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白昏沉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陆佑白!陆佑白!你醒醒!你别睡!”好像是张赫渝的声音,唉,耳鸣得厉害听不清……迷迷糊糊间,他好像还看到张赫渝打了陆炘,“打得好!”不知谁说了一句,陆佑白也在心里附和着。
陆佑白伤的重,失去意识后睡得也沉,开始做起梦来,梦到的却是小时候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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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意,这是你陆叔叔。”白惜桉对小孩说。“陆佑白你好呀,你今年多大了啊?”叔叔笑起来眼睑下有两个印第安梨涡,看起来很是亲切。“四岁!”稚嫩的童声响起,陆佑白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而那个陆叔叔,可不就是陆意么!“噢,这么大了啊,上次见时你还是个小宝宝呢,”陆意笑着逗他,“我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了吗?”小孩子呆愣在原地,伸手抓住了白惜桉的衣袖。“乖,一边玩去吧。”白惜桉打发走了小孩,和陆意叙起旧来。
“嫂子我哥呢?”陆意有意无意地问,“我从刚进门起就没看到他人,跑哪去了?不会是不想看到我,怕想起些什么事吧。”白惜桉一怔,她避开眼不和陆意对视,说:“他上班去了,”顿了顿又说,“你倒是会挑时候。”陆意看着白惜桉的眼睛有些深邃,他说:“陆佑白不像我哥。”白惜桉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皱眉道:“我儿子当然是像我了,你没听过‘儿子像妈,女儿像爸’这句话吗?”陆意笑笑说:“我又没儿子,当然不知道他是像我还是像谁了。”白惜桉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变。她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
“惜桉……”陆意闭了闭眼,喊她。“别这么喊我。”白惜桉脸白了一分。“惜桉,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这么喊你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因为我是你嫂子!”白惜桉低吼一句,想跟他保持距离。“我就不信你会忘了之前的事!”陆意有些急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白惜桉的小臂。“你是骗我的,对吧?你对陆炘其实没有任何感情,你……心里其实还是有我的,对吧?”陆意小心翼翼地说,看着她的眼格外的情深。“你!”白惜桉抽出小臂,却是没了脾气,“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叫孩子听到不好……”
“惜桉!我真的忘不了我们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陆意声音有些哽咽,“陆炘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白惜桉脸色惨白,她抹了把眼睛,低声说:“那你说,他是什么人?嗯?小叔子?”陆意睁大了眼,嘴唇颤抖着,他说:“我哥他……”“我怎么了?嗯?陆意。”陆炘走来,他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陆意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时,梦境戛然而止。
然后是第二个梦。
阴冷狭小的房间里,有一个小孩蜷缩在扫帚旁,他低声啜泣,微微颤抖着。门外是酒瓶砸碎的声音和男人的咒骂声。“他妈的,你之前和我弟纠缠不清我也认了!你告诉我,这张亲子检测单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嗯?!”纸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他似乎在上下挥着手,纸发出“哗哗”的声响。“我**的!贱人!”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人被踢倒在地。“你说!你是不是还在跟他有来往,你说啊!操!”他狠狠踹了白惜桉一脚。白惜桉哭着求饶:“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找他了。你也不要去找他,好不好,我求你了……”“哼……怕什么呢,到头来我帮别人养了儿子……我就说怎么养不熟呢,原来不是亲生的……”陆炘嘟囔着,有些神志不清。
“啊!”小孩不小心撞倒了扫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炘对上他的眼。小孩一哆嗦,不禁哭了起来。“呜哇啊啊啊啊啊——”“哭你妈!操!”陆炘吼道,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不要!”白惜桉尖叫一声,她爬起身抱住了他的腿。“滚!都他妈联合起来针对我,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你们!靠!”他用了十成十的力狠狠踹在白惜桉的肩关节上,“咔嚓”一声,白惜桉痛喊出声,她脸色惨白,捂着肩膀昏倒了。
小孩看着面前的男人都忘了哭,陆炘啐了一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否则把你眼珠挖下来!”他一把把小孩拎起来甩出去几米远。“呜呜呜呜……”小孩鲜血满面,牙齿都碎了一颗。“疼吗?嗯?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再招惹我就是这种下场!”说罢又揪着他的头发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小孩脸颊瞬间红肿了一半,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啊……爸爸……不要打我呜呜呜……”小孩子哪能经得住这种殴打,他连求饶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沙哑的,陆炘听到这句“爸爸”就像被触动了一根神经,他怔了怔,随即怒火上身,但看到小孩湿漉漉的眼睛时他又犹豫了一下。“靠……”他松开手,小孩重重摔在地上,没再动弹。
“操……我都做了些什么啊!”陆炘看着满手的鲜血忍不住颤抖,他垂眸看着昏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的小孩,心就像被钝刀子割了一般。他没想这样的……他真的……都做了些什么啊?!
