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 第7章 黯淡流星

这个世界里的雨还在下。

宋晚晚复而抬起头笑道，“没什么的，我们走吧。”

陈兆面对她的所有话一向都只会赞同，便把伞往她身侧多倾了倾。

就在他们两人走至车旁时，车门开了。

陈兆微愣，心中感到一些不妙，正准备低头和宋晚晚说要不要走到他的右边来。

漆黑的车厢里却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身旁人的手腕。

宋晚晚被拉得一踉跄，险些摔倒。下一秒，坐在车里的人探出小半个身子，拉着她强硬地往车上带。

陈兆伞都顾不上撑了，他想护住宋晚晚，可她手里还抱着那本书，他又一次痛恨自己怎么能总在不合适的时间送不该送的东西。

这样的时间太快，太短暂。

陈兆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他抬头，可看到的也只是在车门快要关闭的那一瞬间，坐在车内的那双冰冷漆黑的眼。

车门玻璃还在被人拍着，又随着车辆的快速行驶而只剩下安静的空调暖气声。

宋晚晚心有余悸，她感觉自己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此时此刻猛然挣开他的手，怒问道，“你有病吗刘泽然？”

“我有病吗？”

他轻笑一声，“我是有病啊，你怎么不问问我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宋晚晚浑身一僵，她没话可说了。

那些藏在心中的，经年累月迟钝的违和感，在这一刻愈演愈烈，奋力叫嚣着冲出这个身体。

下一秒，一块柔软的、淡蓝色的毛巾却被轻轻放到她膝盖上，修长有力的手还压在上面。

宋晚晚视线顺着上移，那人坐在黑暗里，沉沉夜色落在对方脸侧，只看得见优越的骨相，直到缠绵不断的硕大雨珠压在这片窗上，才露出他眼中淡漠的神色。

刘泽然缓缓收回手，纯黑的瞳孔在这样的坏天气里泛出一股阴冷感，“我以为你需要我这样请你上车呢。”

宋晚晚低着头，“你怎么样这样？这会被拍了去举报危险驾驶的。”

刘泽然颇有耐心地问了句，“我怎么能什么？你是想问，我怎么能拆散你们这对小情侣，对吧？”

宋晚晚看着他，“你又开始了，我跟谁走在一起，你就要觉得我跟他在一起了。那你呢？我跟你走在一起，你也要觉得我们在一起了吗？”

刘泽然没说话，他只是用没有移开的目光回应这样的对视，漆黑的眼在雨天里像是路灯无法照亮的前路，让人捉摸不透。

手机铃忽然响了。

宋晚晚没有再跟他争执的**，低下头正准备接通，晃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闯入视线中。

他指尖还带着刚刚在车外抓住她时沾染的那些雨水，按在机侧轻轻下坠着落到她湿得不能再湿的衣服上，紧紧贴着的肌肤骤然一颤。

刘泽然直接把手机拿了过去，他眼神淡淡看着来电人，径直打开免提举到她面前。

“喂？你还好吗？”

宽大手掌握着手机，在昏暗灯光下可以见得若隐若现的纹理。周遭全是包围着的雨声，刻意被拉长的时间似乎一起滚落到屏幕上，变成一秒一秒增加的数字。

还有陈兆的又一句，“喂？宋晚晚？”

“我没事。”

宋晚晚举起手刚想抢过来，刘泽然却往后一撤，让她扑了个空，“我没事，陈兆，刘泽然想送我们一起回家来着，我忘了和你说了。”

明明是在跟另一个人对话才对，可这样的局势让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历着和刘泽然的对视。

他冷冷淡淡的话语在密闭的车厢中响起，“我是这个意思吗？”

电话那头的温柔男声一顿。

诡异的安静，诡异的沉默，宋晚晚觉得从浅显的层面来看，三个人都算同学关系，怎么会尴尬到这个样子。

陈兆干净清澈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轻轻的疑问，“刘泽然？”

刘泽然也不恼，他只是把手机关了机摔在后座。

宋晚晚脑中一团乱麻，怀里抱着的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滚到地上。

他弯腰捡起，垂下头，指尖随意地往后翻，又翻回第一页，“他知道我啊。”

宋晚晚没说话。

“这本书也是他送给你的吧。”

她冷冷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了？”

刘泽然轻笑着把书举起来，露出第一页陈兆工工整整写上去的话，眉间却是一片阴郁，“他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写出来的吗？”

