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庄往事 第10章 第 10 章

她不该进来的，是她做错了事。艾伦内疚地想。

书房里的女人转着眼珠子，看了背过身去的艾伦一眼，又偷偷向里德瞥去一眼。见他铁青着脸抿紧了嘴唇，只当他是生气来人的打扰，偷笑着偏转过身去系胸前的钮扣，竟带着点既羞且媚的情态。

艾伦当然看不见这些。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关门也不是走开也不是，在里德的那一声怒吼过后，身后便是满室的寂静。就在这安静到诡异的场面下，管家先生脚步匆忙地赶来了。

“道森老爷！出了什么——”康德拉先看到了背对书房的、满脸懊恼的艾伦，接着是自家雇主铁青的冷脸，视线再转，最后看到了书房内衣衫不整的女仆。他的眉头渐渐皱紧。

“索菲亚？”康德拉管家的声音冷峻而威严。

他不知道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女仆不该出现在这里，哪怕她是学过拼写的上等女仆。除了自己和定期打扫的贴身男仆汉克，任何人不被允许进入道森先生的书房。

至于是否是道森先生准许她入内......不，不，作为管家他再清楚不过，自家主人对庄园内的女仆们向来毫不关注。尽管不得不承认，这位道森先生的行事常有离经叛道之处，但对女人，不，他似乎格外排斥这样不体面的关系，对那些稍有姿色便妄想飞上枝头往上凑的下人们，甚至带着些不屑。

里德的目光不带温度地睇了索菲亚一眼，对管家冷声质问道：“这真是有意思，康德拉。我严令禁止过仆人进出我的书房，但竟然会有个女人躲在这儿，还剥光了衣服准备来个**秀。”说到“**秀”时，由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讥笑。

索菲亚在对上里德的视线时，便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她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庄园主可能会做出的决定，连手上系到一半的钮扣都顾不上了，满脸惊慌绝望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哭求起来。

“大人！大人！求求您了，请不要赶走我……您开开恩吧！”她先前的得意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是的，得意。她确实潜入了道森先生的书房，意图勾引他，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人要往高处走。她容貌妍丽，又是识文断字的高等女仆，还偷偷学习了刺绣与唱歌，比起一般的淑女们也并不差了！

等道森先生来到书房后，她便跳将出来。起初，道森先生的脸色是不好看，可当自己开始宽衣解带后，他竟没有立刻把她轰出去，而是坐在皮椅子上颇有意趣地看起来。

他似乎改变了主意！索菲亚的心咚咚乱跳，也许她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等她几乎脱光了上衣，道森先生甚至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神情深沉莫测，可他伸手了啊！谁能想到！就在她激动地往他身上扑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索菲亚心里乱成一团，又急又气，对着艾伦的方向狠狠地剜了一眼，随即又抬起泪眼，楚楚可怜地望向自己的家主。

康德拉管家的面色难看非常，庄园里出现任何不体面或不妥当的情况，他都有责任。他行了个躬身礼，致歉道：“这是我的疏忽，我很抱歉，道森老爷。”

里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难掩对地上这名女仆的冷眼，对管家挥了挥手指示道：“带她下去，我以后不想在庄园里见到她。”

索菲亚愣住了。

这是要解雇她！除了解雇，还有别的意思吗！

她瞬时面如土色，终于丢开一切装模作样，捂着脸哭嚎起来：“不！不！您发发善心吧！我保证今后绝不出现在您的面前，至少让我留在温斯特吧！我从十岁起就呆在这里，我在这里工作了整整七年，您不能……”

哪怕这一次差一点没能成功，她以为道森老爷总愿意再见她的！怎么办！怎么办！

里德厌烦地拿手指拧着眉心，不耐烦地打断她：“听着！现在出去，别人只知道温斯特解雇了你，要是再纠缠，我保证大家会知道温斯特为什么解雇你！”说罢，他迈开长腿坐到了背对她的一张皮椅上，彻底不再看她。

里德·道森向来说到做到！索菲亚顿时噤声了，改为哀哀的哭泣。

康德拉管家叹气道，“索菲亚，穿好衣服，自己收拾行李去吧。”他没有立刻叫男仆进来拖人，已经是极力保全了她的颜面。

索菲亚满脸糊着泪水，却目光游移着悄悄向管家的方向瞥了一眼，可怜地示弱道：“我站不起来，我好像脱力了……”

