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暑往,不知又是哪一年清晨。这天出了太阳,阳光暖暖照下,寻川早早变起了,接着苏云川也便起来了。
苏云川现在已十四岁了,站着可以到寻川的胸膛。
苏云川跑过来帮着寻川打水,一双眼眸似含星光,他偏头看着寻川道:“寻伯伯,接下来我们去哪?这儿都找遍了,该换个地找了吧。”
这五年时间里寻川带着苏云川走了很多地方,孔孔不倦的找,有时得到消息,匆匆的赶过去,却发现那人并不是,失望难掩,但磨不平的却是他心中那份迷茫的执着。
苏云川每每看这寻川难掩的失望和迷茫时,都以为他要放弃了,但寻川却又转而投向另一个寻找的旅程。
失望很多,迷茫更多,但寻川从未放弃过。
苏云川有时就在想,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竟能让寻川执着的找他那么久,他应当是位奇人吧。
“上京都。”寻川淡淡道。
寻川看着苏云川半晌,只觉得他身上这身衣服越看越不顺眼,怎么看都是违和。小的时候还好,现在大了些,这种种感觉就在寻川的心中越来越重,盘旋不散。
最终寻川发现了那种违和的根本是什么,苏云川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应该呆在这的人,透着违和的是他和这所有。
“哦。”苏云川震惊不已,“啊?上京都?去京都干什么,你得到消息他在京都了?”
寻川说:“殿试在京都。”
苏云川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他,如他这般茫然庸碌一生,他要他考取功名,登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
苏云川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登庙宇高堂,辅佐一君王创万里盛世,留名千古。
***
苏云川一路小跑着,没过多久就看见了靠在一颗树下的寻川。
苏云川即刻笑容加深,脚下步伐加快,朝寻川跑去。
苏云川跑到寻川面前,笑盈盈道:“寻伯伯。”
寻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嗯。”
苏云川知道寻川想听什么,但他偏不说,吊着他的胃口道:“寻伯伯,你猜猜我考的如何?”
寻川:“考的不好,你就别进家门了。”
苏云川忙道:“哎,别呀。我定是能考上的,我不但能考上,这次榜首还非我莫属。”
寻川脸色沉了沉,严肃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
苏云川道:“没有人与我说。我自己到底如何,我还是知晓的。寻伯伯,你难道不相信我?”
寻川面目紧绷,道:“此话不可乱说,不妨有有心之人以此发难。”
“哦,我知晓了。”苏云川恭敬道。
二人朝一片竹林走去,他们在京都的暂时住所就坐落于中。
翠竹绵延,风过万顷碧涛,飞竹落叶之声清宁。
苏云川随手拈了片竹叶拿在手中绕玩,忽想起了什么,说道:“其实我说此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我交试题时监考员还夸了我呢。”
寻川偏头看去,就见苏云川学着那监考员的模样一手拿试题,一手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眯着眼缓慢点头,道:“嗯,嗯,不错,此子将来必不可限量。”
寻川看这他的模样面色缓和了几分,但口中仍道:“君子行止有礼,你这幅模样哪有半点君子之气?”
苏云川一听,立刻笑着站好,道:“弟子知晓了,这便谨遵教诲。”
***
这日才过寅时,苏云川就被门口的敲门声吵醒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开了门,就见穿戴整齐的,靠在们口的寻川。
苏云川睡眼惺忪,道:“寻伯伯,现在才寅时,榜还没放呢。”
寻川看着他半晌,道:“该起了。”
苏云川撇了撇嘴,指了指外边的天色,道:“寻伯伯,放榜时间还早,干着急也无用,让我再睡会儿吧。”
寻川又沉默许久,说:“榜放了。”
“啊?这么早?”苏云川瞬间清醒了,问,“寻伯伯,那我应当考的不错吧?”
寻川没说话,他身后的月光未落,现出几分凄然,寻川抬眼看他,苏云川的心头忽的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接着他便听见寻川说:“你落榜了,那个给你监考的监考员死在了家中,而你是凶手。”
苏云川如造五雷轰顶,身形有些不稳,面上的笑僵在了脸上,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自己去看,肯定中了!”
