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舒:“你和他分手了?”
“不算吧......但我们决定分开一段时间,让彼此都冷静一下。”洛水眉梢眼角都挂着笑,“不过他辞职了,接下来准备创业。”
她又翻出合照指给她看:“我帮你问了,这是他领导,叫李仲民。王昭说他也挺奇怪,还说自己遇见过妖怪。”
李仲民......燕舒念叨着陌生的名字,不明白这股厌恶感从何而来。
洛水撇嘴,不屑道:“他见过妖怪?我看他就是妖怪吧。幸好王昭辞职了,不然在这上班确实挺危险。”
微风拂过,树荫传来草木清香,两人又沉默下来。
燕舒突然问:“那你接下来去哪?”
洛水想了片刻,恶狠狠道:“划船,划他个三天三夜!这几年我都没敢明目张胆的划,偶尔在家里浅划一下都得骗他是裸眼3D。忍气吞声这么久,总算轮到我翻身的时候了!”
燕舒勾起嘴角,可以想象她划完船擦地的时候有多狼狈。
洛水将脚下石子踢出去老远,笑的肆意张扬。
在王昭身边,她总得压抑本性,生怕他发现异样。即便他们感情甚笃,但她的身份始终是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摧毁一切。
现在把话彻底摊开,唯一拦在他们之间的阻碍也就消失了。
趁着阳光正好,燕舒问出在心里埋了很久的疑惑:“你怎么这么喜欢谈恋爱?”
洛水闻言,古怪地看她一眼:“我还想问你怎么从来不恋爱,你这老破铁树八百年也不开一次花,怎么想的?”
妖怪天生地养,没那么多负担,同样感情也就少的可怜。而人类情感丰沛,同样一束月光都能生出不同的愁肠。她锲而不舍的谈恋爱,最初只是好奇湖畔那些耳鬓厮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没有遇到王昭,她在哪座湖上划船,遇见什么人,和什么妖怪吵嘴都是稀松平常的日子,但这段特殊的,具体的关系将他们链接在一起,让王昭变得特别了起来。
在他身边,她就没有纵桨湖面的**,绮丽的湖光山色对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她终于有了安定下来的想法。
洛水心口发热,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她好像知道了。
石板上映着明晃晃的阳光,毒辣的太阳蒸干了地面每一寸水汽,周遭一片安静,洛水的身影在她眼前投出一片小小的黑影。
看着她的影子,燕舒也奇异地品尝到恋爱的喜悦。
思绪稍一转圜,迷茫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洛水生在多情水畔,立志要追求一段感情。但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她好像一直随波逐流的活着,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能回哪去。
如果她能找回记忆,这样的迷茫感会不会减退一些?
她问:“洛水,当初你遇见我的时候,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老人?”
洛水挑眉,她早就感觉燕舒心里憋着事要问她。
“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老人,你是说妖吗?”
洛水回想起那天,她刚跟熏池大吵一架,跑下山在附近闲逛,遇见衣衫褴褛,呆呆坐在树下的燕舒。
那时人和妖的关系还比较紧张,附近刚发生一桩灭门惨案,没人知道凶手是谁,只顾着把凶手栽到妖怪头上。
几个山头的山神严防死守,不许小妖怪下山。
除了她这个偷跑出来的,不应该再遇见别的妖。
燕舒:“我也不确定,前几天突然回想起这段记忆,好像有一个老人把骨刃塞给我。”
“你确定吗?我跟你搭话之前,跟在你屁股后面观察了十天,你身边连个鬼影都没有。”
逢年过节,洛水都要把这段际遇说几遍。
当时人类为了猎妖不择手段,甚至用一些半死不活的小妖,引诱其他妖怪上钩。
她观察那么多天,就是怕燕舒也是被人豢养的“鱼饵”。
“是吗?”燕舒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如果还有别的细节,洛水肯定早拿出来说了。
洛水轻轻搂住她:“没关系,你早晚会想起来的。”
燕舒摩梭骨刃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柄骨刃,或许白榆也知道她过去的事情,但他明显不愿意说。
她必须去渔山找到郑有酋。
告别洛水,燕舒一转身,遇见正在发呆的夫诸。
阳光映的他头发软软,刘海长了一些,略微遮住眼睛。
他蹲在树下,盯着一株黄色的小花,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她。
燕舒一愣。
她还以为以他的脾气,跑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夫诸站起身,抱着手臂,眼神不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只要你手上还戴着琨瑜,我就得一直跟着你。”
“但我真的不认识白榆。”燕舒觉得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可能认识我,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认识他?”
夫诸哼了一声。
不用她说,他也能想明白这些事。
“既然他认识你,我更得跟着你,等他下次再出现,我就把琨瑜抢回来!”
白榆的身份太神秘了。
燕舒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的鬼话,但遇见他后,她就没再做过那个被杀的梦,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但只有她找回记忆,才能解开这些关系。
她说:“那现在去渔山吧。”
“不。”夫诸眼中划过一抹精光,“我要织梦。”
指望燕舒恢复记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梦妖能通过重建梦境唤醒被遗忘的记忆,他要是织一次梦就能想起那只该死的天狐,也不用大老远跑去渔山。
他看出燕舒眼中的犹豫,直接道:“先记你账上,等我拿回琨瑜,不管你欠她多少我都帮你还。”
话都说到这份上,燕舒也没理由拒绝。
如果夫诸真能想起来当年的事,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月色悄悄爬上云端,夫诸躺在床上,眼中一片清明,并无睡意。
夜色掩映着阵阵蝉鸣,夫诸和燕舒正对而坐。
他双手交握,隔空放在她手上,手腕翻转,低低念道:“华美其玉,唯我见伏,起!”
