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李钰君鼻子一酸,又想哭了,“乌灵骁,你为什么来?”
“我担心你。”乌灵骁诚实道:“我听说你被幽禁,赐婚许家,明白这场婚事并非你所愿,所以前来。”
“你怎知我不愿?”李钰君抿唇,她从未和乌灵骁谈论过这些琐事。
“也许因为雪乱剑。”
“雪乱?”李钰君抬头盯着她,下一瞬眸中盛满惊喜,“你怎么把它带进来的?”
乌灵骁将手中的桃木剑递给她,“我想带进来就带进来了。”
李钰君抚摸着雪乱剑,爱不释手。乌灵骁道:“你是雪乱剑的主人,你们心意相通,正是它告诉我你不愿意。”
外面有人经过,李钰君下意识蹲了下来,乌灵骁也跟着蹲在这衣柜旁侧、被床遮住的小小角落。
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罐饴糖,“我已嘱咐了奚清制药不要太苦,但我仍担心你畏苦,特意带来给你。”
看着一地的东西,李钰君心间发胀,她看着女人温柔的神色,忍不住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这么好?
此时和平府内没睡的众人也都是这个想法。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们女希的王储肯为了一个女人扮成太监混进皇宫呢?
乌灵骁虽非王储,但肯跟着她跋山涉水的女希诸人必然早已认定她是女希板上钉钉的少主。
凤鸣看着房中不请自来的林昭,笑问:“林小昭,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和姐姐睡?”
林昭抿唇,“阿姐你不担心乌灵骁?”
“担心什么?担心她被逮住,还是担心她为了一个人丧失理智?”
林昭揉揉蓬乱的头发,烦躁道:“都有吧。”
“我早说了,你这是关心则乱。”凤鸣懒洋洋躺进被窝,打了个哈欠,“出去帮阿姐熄灯。”
林昭还是睡不着,跑到符月屋里闹她,却发现符月也没睡,二人面面相觑。
符月:“林昭,你大晚上装鬼玩呢?”
林昭:“你怎么还不睡?小孩不早睡长不高!”
符月:……“那你还来吵我。”
林昭:“我不吵你就睡吗?”
符月不知道乌灵骁去皇宫一事,自然不知林昭唉声叹气什么,但她也有不想说的烦心事,就容忍了林昭在此。
乌灵骁看着李钰君服药后悄悄出了芙蓉殿,凌晨时分跟着采买的太监队伍出了宫,由安梦接应顺利回了和平府。
林昭顶着个大黑眼圈,“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乌灵骁看向同样哈欠连天的符月。
林昭神色认真了些,“自上次马球比赛,璟王和安王一直缠着符月。这不,一早璟王就派人来请符月到别苑跑马。”她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乌灵骁。
符月困得脑子转不过弯,不仅昨晚和林昭吐了个干净,而今回过神已经是开大会的架势了。
众人全票通过符月回女希。
璟王倒还有所收敛,或者说他没那个脑子。安王却曾在符月回府路上设下陷阱,试图打造英雄救美的剧本,甚至连在水里下药的下作手段都用过了。
加之璟王自被贬之后,行事作风也过激不少。
若放任下去,此二人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我!不!回!”符月抱着胳膊,重申道:“每一次我都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安王派来的小贼被我打得屁滚尿流,下药的水我让他自己喝了。至于璟王,不过下下帖子,再就是街上装偶遇而已,没事的。”
“防范于未然。”凤鸣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符月浑身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狮子,“我就不回!”怒气冲冲说罢,转身离开,留下众人不明所以。
乌灵骁追了上去,到没有人的僻静处,符月主动道:“你真想让我回去?”
“自然。”
“让我回去你会后悔的。”
风中传来花香,像是故乡的蛇侠花。每逢此时节,兰尔城就会举办狼王会,全国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少年会聚集在兰尔城比武。
如果符月脚程快些是能赶得上的。她刚满十三岁,今年本该是她第一次参加狼王会。
当年她在众人面前说一定要像灵骁姐姐一样厉害,第一次参加就打败年纪比她大的选手,成为狼王会的冠军。
如今到了年纪,她们却不再似从前亲密。
“宝珠是王上拿走的,对吗?”乌灵骁声音轻轻的,这句话像是凤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一样。
符月沉默。
“是你要跟来,而不是王上让你来的,对吗?”
