抗议,他是第一次羡慕何远程能出席他向来毫无兴趣的互相攀比的酒会。
何远程可怜这个弟弟,被困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治疗的日子无趣得连平时厌恶的事情也渴望起来,人在病时最不能剥夺的便是生气,于是他挑选一些能激发何宥鸣活力的小事讲述给他听。
何远程笑得有些腼腆,“我喜欢一个女生,她是经管学院辩论社的成员,在学校辩论决赛时,她把我梦寐以求的最佳辩手抢走了。”
“那你还等什么,喜欢就去追啊?”何宥鸣看着他傻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何宥鸣的催促让何远程难过起来了,“太晚了,她已经有男朋友,我也是体会到妒忌的丑恶。”
何宥鸣揶揄他,想让他高兴一点,“你也有今天啊。”
“去你的,好好吃你的药。”何宥鸣再次欣慰地听到何远程的爆粗口,在他关了远程视频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何宥鸣治疗与上学的交叉过程中,何远程时不时地向他分享自己苦涩的暗恋。这些话,何远程无法与父母分享,他们为何宥鸣的病情焦虑,为公司发展忧心,哪有闲工夫听他唠叨暗恋的酸涩。
“晓棠分手了,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赶紧的,放开胆子去追。”
……
“我约上她了,帮我出出主意,女生一般喜欢什么。”
“我是男的,我哪知道。问你身边的女同学啊,女生嘛,不外乎是花啊,巧克力啊,你要是狠狠心,直接送她钻石也行。”
“净是馊主意,我自己想办法。”
……
“晓棠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何远程,太得意了哈,刺激我呢。”
……
“我带晓棠回家见完爸妈,只剩你了,你不醒醒看看你未来的大嫂吗?何宥鸣,别睡了,快醒醒。”
……
“我和晓棠订婚了,可惜你不能来现场。不过我录下来,特意拿给你看,贴心吧。”
“嚣张什么呢。”
……
“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可以做手术了,等你好了,就能来参加我和晓棠的婚礼。”
“好,我一定会参加你和未来大嫂的婚礼。”
……
临下班前,何宥鸣叫住忙着收拾随行物品的苏云为,“你之前关于city walk的理论要不要一起实践下。你现在好像不太开心,要不去新的地方走走转换下心情?”
“你说说。”苏云为顿时来了兴趣,暂时把联考成绩的烦恼抛开。
何宥鸣说:“周五有一场关于内地与港岛房地产互合作讨论的酒会,地点在港岛,我收到请柬,可以携带一名女伴,你想和我一起去吗?要不要去见识一下酒会?”
苏云为好整以暇地摩挲下巴,转悠她那明亮的眼珠子,“那我可得去十三行好好地淘一套衣服。”
“别。”何宥鸣阻止道:“酒会上难免会有势力的人,他们是能够一眼看穿你的着装,我可无法保证他们是否会当面讥讽你。”
“我给你带一套衣服吧,算是感恩你在我生病时的照顾,你可不能拒绝。”
何宥鸣说出这句话时,说明他还是不够了解苏云为,有人免费提供衣服,她怎么会拒绝,她都要高兴得想上前拥抱他。为了不让何宥鸣难堪,便顺着他的心意,矜持地回答,“你准备的衣服当然是比我随意买一件更适合我的,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的好意。”
约定好后,周五晚上,俩人急匆匆地赶到酒会地点,苏云为直接借用酒店厕所换衣服。
苏云为为了省事,把卷发半扎着半放下,明黄色裙短袖群子长至膝盖,脚下是一双同样配色的低跟鞋。
何宥鸣还是穿着上班的衬衣,俩人共同走入酒会。会上,无人留意断断续续进来的人,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男的皆是西装,女的全是礼裙或得体的职业装。
“为什么你不用换衣服?”苏云为直奔自助餐台,拎起一块小蛋糕满足地吃起来。
何宥鸣神色自若地把一瓶香槟全部倒空,再在里面装上苹果气泡水,旁若无人地倒入杯子里,优雅地拿在手中,“我的衣服是定制的。”
苏云为这时才端起认真的表情仔细打量他的着装,好奇地问,“巴黎还是意大利的?”
何宥鸣神色自然地回复,“是请设计师上门量身定做的。”
苏云为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得有些自取其辱,何宥鸣倒是表情正常,“你今晚不喝酒吗?”
“我已经戒酒,你会喝酒?”他仔细地品尝气泡水的味道,仿佛入口的是香醇的美酒。
苏云为撇嘴道:“我顶多喝点啤酒,要我给你挡酒吗?”
何宥鸣咽下刺激喉咙的气泡水,摇摇头,“今晚我们谁也不喝酒,酒会结束后咱俩去飙车,上山看日出,然后去澳岛一日游。”
苏云为疑惑地看着装满气泡水的香槟瓶子,“你这能伪装成功吗?万一对方亲自给你倒酒呢?”