连管家都不想再容忍她，扭过头刚要往走廊上喊人，索菲亚却又先他一步，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她再一次将哀怨凄切的目光投向里德，却只能看见他无情的后脑勺，终于擦拭着眼泪，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她被解雇之后该何去何从呢？对于一个仆人而言，温斯特舒适而体面，报酬丰厚，无疑是最好的归宿。再找一份工作，也绝没有这样好的了，更糟一点，也许不会有庄园愿意用她，那就只能去工厂做女工，或是去普通乡绅家里做各种脏活累活一把抓的女佣。

在这个世道，女人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生来没有地位的女人。

你或许说她不该心存非分之想，那是咎由自取，可谁不想往高处爬呢？谁会甘于贫穷，甘心碌碌无为地混过这一生？可代价又是那样巨大，像在悬崖上跳舞……

艾伦一时有些无言，怔怔地望着索菲亚离开的背影出神，她不能否认自己的内心是有同情的。

可里德显然不想让她沉浸在这样的气氛中。凉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某位先生是要在我书房门口当一尊雕像吗？”

艾伦回过神来，转身才发现，里德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锐利地紧盯着自己。她冲他似尴尬似歉意地一笑，步入书房，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里德没有错过她脸上淡淡的愁容，皱着眉问：“你在想什么？”

艾伦坦诚道：“温斯特庄园那么大，你完全可以把她调去另一个离你远远的职位。你知道，时下社会经济紧张，女仆的工作不大好找了，更何况是被解雇的仆人，雇主会觉得一定是仆人有什么问题……”

“哦！格林先生的同情心泛滥了！”里德挑着眉稍，阴阳怪气道。

在他看到艾伦竟注视着那个女仆离开的身影时，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了，连说话都忍不住带上讥讽，“我真庆幸！我们的格林先生只是小有资产，家里女佣不多，不然恐怕是要情、妇成群了！”

艾伦被他激得一阵窘迫，脸上像打翻了酱油瓶一样精彩。真想和他争论两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泄气道：“里德，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在说出那句嘲讽后，里德就后悔了，艾伦绝不是那样的人，要是他真的生气了怎么办？此刻见艾伦先递来了台阶，当即缓和了口气，说：“是的，我知道。”

哪知艾伦又斟酌着开口：“我的意思是……”她想起了开门时一眼瞥到的画面，委婉道，“你们怎么说都有过肌肤之亲……你对她是不是有点太狠心了？”

“哈！肌肤之亲！”里德气极了，随即想到什么，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他故意轻飘飘地道，“你的污蔑令我受伤，但我原谅你。请不要误会，那是因为想到我们曾经在法国同床共枕的那一夜，你说的没错，要说和我亲密，没人亲密得过你了，我不该对你那么狠心。”

“嘿！”艾伦被他故作暧昧的眼神和语调闹出一丝羞意，又好气又好笑地反驳，“需要我提醒阁下吗？是因为谁我们才错过了回城的渡轮？并且那是在渔村农舍的木板床上，我甚至连条褥子都没有！穿着衣服都能感到凉意！”

他们瞪着眼恼怒地注视着对方，在片刻的安静后，又突然都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在说对女仆的惩处问题，怎么说着说着，又偏题到两人在法国的经历上去了。他们总是这样，从别人的话题而起，以彼此的事件而终。

还有刚才那弥漫着零星火药味的气氛——为无关紧要的人冲对方发脾气，还险些吵起来，那真傻。

里德笑了一阵，先说：“我向你道歉，是我气昏头了。我们换个话题吧，你今天怎么想到要来呢？”他重新挂上了笑容，以表示艾伦的到来令他高兴。

艾伦也微笑，诚恳道：“感谢你来自牛津街的礼物，莎莎很喜欢那几身礼服。我希望你不介意我也做了两件新衣，我原本是打算自己结清尾款的。”

里德却好像很高兴，“那我的钱才没有白花！”随即又问，“今年的社交季，你会陪你妹妹一起参加舞会吗？”

艾伦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可是莎莎的监护人，当然会全程陪伴在她身边！我还要好好审核审核我未来的妹夫呢！”

里德的兴致却不是很高，沉吟着：“你要参加舞会……”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也许不光是格林小姐，格林先生今年也要在舞会上觅得一位知心人了。”

里德：像做实验一样测试自己的心理状态，但总之就是很纠结，很酸......（低落）

艾伦：叨叨叨，叨叨，叨叨叨叨！（←毫无所觉）

里德：......（更低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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