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制雪 第21章 然而然而

宋晚晚吓了一跳。

池水哗啦啦从身上落下去。

那双手很快就松开了，改为扶着肩膀把她立稳在水里，“你没事吧？我以为你呛水了。”

刘泽然？

宋晚晚怔愣着，她下意识抬起泳镜，企图看的更真切些。

还真是他。

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肌肤上挂着一连串水珠，冷白肤色，薄薄肌肉盖在表面，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漂亮。

这人身材这么好啊……之前也没听他讲过啊。

她一张脸缓缓烧了起来，肩膀越发滚烫。

下一秒浮上来的是尴尬。

后知后觉。

他不自然地松手。

宋晚晚连连后退几步，两人间又被拉出一段合适的社交距离。

目光都停留在水面。

这一切有点太安静了，水面被带起来的波纹也早已消失殆尽。

她仓促道，“好巧，你还没走啊，哈哈。”

“你好没良心。”

宋晚晚下意识抬头，却见刘泽然那双眼看着她，薄唇微启，“前几天还在我家里看小狗，说自己是小白的妈妈。”

他往前走了。

一圈圈水波纹被牵连着缓缓漾出。

细小波澜掀了起来。

宋晚晚下意识按着水面微微后退。

比体温、肌肤、这个人更先来到的是潮湿水渍，推着前涌，撞到胸口。

她呼吸断了一瞬。

刘泽然掀起眼，咬字极轻，“现在又想要我走了，好没良心。”

她一颗心越跳越快，已经快到了一种不对劲的程度。

水停了。

他就站在距离自己有一个拳头的距离道，“在想什么？我就是来游游泳而已，好巧。”

是巧，未免有些太巧了。

她还没想清楚，话语又直愣愣地劈下来。

“怎么不动？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水色漾在他瞳孔中，衬得那双冷淡的眼都多了几分揶揄，“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怕水？怎么现在第一节课就学的这么快。”

好了，又开始莫名其妙了。

宋晚晚连忙扯回安全距离，“你也知道是以前，都怪你吓我泳池里淹死过人才会这样，后来和水接触的多了当然不会了。”

那是很久之前了，商南有泳池，只是一直不开放。

校园灵异故事满天飞，宋晚晚原本不信这些，直到刘泽然误打误撞看了本灵异言情小说，晚自习传纸条，非说是泳池淹死了人，男女鬼住在那儿才如此。

如今他哦了声。

浸在水下的胳膊缓缓抬起，层层叠叠的波纹又漫了过来，仿佛要过来抓住她那样。

宋晚晚双手都有些不知所措，搅出一池乱水。

面前却忽然有笑声落下。

刘泽然看着她，嘴角第一次勾起如此弧度，随后他利落抬手拉下泳镜，轻晒，淡淡道，“走了。”

这真的在缓和吗？

不过，总觉得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拖着自己从三米跳台上跳下去吧。

但……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总比避而不见，吵到天翻地覆要好。

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

往后日子一天天过，暑假里她不是去补习班，就是去看小狗。

他家里囤了很多苏打水，每次去总会有小零食，冰箱里更是各种口味的巧乐兹，问就是别人送来不爱吃，你要吃就自己拿。

她忍了又忍没说，绚烂水果味的巧乐兹实在也太难吃了。

关系意外平和。

宋晚晚知道密码，但去之前还是会给刘泽然发询问的消息，自从游泳馆偶遇后，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只回一个“1”。

很简洁，很有个人风采。

八月十七号，她又一次收到陈兆短信，邀请她去家里看小狗。

宋晚晚斟酌许久，最终没推脱，心想这次自己找回了小狗，再见面肯定不会很尴尬了。

然而她不知道刘泽然的航班信息，只能按照自己时间去接小狗。

推开门时，屋内果然没人。

她松了口气。

忽然又不知道，自己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吗？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

小白高兴得很，不停转圈圈，宋晚晚低下头耐心地给它戴牵引绳。

扣上扣子的那一刻，小狗激动不已，一个劲朝门外冲。

宋晚晚站起身，阴影落到她身后很远的地方，她深深呼气，后踏出这扇门。

她已经很久没有遛过小白，幸好陈兆家离得不远，因为她和陈兆……甚至在同个小区。

西区有一条跨江大桥，两侧设立了人行道，方便居民锻炼身体。

商南作为私立学校，初高中都有晚自习，那时候，是比晚自习下课还要晚的时间，她背着书包沿桥走。

不是故意上来的，只是像丧失了方向感，一不留神就走错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快点回家。

