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烧烤,几人分道扬镳。陆佑白和张赫渝路过一家花店时,陆佑白突然脑子一热说:“我想买盆花。”张赫渝看着他自是不忍拒绝,便跟他一起进了店。花店临近打烊,只有店长一人在店里打扫。各种各样的花看得人眼花缭乱,花香混着淡淡的香水味涌入鼻腔,陆佑白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你好,请问是要看什么花呢?我们店的玫瑰可是很受人欢迎的,要不要……”陆佑白不等她说完便指着角落的一盆海棠花说:“那盆海棠可以吗?”店长怔了怔。盆栽海棠的盆子是白瓷做的,上面用水粉勾勒着海棠的形状。垂丝海棠花瓣粉嫩,细长的叶子绿油油的,看着生机勃勃的,很是可爱。当然了,价格也很dear。要不然为什么这海棠在角落里呆了这么久还没人要?“当然可以了!价格好商量的。”店长笑着说。“嗯嗯,开个价吧。”店长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指头。“三十?好的……”店长摇摇头,“那要多少?”陆佑白纳闷了,“三百,我算你便宜点吧,二百五,真不能再少了。”陆佑白惊呆了,就这么个不到他膝盖高的盆景,要二百五?!……付款的时候,陆佑白心都在滴血。“那个,这个盆栽你不方便带回家,我可以帮你送货到门。”店长血赚了一笔,笑得合不拢嘴。“不用了……”“那行吧,对了,这个是按压式喷壶,市场价十五的,我就送你啦。”店长把一个塑料喷壶送给他。陆佑白扯了下嘴角,和张赫渝把盆栽抬出了店。
“我叫了车,还有三分钟到。”张赫渝看了看手机说。“嗯……”陆佑白低头闷声道。“怎么了?买了花还不开心啊?”张赫渝笑着说,陆佑白只觉得肉更疼了。张赫渝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拍了拍他的脑袋,不再逗他。
到家后,陆佑白把盆景摆在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给,”张赫渝把一个玻璃喷壶递给他,“那个塑料的我给丢了,这个玻璃的不比那个好?”“谢谢。”陆佑白给海棠喷了水,然后他就突然想到了待在书包里一字未动的卷子。陆佑白:……艹
“你……作业写了吗?”他苦着脸看向张赫渝。“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张赫渝恍然大悟,他刚刚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陆佑白刚好提醒了他。“六张卷子……”陆佑白生无可恋,他拿出书包里的卷子,坐下后看着张赫渝道:“你还不写吗?再不写就来不及了。”张赫渝看了他几眼后转身离开。
等陆佑白写完所有卷子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二十多了,他揉了几下眼睛拿着睡衣进到房间的卫生间里。等他出来时,床上已多出来一个人。陆佑白看着张赫渝不语,张赫渝穿着蓝色睡衣,躺在床上等陆佑白过来。“你房间没床吗?”陆佑白皱着眉问,“床太大了,一个人躺在上面孤零零的,我想你也肯定不好受,所以就来陪你了。”张赫渝笑着说。“哦,那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啊。”陆佑白皮笑肉不笑。“应该的应该的,”张赫渝坐起身,宽松的衣领露出他的锁骨,他掀开空调被的一角拍着说:“快来,我都给你捂暖和了。”“……江城35度的天,你确定我需要你帮我暖床?你没事吧?”如果要陆佑白给张赫渝打分,满分10分,他打8.5分,因为他有1.5语。“呃……哈哈,我给忘了,这不是开了空调吗。”张赫渝尴尬得抓紧了被子。“别闹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他已经很疲惫了,“还有,我睡觉很不老实的,小心我把你踢下床。”陆佑白皱着眉,疲惫地说。“好吧……”张赫渝落魄起身,“真的不能睡一起吗?”他手握着门把手,突然回头来了一句。“出去吧你!”一个软绵绵的抱枕砸在他的脸上,张赫渝接过抱枕抛给了他,随后灰溜溜地走了。
陆佑白抱着抱枕一头砸进柔软的被褥里,被褥还充斥着冷杉的清冷香气,那是张赫渝身上的味道。真是……要死了,陆佑白心道,他掀开空调被滚进被褥深处。躺在张赫渝躺过的地方,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张赫渝的体温,穿过薄薄的睡衣传达过来。陆佑白只觉得一股热气顺着背后漫延到耳垂,更加睡不着了啊……
