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舒在他冲上去的一瞬间立刻凝出狐火反击。
商陆动作极快,燕舒没空分心提醒他们躲开,只来得及递给夫诸一个视线。
夫诸一手撑地,树丛和草地像海浪一样涌来,攀住徐子安和墨二娘后又顷刻间向两侧退去。
“分头跑!”
夫诸撂下这句话,立刻欺身逼近商陆。
他的目标只有墨二娘一个人,只要徐子安和她分开跑就不会有危险。
墨二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立刻转身,脚下凭空出现一支毛笔,顺着树丛层层褪去的方向疾驰。
徐子安知道不能拖他们后腿,他拽紧背包,被草地层层掀起的浪头裹挟着跑向另一侧密林。
但墨二娘刚飞出几米远,“咔嚓”一声,突然断了根粗壮的树枝,正好砸在她头上。墨二娘痛呼一声,摇摇晃晃摔在地上。
商陆见状,身影灵活地穿梭在林间,以手为刃,飞快冲向她。
夫诸抬手一挥,数根藤蔓破土而出缠住他双腿。燕舒掌心迸发出猛烈的狐火,瞬间夷平了几米树梢。
她冲着墨二娘大喊:“飞高点!”
墨二娘不敢耽搁,立刻捂着脑袋逃命。
商陆蹲在树上,伸手比量了个眼睛大小的手势:“你听没听说过惑心?就这么大。”
燕舒擦掉嘴角的血痕,啐掉血沫:“没听过。”
商陆撇嘴:“好吧,那你还真是孤陋寡闻。”
话音一落,他一脚蹬在树上,向墨二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燕舒怎么可能放他走。
她抬手,数团狐火迸射而去。
夫诸双手交握,万顷草木化为手足,簌簌攻向商陆。
商陆身影一顿,消失在原处。
燕舒顿感不妙,凭借本能翻身落到地面,而原来借力的树梢则被焚烧殆尽。
商陆立在空中,手中是一团黑色的狐火。
燕舒:“这么说,我会的招数你都会?”
商陆抛掷着手中的狐火:“算是吧,影妖嘛,当然什么都会一点。”
燕舒抽出骨刃,大喝一声夫诸,不管不顾向前冲去。
身后,夫诸握住手腕,以万钧之势悍然抬起左手。
树木哗哗作响,枝头缠绕着绑在一起,搭起探向高处的台阶。
商陆不断躲避进攻,转眼又化为一滩暗影,蛰伏在树荫下。。
夫诸紧闭双眼,仔细聆听空气中细微的波动。
“右边!”
燕舒踏阶而上,毫不犹豫地刺去,商陆瞳孔猛地一缩,立刻仰头躲过。
骨刃擦着他眼角划过,狠狠钉进身后的树干。
商陆闪身跳下枝头,抬手拂过眼角的伤口,表情有点无奈:“非要和我作对吗,这件事很重要的。”
“保护她,对我也很重要。”
燕舒抬手,骨刃“嗖”的飞回她的掌心,她趁势冲上去,毫不留情划向他颈间。
商陆下意识躲避,但两侧树木突然伸长枝桠,分别向他四肢攻去,阻挡他的动作。
燕舒趁机贴近他,一手擎住他左肩,另一手狠狠刺去。
商陆再次消失在原地,燕舒一掌撑在地面,回身大喊:“小心。”
夫诸睁开眼,立刻蹲下,一手杵地,伸腿横扫而过。
商陆抓住他的脚,笑容狡黠:“原来是你看穿了?小—短—腿。”
他慢条斯理地拖长了语调。
夫诸瞬间奓毛,被商陆戳了痛脚,咬牙切齿地咒骂:“滚出我的山!”
“低头!”
燕舒大喝,夫诸立刻低下头,骨刃划破猎猎空气,飞快刺向他。
商陆抬手拦住,燕舒一把将张牙舞爪的夫诸拽过来。
商陆抬手看了眼表:“没时间陪你们玩咯,拜拜。”
说着,身影再次消失。
夫诸眉头紧锁,感受了片刻,立刻说:“往徐子安那边去了。”
燕舒收起骨刃就要往那边去。
夫诸拦住她:“我去找他,你去墨二娘那边。”
两人目光相对,燕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商陆目标是墨二娘,徐子安可能只是他障眼法。
来不及说什么,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徐子安抱着背包,整个人爬在一丛灌木里,时不时抬头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他拼命回想除妖志异里关于影妖的记录。
影妖,噬人情绪,和宿主具有同样的能力。
思绪突然卡在这一页,徐子安拼命拍打脑袋,弱点,弱点,影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他以前只把除妖志异当小说看,哪能想到还有实操的时候。
密林深处的打斗声逐渐停歇,徐子安稍一抬头,一双修长笔直的腿闯入视线,他顺着腿向上看去,是商陆笑眯眯的脸。
商陆冲他挥挥手:“嗨!”