陆佑白看着晕倒在地的自己,过去因创伤应激而失去的一部分记忆都涌上心头……一瞬间,他头疼欲裂,就像有人用尖锐的针刺破了他的太阳穴。疼死了……疼死了……他闭上眼把眼泪都挤出,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痛苦。为什么……要让他想起这个啊?为什么?!他面前仿佛站着那个破碎的小男孩,他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地对以前的自己吼叫。为什么为什么?!是还嫌他过得不够苦吗?!为什么?!还要把他仅剩的那些快乐挤兑掉?!!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明明你自己承受就好了……为什么要牵扯上我……”他呜咽着,在黑暗中蹲下身,蜷缩成一团,就像那个昏迷的小孩子,就像他以前害怕、无措时那样。“可是……哥哥,我受不了了啊……”混沌间,他听到小男孩稚嫩却又破碎的声音,“哥哥……真的好疼……”陆佑白慌张抬起头,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束光打在自己身上,刺得他眼泪直流。
他……是不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那……他呢?那个小男孩呢?
是不是……已经死了?
恍惚间,他已走出了黑暗。黑暗之外,是一个温馨的卧室。可卧室里有种怪味,陆佑白恍恍惚惚的,连脚也不听使唤,把自己绊倒了。他回头,却看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好熟悉……他蓦然想到了之前埋进土里的时光胶囊。上面的米老鼠有些褪色了,但依旧咧嘴笑着,无忧无虑。他想把时光胶囊拿起来,却发现这铁盒死死黏在木板上,纹丝不动。
他眨眨眼,把盒子打开。那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因为在他眼前的,不止只是几碟光盘、枯黄的落叶、发黄的画纸,被水泡发了的日记本,还有他那……充斥着腐烂气味的童年。
他再也受不住了……
他那腐烂的童年就像是菌丝般缠绕着他,莹白沉闷、厚重,就像他的生活。他仰躺在潮湿的地板上,天花板是一整片的镜子,照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他看到自己正慢慢地被童年的菌丝缠绕……光滑的镜面上有几条裂缝,一条弯的在他的嘴上,使得玻璃中的自己就像在朝他笑。多么讽刺啊……他闭上眼,却又一滴水滴在他的额头上。睁眼,原来是小洞里渗出的水啊……
玻璃中的自己在笑,也在哭。是在笑谁呢?又是在为谁感到悲伤呢?
不知道不知道,想那么多干什么……
陆佑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为什么会什么情绪都没有呢?
疯了也好……疯了就轻松多了,疯了就没人会搭理他,没人会找他麻烦了……真好。
但在疯掉之前,他得找张赫渝把自己妈妈托付给他……他可真是……妈宝啊。他想着,哂笑出声。
可突然,地动山摇,陆佑白张开眼扯掉身上的菌丝站起身,房间竟然也随着他的动作转了个方向!他浮在空中,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感觉可不好受,但他觉得自己这样就像太空站里的宇航员,可以飘来飘去,只不过障碍物有点多罢了。他扒开挡住视线的光盘,镜中的自己朝他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陆佑白也许是感应能力在那瞬间消失了,他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划了下手靠近镜面。
可他突然看见镜中自己的身后有一团黑雾在鼓动着,就像是跳动有力的心脏。他睁大眼,连忙转过头,身后却并没有所谓的黑雾。他心“咚咚”跳着,转回头来,镜中的自己却突然对自己笑了笑,慢慢后退。“不要!”陆佑白想要伸手阻拦,却被镜子挡住了手。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被黑雾吞噬……
“陆佑白!陆佑白!”这是谁在喊他?陆佑白不耐烦地想,可突然,一切就像恢复了原样,他身子往下坠啊坠却始终不到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佑白大声尖叫,却发不出声。他低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却发现他全身裹满了莹白的菌丝,就连喉管也纤维化成了菌丝,只能“嘶嘶嘶”地漏着风。“阿意!阿意!醒醒啊!”他听出来了,是他妈的声音。他拼命挣扎着,却挣不脱已经把他裹成蚕蛹一般的菌丝。“悠悠!陆佑白!你他妈的还不醒我就……”张赫渝!是张赫渝!他后面说的什么?
“艹!”陆佑白拉扯着坚韧的菌丝,“艹!再不收住我就一把火把你们全烧了!”这句话灵异般的有效,菌丝“嗖”的一声抽离了他。他的坠落更快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脚痉挛似得往下一蹬,他猛地睁开了眼,心跳声强劲有力,只不过冷汗浸湿了后背,肩胛骨也疼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