他语气漫不经心，露出一声嗤笑，“他知道一九九九是什么吗？”

“他知道当时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吗？”

车辆缓缓停下，撑伞的人已经等在屋外。

宋晚晚微微侧过脸，她看见了第一页写的那句话。

——他们愿意当一个被遗忘的时代产物，回到黄金时代的一九九九。

那时候阳光从窗外落下来，她忽然抬头却对上他怔愣的视线。

第一次那么近，近到温热的呼吸碰撞在一起。

刘泽然指着她本子上写的话笑盈盈地问，“这是我上课说的那个吗？”

她点点头，笑道，“你忘啦，图书馆的时候我们不也说过。”

“我知道。”刘泽然眼里亮晶晶的，“就是因为图书馆里你跟我说的话，所以上课我才说的这个。”

千禧年前，千禧年后。

一年像一条巨大的分水岭，隔出时代鸿沟。

宋晚晚有很多想问的，但她一句也没有问，她只是说得很轻，“一年半没见了，你以为我们还是什么关系。”

-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两人各退一步回到安全领域。

刘泽然撑伞送她下去，彼此间又回到了沉默，宋晚晚看见站着的人时却浑身一僵。

陈兆等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把坏掉的透明伞。她的妈妈站在屋檐下，抱着手臂正在交谈些什么。

而同样出现的人，还有那个很好很温柔的老师。

陈兆看着她安安稳稳下车才松下一口气来，“你没事吧？”

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李静楠看起来是急匆匆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此时言笑晏晏，“王老师，真没事，晚晚就是跟她朋友出去吃个夜宵，这年头晚自习上得多累啊。”

刘泽然骨节分明的手还沉稳有力地撑着那把黑色大伞，宋晚晚站在伞下，垂怜的雨珠在庇佑下干脆地摔落在地。

王蓉丽笑着应付了几句，接着转过身很认真地问，“晚晚，是这样的吗？”

李静楠已经又一次开始解释了，“两小孩闹别扭呢，晚上回去我好好教育一下。”

让她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要有。

“我。”宋晚晚抬了抬眼。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宋晚晚低下头，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又一次感到这样仿佛可以吞没天地般的羞愧，“是这样的，只是在闹别扭。”

“只是，当时不太想走……”

刘泽然沉默地看着她，微微侧过伞页，遮住陈兆定在原地般的视线。

李静楠硬生生把这句含糊不清的话扭转过来，笑着一脸不好意思，“孩子就是喜欢闹脾气，王老师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还专门过来一趟。”

“没事没事，都是我们的工作。”

王丽蓉交谈完却没有立马离开，只是朝她走了过来。

宋晚晚又回到那种仿佛想让自己消失的姿态，她感到自己甚至有些麻木地站在原地。

可出乎意料的是，王老师只是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么晚了要注意安全，别让老师和你的家长担心。”

学生低着头，一直都低着头，在她妈妈的催促下才低低说了句好。

王丽蓉顾及着明天的工作，转身正准备回去，可考虑到过往发生的那些事，她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

雨水在灯光下像流星般快速滑落，擦过她的双眼，落进唇齿，在微微闭合间骤然黯淡。

她在说——

可是太暗，太轻，已经看不见了。

-

最后在各方人员的协调下，总算是结束了，刘泽然婉拒了李静楠的邀请，只是在走之前拿过宋晚晚的手机加回了自己的好友。

李静楠笑着送人离开，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清车辆。门外骤然有闪电劈下，浓重的亮意涂抹在面前，身后是一条愈发浓重的阴影。

宋晚晚被雷声吓得一跳看过去时，只得到了李静楠沉默的背影。

华贵的裙摆每一缕都细微摆动着，扶着门框的手青筋蹦起，她说，“你在干什么？”

还没等到宋晚晚回答，李静楠已经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地面撞出尖锐声响，一切又变到几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她脸上满是愠怒，狠狠拽起女儿的手，语气高昂，“你怎么能把他好友删了？你怎么能跟老师说这种话？”

不断的暴雨、不断的问题，整个城市陷入潮湿雨季，回到不停下坠着的灰色漩涡中心。

宋晚晚甩开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踉跄了几步，她试图很理智地说，“因为觉得对不起他。”

不值得、不应该、不需要。

可是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迎面已经是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豪宅里不断回响，纠缠着没有尽头。

主角性格都有不完美的地方，骗老师这里晚晚内心也很复杂，他们都站在一块灰色地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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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黯淡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