身后却总有棍子敲在地面的声响，简直像混混火拼的前奏，当然，这些都是她现在想出来的形容，那时候……想的什么都忘了。

只记得自己站定，回头，发觉是一个男生骨折拄了个拐。

身形高瘦，碎发微长，点点碎碎的路灯落到他眼里，那双琥珀色瞳孔欲言又止。

只是对视。

也只是这样，转回身，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直到走进同个小区才分开。

过去几年里，就算如此的时刻他们也没开口。

对话只有三回。

——初见、小狗、另一次桥。

承包话题之一的小白现在就被她牵着，往陈兆家里走。

按完门铃，从一数到三，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

几乎是一样的布局，独栋别墅。

陈兆穿着短袖，他嘴角扬起笑，“嗨。”

宋晚晚刚说出同样一个字的回答，小白就迫不及待地朝里冲。

门内冲出来一只土黄小狗，短短尾巴摇个不停，两只小狗凑在一起，鼻子不停互相嗅着。

“他叫平安，是我前段时间捡回来的。”

“好可爱。”

“小白也挺可爱的，这次……还是新的狗吗？”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是以前那只，我找回来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觉周围有些过分安静了。

好像诺大屋子里，除了两只小狗和他们，再无他人，连生活痕迹都如此简单明了。

陈兆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妈改嫁了，现在我一个人住，八月份的时候会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

“那，那我把你送我的磁带也带过来了，要不要一起听，上次你不是说买了新的磁带机？”

他拿拖鞋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点头，“好。”

随着这样的动作，他带着的纯银项链晃出衣领，吊坠扇在眼睫上。

宋晚晚下意识道，“当心。”

他把鞋放在地上，笑笑，按住项链塞回衣领里，“没事，要不要先去里面坐坐，我给小狗准备了好吃的。”

“好。”

本以为会是些小零食，没想到陈兆从厨房里端出来一份肉丸子，另只手里还拿了两个陶瓷小碟，小狗闻到这个味道就冲了过去。

她有些震惊，“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我在里面加了三文鱼，还有一些对狗狗好的蔬菜。”

他半跪在地上平均地把丸子分给两只小狗，忽然抬头，“我做了很多，要不要带一些回去给小狗吃？”

“好，那我……那我下次再给小白买玩具的时候，我也多给平安买一份。”

“没事的，反正我经常做饭。”

这里面有太多能问的，可直到两人坐在沙发上，宋晚晚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是朋友，太泾渭分明的朋友。

一方不说话，空气就过于安静。

陈兆知道。

知道她不会问什么，却在把磁带放进磁带机时，听见了意料之外的话。

“对了，我一直想问的，那次便利贴后面写的话是什么呀……我看到写了，但是好像被擦掉了。”

他指尖轻轻推上，按下开关，“是我写的错别字，有点不好意思就擦掉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话。

雨天，课间，便利贴，每次都是一样的话。

对不起，可不可以原谅我，我不在乎别人说的你和刘泽然之间的事，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陈兆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调节着音量，声音逐渐变大，一点点流淌出来，“三个字，我写成了对木起。”

“没事的，我可以猜到的。一直想问你是什么歌的，当时听的时候就觉得好好听。”

“嗯……这首歌名字不太好打。”

“哈哈，就是……我还以为是你唱的呢，感觉这个声音跟你的声音也特别像……”

“你猜对了。”

宋晚晚微愣。

“是我唱的。”

歌词不停变，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全都唱过一遍。

磁带转到底，寂静天地，只有微微的电流声在彼此之间流窜。

“歌名字的话……我手机上面发给你吧。”

“哦哦，好。”

宋晚晚呆滞地举起手机，接收消息的圆圈转了几圈，红点才跳出来。

那条消息很短，打开也有些意外。

电子屏上的时间又往后跳一位，早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宋晚晚，生日快乐。”

她一愣，抬眼。

陈兆没有说话，相同声音却从磁带机里传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就是……分享以前、以后的那种好朋友。”

陈兆在看着她，眉眼弯起，像一个月牙，落在磁带转到头又重新开始漫出的歌声里，和那首歌一样。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