一段小小的插曲代价就是陆佑白失眠了,第二天起来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一进教室就听到了陈铭嘉夸大的声音,仿佛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上两个感叹号才能表示自己内心的震惊:“是的是的!都听说了!!那个疯子是越狱出来的,每个晚上都拿着柴刀敲别人家门,听着可渗人了!”“怎么了怎么了?”陆佑白搬了个椅子坐到陈铭嘉桌旁。“你不知道吗?!有个越狱的疯子喜欢半夜敲别人家的门,嘴里还喜欢嚷‘让我进去!我要回家!!’搞得邻里人心惶惶的,前不久报了警,可警方迟迟找不到人……”“那确实挺……”陆佑白道。“嘶,你说我们人身受到了威胁,那学校是不是该表示表示啊。”一个叫“浩子”的男生在一旁挤眉弄眼。“哎呦!浩子聪明啊!”一群人听后都拍手吆喝,“哥几个带人写建议信去?”陈铭嘉勾着张赫渝的脖子笑道,“要去你去,别打扰我打游戏。”“行吧……哇!渝哥你这Switch牛逼啊!借我玩玩呗!”他伸手就要去抢。“少贫,一边呆着去,把雷母招过来你就完了!”他把Switch高高举起,威胁着他。陈铭嘉只得举手投降,灰溜溜地放开了张赫渝的脖子。
他趁着还有几分钟,又添油加醋了几分,把旁听的几个女生都唬走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八卦心总是很旺盛的,一群人、一袋瓜子、一个半真半假的传言便能让少年们聊得热火朝天,忘了时间。直到班主任周瑾进教室,众人才作鸟兽散。
陆佑白正想着回到座位上,却不小心被椅子绊到,这才想到还有把椅子忘还了。他左顾右盼却没找到一个站着的人。“陆佑白到处看什么呢?还不快回位。”周瑾把英语书平放在讲台上,扶了扶眼镜,对他说。陆佑白“啊”了一声,乖乖回位坐下。
张赫渝拨弄着桌上的水性笔,瞥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陆佑白又朝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他:“我们班是不是有谁请假了啊?我拿了把椅子准备还时却没人要。”张赫渝目光有些闪烁,道:“不知道啊,无所谓了,下课问问就是了。”“哦。”陆佑白静下心来,开始往本子上誊笔记。
在学校当然和家里不一样了,张赫渝的行为举止受到了很大的拘束,为此他颇为郁闷。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只闷声刷卷子,连头都不抬一下。“张赫渝,你说学校会因为那件事放假吗?”体育课时,陆佑白边跟着大队伍慢跑,边问他。“我觉得是不会的,除非学校发生安全事故,否则就徐辙那个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好吧。”陆佑白心里哀叹,想着哪个大好人要是能英勇献身一下,他定涌泉相报。
一语成谶,陆佑白却没想到那个大好人竟是自己。
下午第二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朱老师在讲台上字正腔圆地讲题,台下的个别学生低垂着头,小鸡食米般点着头。可当周瑾推门而入时,几个困得不行的学生一个激灵抬起了头,直起了背,死死地瞪着黑板上的化学表达式,似乎要把黑板盯个对穿。“陆佑白,出来下,”周瑾抬抬下巴,眼刀扫过几个学生,冷声道:“下课都去我办公室。”几个学生顿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陆佑白放下笔跟着周瑾出了教室。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周瑾说。陆佑白皱眉心道,总不能是他没写作业被发现了吧,不能啊,他都跟课代表说了的……“嗯?”周瑾转头看他,陆佑白很没出息地说:“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写作业。”总之先认错就对了。“原来你没写作业啊,”她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没见过哪个学生没写作业还自投罗网的。”啊?!陆佑白心里只有两个大字:完了!
“这事以后再找你算账,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瑾带着他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她打开门,道:“里面人要找你,应该是老熟人了,对吧?”陆佑白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独自进了办公室。看到里面的人后,他如雷轰顶,呆愣在原地。
里面的男人死死盯着他,就像与仇人相逢。他皮肤蜡黄,黑发油腻腻的,活像哈利波特里面的斯内普。灰色的短袖脏兮兮的,宽大的褐色短裤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在这个装修简约大气的办公室里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人不是陆炘还能是谁?!
