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嫣臂上的鞭伤看看触目惊心,所幸有阿隼每日眉头紧锁地帮她上药,不过十日就只余一点浅红淤痕。
为此,他也守在乐嫣身边,日夜寸步不离,连契丹主亲临的头鹅宴,他也托辞不去。
宴后却有执事郎君奉命,送来了契丹主赏赐的一道天鹅炙。
与之同来的,还有吕不古大公主。
“阿布里和嘲瑰要被送回龙母城受训了。这只天鹅是勉辛亲手所猎,以此向十六娘子赔礼道歉。”
她顿了顿,恨铁不成钢般瞥了一眼在旁抱臂而立的那个三弟,又轻叹道:“我这些弟妹都是粗鲁蛮横的蠢物,连阿隼也对你们如此无礼,实在令我羞愧难当。”
乐嫣坐在阿隼的营帐里听着他被长姐数落,虽然想笑,又觉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各有各的尴尬,一时笑不出来。
隼很不服气,见乐嫣不开口替他辩驳,他更加要闹了:“我几时对她无礼了?这些时日,李乐嫣的一衣一食无不是我亲自——”
他话说到一半,十六娘子已呛到狂咳不止,原本粉白的一张小脸此刻红如落霞。在阿隼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先于意识,蹲到乐嫣身边帮她抚背顺气,一如之前喂水的手法生疏令她呛到时那般。大公主坐在二人对面,满脸不可置信。这个向来只会舞刀弄枪,甚至能徒手击杀疯马的三弟弟,竟也有如此温柔小意的时候。
她转而看向乐嫣,这位来自中原的小娘子即便有点失态,依然挺直肩背,姿容端丽如一仙鹤。
隼大概不知道,他此时紧盯着十六娘子的眼神中,俨然充斥着爱怜、迷恋,与势在必得的贪慕。
只可惜……
吕不古大公主想起在宴上听闻的两族战况,心中微微泛苦:李嗣源已在洛阳西宫登基为帝,派遣到契丹来接回李家女眷的使团也要抵达鸳鸯泺了。
李乐嫣将不再只是十六娘子。而她与阿隼之间,或许再无一丝可能。
帐内炉火烧得噼啪作响,终于将大公主从沉思中惊起,她带着难言的愁绪,准备告辞。
“阿姊刚才说,阿布里她们要被送回龙母城了,是么?”
隼忽然唤住她,却不抬头。
吕不古沿着他视线看去,果不其然,乐嫣坐得端端正正,捏着自己的裙边,满面拘谨之色,而她先前受伤的手臂正被阿隼捧在掌中,似乎专心致志地研究那余下的点点淤痕。
“三弟,你莫再横生事端。”大公主沉声告诫道。
“知道了。”他点头,应得很干脆。但除了离去时依然忧心忡忡的吕不古大公主之外,乐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妙。
“三王爷,那我明日是不是可以,可以……”
年少而位高权重的契丹小王爷盯着她,倏地勾唇一笑,本就深邃俊美的眉眼骤生邪气:“可以什么?”
“回我自己的营帐……”
十六娘子试探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蓦地攥得更紧。
隼捏住她的手腕,左手拇指轻轻摩挲过她小臂上斑斑如桃花色的伤痕。新生的几寸肌肤极为娇嫩,痛感即便微弱,乐嫣仍忍不住“嘶”地一瑟缩。
手中温软皆陷于指缝,隼睨她一眼,眸光渐渐深沉:“你如此怕疼,还敢去替妙哥挨那一鞭?”
“我若不过去,她会被活活打死的。”小娘子声音颤得不行,依旧睁着一双莹润的眼瞳定定与他对望,无悔无惧。
隼只觉心头轰然一簇火起,烧尽了所有理智:“李乐嫣,你既如此英勇博爱,将来不若当个为国捐躯的圣人!”
“什么为国捐躯?”乐嫣听得出他语带恼怒讽意,却实在不解。
换作从前,她大抵会继续拼命挣扎,直至将阿隼激怒,但近来两人朝夕相对,十六娘子渐已摸清了面前这家伙的秉性:人如其鹰,只有顺着毛捋,他才能够善罢甘休。
乐嫣眨了眨眼,忽然起身抱住他。
阿隼霎时间愣在原地,且也不知不觉地松开对她手臂的钳制,在被这阵狂喜冲昏头脑之前,已迅速将心爱的小娘子搂入怀中。
“阿隼,你生气了么?”乐嫣抬手拨开垂在少年眉边的一缕鬈发,顺势抚了抚他紧皱的双眉,“为何呢?”
“三娘子可以叫我三王爷,十四娘子、十五娘子都可以叫我三王爷,唯独你李乐嫣不行。”隼握住她的手,牵至唇边浅浅印下一吻,垂眸时神色近乎虔诚。
“你只能叫我阿隼。”
这分明不算什么动人的情话,乐嫣却觉得心中酸涩:即便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可对于阿隼而言,李乐嫣终究就是那个最特别的人。
“好,我答应你。”
“还有,以后不能再以身犯险。”他的第二个吻落在她臂上的伤处,话音也沾染了一丝暧昧喑哑,“你受伤了,我比你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