琨瑜赫然爆发出温润的光芒,夫诸闭上双眼,清晰地感觉到他和琨瑜之间的感应。
他咬紧牙关,缓缓抬起手掌。
琨瑜是与他一同诞生的玉,察觉到他的气息必然有所反应。
夫诸暗暗发力,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琨瑜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燕舒心跳越来越剧烈,她条件反射地抽回手,光芒陡然消散。
一室寂静,夫诸满眼不解地盯着琨瑜。
他为什么取不了玉?到底哪出了问题?
燕舒缓了口气:“你试过了吧,不是我不想给你,是你自己取不了。”
他沉声说:“手机给我。”
燕舒掏出手机,拨通怀梦电话,递给他。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怀梦怒道:“怎么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事就不能白天说吗?”
夫诸语气也不是很好:“我是夫诸。”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荆紫山的?”
“对,找你织梦。”
送上门的生意没理由不做,何况荆紫山山神财大气粗,她熬夜也值了。
“好。”她换了副声线,朗声道,“想织什么梦?”
“重现记忆。”
怀梦又沉默一会,她沉默的时间太久,就在夫诸以为没戏的时候,她说:“可以,不过价更高。”
“好。”
“你躺床上,把手机放枕边,开免提。”
燕舒织了那么多次梦,还是第一次看别人织梦。她倚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夫诸按她说的一一做好。
“心里想着你想回忆的那段记忆。”
“嗯。”
夫诸阖上双眼,话筒里飘出怀梦清冷的声线。
“南柯梦阮,魂归华胥。”
思绪陡然沉入过去,沿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记忆翻到宣庆十五年那一刻。
宣庆十五年,是个很稀松平常的年份。
夏天发了一场洪水,人类忙着猎妖祭天,顺带着诅咒他。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山顶上,心里盼着哪场洪水能把讨厌的人类全都冲走,最好也冲垮荆紫山,放他自由。
天狐一走进荆紫山,他就感受到那股令人讨厌的气息。
天狐是上天的宠儿,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既有通天的妖力,也不受任何天道束缚。
所以作为惩罚,他们也被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或妖觊觎。
算起来他也很多年没见过天狐了,数到第三千朵云的时候,他冲到山顶,风尘仆仆,满脸倦怠,开口就向他索要琨瑜。
夫诸很不屑:“我凭什么给你?”
他垂着头,声音嘶哑:“我可以用你最想要的东西换。”
闻言,夫诸讥讽地笑出声:“我想要自由,你能给吗?”
他果断说:“我可以用通天之力让你自由,你把琨瑜借给我,我要救一个人,只要救活了就还给你!”
夫诸眼睛一亮,他确实知道天狐的通天之力,不过......他狐疑地扫了一眼形容枯槁的天狐:“你修行有千年?”
“有!”他掏出份契书,“签了字,有天地束缚,我绝对不会骗你!”
夫诸把契书捏在手里,想不到梦寐以求的自由竟然真的摆在他面前。但他的要求显得自由来的太轻易,他不确定地问:“你确定救完人就还给我?”
天狐重重地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夫诸再三检查契书的内容,发现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他再次确认天狐签下名字后,才小心翼翼签上自己的。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琨瑜。
天狐几乎迫不及待地攥住玉,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夫诸想不通,谁的性命会重要到让一个修行千年的天狐这么慌张。
他再次叮嘱:“你记得救完人,就把琨瑜还回来。”
琨瑜凝结着他的妖力,要是离开太久,他就会陷入沉睡。
天狐连连点头,语气带了抹如释重负:“我女儿跟您脾性很像,你们一定能聊得来。”
夫诸才不在乎跟谁聊得来,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从这座“活牢笼”里跑出去,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天狐离开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还没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回忆就戛然而止。
但记忆里天狐的脸一直蒙着一团雾,根本看不清五官。
可他还有问题都没想清,怎么能到此为止呢?
夫诸忍不住挣扎大喊:“死狐狸!你说清楚啊,你女儿是谁,是不是燕舒!她到底是不是天狐!你怎么把琨瑜劈成两半的!死狐狸!”
现实中,燕舒看着满脸痛苦的夫诸,连忙拿起手机:“出什么事了,他好像不对劲!”
怀梦闷哼一声,痛苦道:“他想和记忆里的人对话,梦境不稳,反噬了。”
燕舒织梦从没遇见这么凶险的时候:“那怎么办?”
“我已经终止梦境了,你快叫醒他。”
燕舒撂下手机,使劲拍他的脸:“夫诸!醒醒!”
夫诸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自语。
燕舒抓起他猛摇:“你再不醒我就把琨瑜砸碎!”
“不行!”
他猛地惊醒,迷茫的眼神对上她的视线,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燕舒?”
“是我,你看到什么了?”
夫诸环顾四周,确认不是荆紫山。他捂住头,脑海传来一阵刺痛。
“我看不见他的脸。”
“怎么会?她织的梦从没出过差错。”
“梦没问题,是他的脸蒙了一层雾,我看不清。”
雾?
燕舒陡然想起她在王昭回忆中看到的无脸男。
这团雾到底代表什么?
夫诸咬紧牙关,勉强问:“怀梦,回忆不能再清晰一点吗?”
听筒一阵寂静,燕舒拿起手机,发现怀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夫诸不甘地锤了下床,为什么关键地方看不清?
天狐临走前最后一句话反复在他脑海重现。
难道他和燕舒相遇,也早就是他策划好的?
明明已经离开了荆紫山,他却觉得好像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牢笼。
燕舒倒了杯水递给他。
“既然回忆看不清,那就直接去渔山。只要骨刃在手上,总能画出他的样子。”
原本夫诸也对这件事深信不疑,但记忆中天狐枯槁的身形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他们要寻找的,究竟是一段怎样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