徐子安顿时心里一凉,但千钧一发的时刻又突然打通了阻塞的思绪。
宿主!
影妖唯一的弱点是宿主。
但这时候上哪找他宿主!
徐子安把背包狠狠砸向商陆,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跑。
商陆拎着书包,好心道:“诶,你东西不要了?”
但他没有追过去,只是在原地静静等着,身后脚步声逐渐接近,他转身对上夫诸的视线,却没看到燕舒的身影。
“哟,小屁孩,是你啊。”
夫诸摩拳擦掌地冲过来:“孩你个头!吃你爷爷一拳!”
商陆冲他做了个鬼脸,身影又消失在原地,夫诸崩溃地猛踩几脚:“出来!你给我出来!”
徐子安意识到商陆没追上来,壮着胆子往回走了几步,但发现只有夫诸气急败坏站在那里。
“他去哪了?去追墨二娘了?”
夫诸踹了一脚他掉在地上的背包:“别问我,我不知道!”
一看见这傻小子,他就气的牙痒痒。
堂堂神兽,居然还沦落到保护一个人类的地步了。
徐子安捡起包,急道:“影妖唯一的弱点是他的宿主,必须......”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敢单枪匹马进来,说明宿主根本不在这。”夫诸没好气的打断他,转身时又瞪了他一眼,“别以为就你们人类聪明。”
徐子安连忙跟上他:“那该怎么办?”
“还轮不着你犯愁,你把自己小命保住就行。”
夫诸跑了几步,嫌他太慢,指挥藤蔓拖着他往河边赶。
想到后山的河,夫诸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墨二娘总共没跑出去几里地。
怎么跟着燕舒的人和妖都这么笨。
夫诸赶到的时候,商陆正和燕舒僵持着,墨二娘没受伤,抱着毛笔躲在树桩后瑟瑟发抖。
他挑眉,嘲讽道:“你还没处理好?”
燕舒捂着手臂的烧伤,怒道:“别说风凉话了,赶紧过来帮忙!”
“燕山主,你这样让我很难办。”白榆反复强调不能跟她说他们要做的事,但商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句好词,他愁眉苦脸地挠挠头,“你非要救那个人类吗?这个......人各有命,你要是每个都救,那不就乱了套了?要不这样,我不杀她,你们乖乖回去,行不行?”
燕舒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我要救人?”
“啊?我就是......猜的,我猜的。”
商陆尴尬地抓抓脸,心里直埋怨白榆,给他安排个什么都不能说的活,他快要憋死了。
“我当然不会随意干涉一个人的生死。”燕舒目光严肃,“但她是墨二娘的朋友。”
墨二娘既然向她求救了,她就不能视而不见。
“但,但他也有非阻止不可的苦衷啊。”商陆挤眉弄眼地向她暗示,“要不你回去好好想想?”
“你让他当面跟我说!”
燕舒攥紧骨刃,愤怒地说。
河岸的风突然变大,湍急的水声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席卷过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枯叶簌簌落的更快,商陆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回溯的时间快到了。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时间快到了,看看......你能不能护的住她!”
商陆腾空而起,向燕舒掷出数十团狐火,猛地冲向墨二娘。
燕舒脚下一动,心口突然一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世界陡然在她眼前放大。
她怔忡地盯着毛茸茸的狐狸爪,回溯的副作用居然还能让她妖化?
商陆的手刀已经近在咫尺,余光瞟见变成狐狸的燕舒,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夫诸趁他分心,拦在墨二娘身前。
“起开!小屁孩。”
“我说,这是我的山!”
夫诸丝毫不退让,双手合十,掌心聚灵,大喝:“合水之术,起!”
霎时间,河流爆发出强大的冲击,卷起数米高的巨浪向商陆席卷而来。
商陆连忙后退,抬手阻挡水流。
“爷爷我呼风唤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谁脚底下混日子呢,让你看看到底谁是小屁孩!”夫诸厉喝,“风刃,水箭!”
叱声落下,巨浪传来震颤的声音,利刃划破浪头,从四面八方射向商陆。
能将水元素用的这么纯熟,商陆不停躲避着利刃,眼中满是震惊:“你是夫诸!”
夫诸抬头看着他,稚嫩的脸上神情严肃:“我还没找你们算我的账!”
河水一阵高过一阵的冲向商陆,夫诸掌心落在地上,数条藤蔓破土而出缠上他手臂。
“燕舒!”