何宥鸣有点耍无赖地说:“我就说我酒精过敏,让他先叫好救护车到现场,我再喝。”
“我要是被人劝酒呢?”苏云为未雨绸缪。
“我会当场骂他一句老色胚不要脸。”俩人无视来来往往的贵宾相视一笑。
面无表情的何远程和一位笑容满面的老者共同向何宥鸣走来,老者轻轻地和他碰杯,“世侄,好久不见,你气色好多了,得出来多走走,和我们这些老顽固多交流啊。”
何宥鸣得体地寒暄,“平时在忙,今天也是抽时间出来,改天会专程上门拜访。”
长者端详几眼苏云为,便把她忽视在一旁。苏云为听不懂这三人绕来绕去的兜圈子,自觉无趣,转身离去,还不忘觑一眼何远程,摆出一副不好惹的嚣张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瞪我。”
何远程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表面无视苏云为的叫嚣,内心恨不得把杯子里的酒泼过去。
长者兜圈几番话后,被身后另一群人热切地喊走,独留俩兄弟四眼相瞪。
“苏云为为什么老瞪我,我又没得罪她。”何远程不满地问道。
何宥鸣好笑地瞧他那严肃至极的面孔,“谁让你总是板着一张脸,人家以为你对她有意见,自然不给你好脸色看。”
何远程无语道:“除了家人,我为什么要给不相干的人好脸色?”
“所以你活该被人摆脸色。”何宥鸣一击即中何远程。
何远程深呼一口气,喝口酒缓缓心情,不理解地问他,“你把苏云为带来酒会做什么?”
何宥鸣咽下最后一口气泡水,气全跑了,只剩过期苹果汁的味道。“报恩呗,我生病那几天她有照顾我。”
“她真的没看上你?”何远程是难以置信一个助理能做到这种程度。
何宥鸣白了他一眼,“我有什么值得被她看上的。”
“你别妄自菲薄呀。”何远程一改严肃的面孔,打趣道:“你再吃胖点,也是颇具姿色的翩翩公子啊。”
“这么多酒也堵不上你的嘴巴。”何宥鸣泄愤似的给他倒了一大杯没气的苹果汁。
何远程也来气,苏云为整日在他眼前晃悠,根本不给他这个公司老总好脸色,“不能给她点钱打发她吗?”
“我给了,加她工资上了。”何宥鸣带着点埋怨的语气怼他,“苏云为是我助理,跟我一起出席酒会很合理呀,你又想什么歪心思。”
不给何远程解释的机会,何宥鸣连炮珠似的催他,“该你上台发表演讲了,还杵着等人催吗?”
“你愈发有活力了,顶嘴的次数比你回家的次数还多,我懒得跟你算账。”何远程没有计较他无名的怒火,脸色松动一点,“记得回家一趟,爸妈催你几次了。”
“再说吧。”何宥鸣知道父母催他回家的缘由,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想回去。
何远程啧了一声,一大口喝完杯子里的酒,准备上台,却差点没吐出来,对着何宥鸣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报复心也太重了。”
没人围着的苏云为落得轻松,酒会没什么意思,一个互相吹捧的地方而已。她跺着酸软的脚,听着台上何远程字正严词的讲话,对着此时站在他身边的何宥鸣说:“何远程好风光啊,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一直都很风光。”何宥鸣饿了,拿了一点意面慢悠悠地吃。
苏云为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一跳,她本意是想正常地发表对何远程演讲的感想,无意贬谪何宥鸣,于是仔细打量他的表情,发现对方没有妒忌没有羡慕,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一件正常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便转移话题,“酒会没有休息的地方吗?我溜达一圈也没找到凳子,我站累了。”
何宥鸣也懒得听何远程的演讲,演讲内容和平时聊天内容大同小异,翻来覆去地听实在没意思,“我带你去,走吧。”
“等会。”苏云为难得来酒会一趟,估计不会有下次,有下次她也不来了,秉着吃饱喝足的念头,装满两大盘食物,得用美食把她浪费在酒会的时间补回来才行。
苏云为跟随何宥鸣脚步来到一间钢琴室,“你来过这?”
“前些年来过,有点印象。”钢琴室只有一张琴凳,俩人大方地同坐一凳,隔绝外面吵杂的声音,各自吃盘里的零食。
“你会弹钢琴吗?”苏云为吃东西嘴里也闲不下来。
“会一点。”何宥鸣放下餐盘,“我弹一段给你听。”
何宥鸣调转身体,面对钢琴,小心地打开钢琴盖,先是有节奏地弹奏几个音调找找手感,随后是一段连续的钢琴音响起,手指有条不紊地舞动,却在**处倏地戛然而止。
苏云为不明所以突然停止的弹奏,侧过身子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何宥鸣没有解释,而是噙着笑意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停下吗?”
苏云为不懂音乐,她连流行歌曲都不怎么听,唯一能完整哼唱出来的歌曲只有国歌而已,自然不懂,以为这首钢琴曲停在**处大有来意,“我没有什么音乐素养,不懂里面的弯弯道道。”
何宥鸣笑得合不拢嘴,脸上尽是恶作剧的喜色,“因为我忘记后面的谱子,所以停在这里。”
苏云为恍然大悟,她没有被捉弄的愤怒,而是和他会心一笑。他们靠得很近,交错地看向对方,好像是在耳鬓厮磨,苏云为再也没忍住,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何宥鸣生动的活力,她为此笑得全身发抖,没留意到她的头早已抵在何宥鸣的肩膀上,而何宥鸣的头也在无意地靠在苏云为的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