苏云川推开拦在身前的寻川不顾一切,手忙脚乱的跑了出去,直奔放榜地点。
草木竹林被他抛于身后,他匆匆的跑着,路旁的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浮出道道血痕,匆忙见仿佛又回了那年雨天,被李平诬陷的那天。
那么久了,他还是如此的无助。
还是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变……
那个人毁了他的家,抢了他的钱财,如今,还要夺走本该属于他的成绩。
到了地点,苏云川直奔那大红色的榜纸,他沿着第一个名字看过去,直到最后一个。
他找了一遍,一遍,又一遍,那些不如他的人,整日歌酒度日的人都上了榜,他们都得偿所愿,到头来,却唯独少了一个苏云川。
忽然寻川来拉他,焦急道:“快走吧,官府的人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月色将歇,将他照的易碎,苏云川缓缓转过身去,面上满是泪痕,他指着榜首李平的位置,声音无比悲戚:“寻伯伯,这个位置,是我的啊。”
寻川心中五味交杂,但看着身后匆匆赶来的追兵不敢停留,只道:“我知道,但李平是户部尚书之子,你小时候有得罪过他,如今这遭是……”
苏云川猛的打断他,这时他第一次冲寻川发火,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似要发泄出他心中所有的不公:“可我有什么错?我从来就没有错过!!他们凭什么能心安理得的杀人,心安理得的享受我的一切?那本来就是我的啊——”
寻川忽的打了苏云川一巴掌,直打的苏云川偏过头去,声音也戛然而止。
寻川冷声说:“可这有什么用?他是户部尚书,而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你既无权势,也无靠山,你拿什么跟他们斗?你的不公,这天下人的不公,又有谁记得,又有谁给他们鸣冤?我曾经教你的诗书文礼,你都不记得了吗?”
寻川说罢,拉着半恍惚的苏云川一路急奔,但还是不过多时就被官兵团团围住。
寻川还要护着苏云川有要对付几十武装精备的官兵很快就落了下风,身上挨了数刀。
寻川估摸着时间,想主力应该快来了,如果现在不脱身,那等下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思及至此,寻川猛地发狠,侧身以肉.体当下几道攻击,借此机会猛然挥刀割喉,生生杀出道缺口来。
寻川忍着伤痛,夹起苏云川便夺路狂奔,身后追兵叫嚣着前来追赶,随着他们直直地进了一个胡同。
不想却是个死胡同,前方行不通,后方又有四处搜寻他们的官兵,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追兵还未找来,寻川心中焦急万分,看这只喘气的苏云川,忽然道:“你把你衣服给我。”
苏云川疑惑一瞬,转而便明白了寻川的意思,瞪大了眼直往后退去,他道:“寻伯伯,不行,这样你会没命的啊!”
寻川脸色难看,道:“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只管做便是,拿来那么多情绪?等下官兵追来了,你我一个都逃不掉!”
苏云川低头不语,半晌后抬头看寻川一眼,便攥住身上的衣服,往后退去,拔腿就朝官兵搜查的地方跑去。
寻川瞳孔一缩,脚下步伐飞快,几步就抓住了苏云川,顺势将他往墙上一抵,点了他的穴。
苏云川顿时便僵再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寻川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去扒他的衣裳,压着声音道:“我看你也是疯了!你以为你这样出去就能引开他们了吗?”
寻川停顿片刻,语调忽的平缓下来,仿佛此刻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他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送你去读书吗?”
苏云川不知。
寻川道:“因为你是不凡的一个人,自从碰见你的那个雨天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个甘愿平凡的人。你是这万千蝼蚁中的一个,但却有居于天下的能力。我想……你的命从来都不是你自己的命,而是这天下的命,你活着不单单为自己,还为他人。而我,我只不过是孤魂一盏,死了便罢了,但你却不同。”
寻川看向苏云川,面上露出了一个笑来,抹去他眼角的泪,他道:“从今日起你记好了,你叫苏云琛,琛者,天下瑰宝也,自当明耀于世。”
苏云川也不再挣扎,任寻川将他的衣服扒下,面上尽是泪水,他哽咽道:“那如果,有人要杀我呢?”
寻川将苏云琛放到草堆中掩盖好,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水,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道:“那你就告诉他,此花空折枝,应是君不识。”
话罢,寻川起身持刀飞奔而去,只留这满地凄然未坠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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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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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②空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