燕舒腾空一跃,攀着紧实的藤蔓跑向商陆。
商陆当机立断砍掉手臂。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河面风浪大作,墨二娘抱紧毛笔蹲在树后,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妖要杀她。
商陆舍弃一臂,不再顾及飞溅的利刃,凌空一跃,右手化剑,冲向墨二娘。
燕舒紧随其后,长尾卷住他的腰。
但商陆已经将手狠狠劈进树木,没见到血,他立刻抽手向下劈。
破碎的枝干划伤脸颊,墨二娘紧闭双眼,指尖扣进泥土。
燕舒和夫诸为了保护她这么拼命,她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
她强压着恐惧站起来,将毛笔抵在脖颈,抖着嗓子说:“我,我的命你拿去,别伤害他们。”
商陆猛地翻个白眼,阴森森地说:“那我要把你们都吃掉!”
墨二娘猛地闭上眼睛,双手举着毛笔胡乱挥舞:“走开!走开!”
笔尖浓墨重彩地在他脸上留下几道痕迹,商陆整张脸隐隐刺痛。
她这墨水,怎么是辣椒味儿的!
徐子安哆嗦着腿,连忙把胡乱抵抗的墨二娘拽走。
夫诸合实树木,夹住商陆。
燕舒借机攀越到商陆身上,狠狠咬在他肩头上。
商陆闷哼一声,周身狐火暴起。
夫诸操纵藤蔓将燕舒拉回来。
白毛狐狸落在夫诸肩上,燕舒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商陆被水木困住难以抽身,他索性不再挣扎,吃惊道:“原来你还真被唤醒了。”
谁也没心思搭理他。
小狐狸轻巧地落在地上,长尾一划,将四人圈在一起,然后用尾巴沾了沾她嘴角的血迹,在地上画出结束回溯的纹路。
“再见。”
她轻轻说。
回溯结束,商陆狼狈地落在地上。
夕阳还没落下,一点余光洒在他身上。
商陆拍拍屁股上的灰,听见白榆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没杀成。”
“见到她了?”
“见到了,她身边跟着那个笔妖,一个人类,还有......夫诸。”
“夫诸?”白榆隔着衣服,描摹胸前的玉,嘲弄道:“果然只有她能唤醒。”
商陆抻着脖子看伤口,呲牙咧嘴地抽着气:“小狐狸牙尖嘴利,她这一口差点没疼死我。”
“她妖化了?”白榆目光危险地看着他,“可爱吧?”
商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可爱两个字,讪讪道:“牙口挺好的。”
阴影落在废弃公园上,白榆脸上罩了层阴暗的光,他靠近商陆,抬手拂过伤口,手指触碰过的地方,手臂很快生长出来。
“她非要救陈晨?”
商陆点头,又连连摇头,心里怄的气一股脑倾倒出来:“你又不告诉她为什么阻止她,还非要让我拐弯抹角杀那个笔妖。一看她胆小如鼠的样,我拿刀都没劲儿好吗?还有燕舒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我憋的都快炸了,她也太笨了吧......”
看着他阴沉的脸,商陆以为他还在为这件事担心,他转了转新长出来的手臂,安抚道:“放心吧,据我观察,惑心在她脑袋里长了不少日子,估计也就是今晚的事了,我一会再使点绊子,他们肯定来不及救人。”
“不用了。”
“没关系,这都是举手......”商陆一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他冲到他面前,抬手贴上他额头,“你说什么?不用了?你发烧了?没有啊,怎么说胡话呢,她要是不死,你怎么知道种惑心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白榆挪开他的手,嘴角抿着夕阳的余晖,平静地说:“再怎么阻止她也会去救。”
他和燕舒是完全不同的极端。
他自私,坚硬,任何人的性命都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
可她热烈,柔软,连只认识几面笔妖的求助都拒绝不了。
他注定不能成为她。
但他一直在阴影下彳亍独行,不就是为了保护她这点热情吗?
陈晨的命无关紧要,可他一想到毛色柔软的狐狸,突然不想让她伤心了。
“好吧好吧。”商陆摊手,眼珠滚了一圈,又好奇地揽住他,“你就跟直说,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了解她?”
白榆坦然道:“她是我姐姐。”
商陆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有个姐姐?天哪,我今天一定给她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白榆!你到底知不知道第一印象有多难弥补?”
他上蹿下跳,来回哀嚎,又一巴掌拍在脸上,满脸失望地说:“还好你跟我说了,不然我都要开始写你俩的同人文了。看吧,这就是把事情都说开的好处,至少让我们都不这么尴尬。那怎么不把这些事告诉你姐姐,她虽然笨笨的,但是也有点聪明吧?你还信不过她?你看你谁都信不过!白榆,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谁都不相信!你不知道我今天都快要憋死了,她问我什么我都不能说。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啊啊啊!”
白榆面无表情地带上耳塞,低头找了张还算完整的枯叶,“啪”一声贴在他嘴上。
他毛病是很多,至少话没这么多。
耳塞一戴,世界终于清净了。
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夕阳追着他的脚步,温柔地扯住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