陆佑白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再次见到这个男人,他还是控制不住内心深处对他的心理恐惧。
“陆佑白同学,这位先生说他是你的父亲,有事找你,”徐辙温声道,“那……你们先聊,我就在外面待着,有事就叫我。”不等陆佑白出声挽留,他便推门出去了。
陆炘看着他,阴恻恻地开口:“没想到吧,你们东躲西藏,我还是找到了你们。”陆佑白艰涩开口:“你找到我学校来干什么?”陆炘黑漆漆的眼眸似乎要把他盯穿,“你其实知道,对吧。”“什么?知道什么?”陆佑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肯定听说了那个疯子的事,”陆炘走近一步,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你也不想被那疯子骚扰,对吧?”陆佑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往下一沉。“你到底要做什么,直说就是了,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他声音有些沙哑,说出来的话毫无威慑力。“你是个明白人,不像你妈妈,”陆炘冷笑,又低声不知嘟囔了些什么。“什么?”“我要的很简单,你肯定能做到,”陆炘说,“你妈在卡里存了五万块钱,我要你,把卡偷过来,”
把,卡,偷,过,来。一字一句砸得陆佑白血肉模糊,心绞得发疼。“不可能,就算我妈有,那也是她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放屁,”他皮笑肉不笑,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你可别忘了,你们母子俩可还在我户口本上呆着呢。”陆佑白瞪大了眼睛。“她的就是我的,你们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他突然发疯似的吼出这句话来,把门外的徐辙惊动,徐辙推门进来,问:“怎么了?陆先生。”陆炘笑了笑,说:“没什么,徐校长,能给陆佑白请个假吗,家里有点事要处理。”
“好。”徐辙愣了半响,他点点头,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也不好多干涉,只是陆佑白经过他身边时,他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对他说:“这个人很有嫌疑,出什么事赶紧联系我,知道吗?或者报警也行。”陆佑白点点头,跟着陆炘离开了办公楼。
这个时间点刚好卡在课间,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在一块,陆佑白和陆炘在他们之间看起来格格不入。“陆佑白!”张赫渝的声音响起,陆佑白回过头。
“你这是要回去吗?”“嗯。”“那个人是……?”“……”陆炘转过身说:“我是他爸。”陆佑白低垂着头,张赫渝“噢”了一句,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了?”“没事,我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陆佑白摇头,“啊……好。”张赫渝点头,陆佑白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出校门后,陆炘拿出手机打电话,他恶劣的话语断断续续传过来:“他妈的,你们怎么不拦着他点?!出了事我可不担责!”“放屁,刚接回来。嗯,马上去找她。”“嘿,她不敢不给的,她宝贝儿子可在我手里……到时候啊,你我三七分……”陆佑白心道不妙,转身就往学校奔去。陆炘余光瞥到他动作,立刻挂断电话大吼:“站住!”
陆佑白心道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他这样想着,脚下动作更快了。“艹!你给我站住!”陆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拼命追着他。风“呼呼”划过陆佑白的脸颊,校门近在眼前,他眼里闪着光。跑快点,再跑快点,跑到保安室报警就可以彻底摆脱他了!他和妈妈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整日提心吊胆了!
再跑快点……风刺激着他的眼睛,眼里冒出生理性眼泪。他仿佛看到了他和他妈未来平淡美好的日子,他会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买一栋带有超级坚固防盗门的大别墅。不会有讨债的人撬开他家门,乱砸他家东西。他妈也不用孤零零地住在那个破烂的出租屋里,整日边提心吊胆着,边数着日子看儿子什么时候回家……
好累啊,他想着,腿脚有些发软。但他看到,几个保安拿着防暴盾牌和防爆钢叉向他跑来,脸上带着恐惧和慌乱。
陆炘眼睛充血,他拿着原本在裤兜里的小型柴刀,狠狠砸了过去。刀刃在烈日下发射着凛冽寒光,伴随着周围人群的尖叫声和呼喊声,狠狠劈中陆佑白的肩胛骨。“刺啦”一声,划破了校服,皮开肉绽。陆佑白倒在地上,喘着气,白色的校服被鲜红的血浸湿。随着他重重倒在地上,那虚幻的梦想仿佛也破碎了。
还是没跑过啊……早知道平时多锻炼锻炼了……他耳朵耳鸣得厉害,心里想着。阳光刺得眼睛不停地流泪,混着他的汗水,融入身下的血液。他好像看到了张赫渝,他拨开人群,慌慌张张地跑到他面前。他好像……在哭……
嘴里泛起铁锈般的腥味,混着眼泪的咸味……
陆佑白把昏沉的头贴在地上。他实在是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