符月仍保持沉默,她绕开乌灵骁,最后道:“帮我解决安王和璟王,我不回女希。”
她一直是个固执的孩子,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她。从前她最听乌灵骁的话,现在她只听自己的心意。
明明才十三岁,比很多成年人还有主见。
早慧的孩子注定要忍受更多,乌灵骁揉揉她的头,妥协了,“让芒戈跟着你。”
这里是郢国的京都,而非女希,要解决两位有势力的皇子难如登天,但稍稍挑拨,让他们无暇烦人还是可以的。
乌灵骁想法子,在女希诸人的共同努力下,总算让符月过上了如往常一般的平静日子。
自从能按时吃上药,李钰君的病一天比一天有起色,回神时已经好几天没做噩梦了。
谁说心病不能医?
乌灵骁来过的翌日晚上,李钰君梦到那只老虎又来找她了。
她站在如山一样高大的它面前,是那么渺小。她单手握着磨得尖利的金钗,抬手就刺,虎呼啸一声,挣扎起来,湿热的血迸溅。
她抹了一把脸,坚定道:“我不怕你。”
突然她觉得手中一重,她下意识举起,竟是雪乱剑,几息又变成墨影剑。她的身体变得格外轻盈,变得像乌灵骁一样灵巧,她左右闪躲后找准时机一剑刺入虎的喉咙。
体型巨大的老虎轰然倒地。
李钰君醒来只觉得手心空落落的,她的梦里没有她,但她醒来满脑子都是她。
二月打头的时候乌灵骁又来过一回,换了一副侍卫打扮,摸完她的脉象后给她送上一壶好酒。
“这是奚家的独门手艺,丹霞春酿,味甘且能补身。”乌灵骁给她斟了一杯,“尝尝。”
李钰君一口饮进,瞬间眼前一亮,虽是酒酿却没有丝毫酒气,入口甘甜清爽,像是将春日轻置舌尖之上。
她忍不住又倒一杯。
乌灵骁问:“还有什么短缺的吗?”
“不缺。”李钰君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道:“你以后别来了。”
说罢她撇开头,不肯看乌灵骁,低声道:“这里是郢国皇宫,即便你是神通广大的石猴转世,也不能次次平安回去。”
“是我想来。”乌灵骁说。
“什么?”
乌灵骁不说话,沉默着离开了。
皇宫外的一处民居。
林昭实在不放心,把凤鸣拉来坐等,结果惊动了奚清奚姬姐妹,奚清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硬是要跟来。
再加安梦,一共五人在小小的民居面面相觑,奚清就提议玩牌。
林昭气闷:“都什么时候了,我不玩。”
奚清攀着凤鸣的肩,“小昭一直这样吗?我记得不是吧。”
凤鸣懒洋洋道:“关心则乱。”
奚清笑了,道:“皇宫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以她的身份,就算被发现了也只会被好生送回来。”
林昭不理她,她知道乌灵骁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她就是烦。
安梦一边洗牌,随口道:“林小昭都是轻的,想想要是那位知道了……”
三人一阵沉默。
奚清笑呵呵道:“小梦别把我们符小姐说得像会吃人一样,她再喜欢她的灵骁姐姐,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奚姬说:“我看未必。”
凤鸣依旧懒散,眼中却划过深意,“说得对,她们之间的纠缠还长着呢。”
她们四人玩牌,林昭就靠着门看星星,差不多把认识的星宿都找了一个遍,乌灵骁回来了。
看着一屋子人,她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换下了侍卫服饰,还给了被她借身份的倒霉鬼,将人放在地方,沉默着回了和平府。
砰地一声关了门。
林昭在外面拍门,“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到傍晚吃饭的时候,林昭终于敲开了她的门,乌灵骁一见她,就说:“小昭姐,怎么办?”
林昭吓得脸都白了,记忆中乌灵骁叫她姐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次是乌二姐姐病重,而她的亲爹却偷光家里钱财跑了,八岁的乌灵骁让她拖住乌阿妈,自己拎着刀去找那个男人,将钱要了回来。
一次是她执意入兰尔城做打手,为的是求见名医给二姐姐治病,乌阿妈不同意,她就请她扮成她的样子待在房中,自己走了。
还有一次是芒戈母亲战死,乌灵骁不顾阻拦夜奔几百里,端了盘踞在燊国和女希边境数十年的匪寨。在芒阿妈的墓前,她奉上清酒,三人义结金兰。她才喊她一声,小昭姐。
“怎么了?你慢慢说。”林昭手发抖,声音发颤,“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叫她们都过来?不对,咱们回女希吧,回了女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