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刘泽然一开始并非如此。
相反,最初关系很好。
好到自己成为他的特殊对待,好到这一张张情感竖下的牌,就算灾难放手一推如多米诺般倒下,也长到看不到头。
不知何时才能清零。
石头砸到他身上,书还在包里。
她知道那里面夹着忘记拿出的纸,言语草草。
——小狗。
——刘泽然说,小狗。
——对不起的小狗,讨厌的小狗。
……
——我收到了一只小狗,是爸爸送的。
云城冬天时雨时晴,反复多次。
十月,她在运动会摔了一跤才发现是阑尾炎,做完手术,已经离婚的父母大吵一架。
又在抚养权上争夺良久,最终,她爸爸也只是送来了一只小狗。
白色的博美。
她取名为小白。
太小太傻太笨,不停叫,夜晚在地板上踩出一连串啪嗒啪嗒的声响,睡都睡不着。
她并不觉得那只小狗需要自己。
但也没想到年底聚会就被李灿绒要走了,说是喜欢。
她看见小狗凑到她身边,舔了舔。
原来这样,叫——喜欢。
往后记忆零零碎碎,谈不上好坏,她睡得昏天黑地,情绪空白如纸。
隔年二月初,长久未联系的头像发来了消息,只有两个字。
——“下来。”
穿的一塌糊涂,刚出门就被拉上车。
以为最多也只是隔着门说几句话的,自从刘泽然出国后,他们联系慢慢就淡了下来,就算想发句新年快乐,也得兜着圈假装是群发。
谁能想到,他回来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番情形。
高了点,瘦了点,面色冷淡。
三小时车程里,相顾无言。
到了,他下车了。
宋晚晚在原地坐了半天才迟钝凑近,看那一大块模糊的色块走过来,捧着纸箱。
门开了。
她抬头。
清冷湿气随着他弯腰钻进车内而涌散开,很慢,一点点抬腿,再一点点收腿。
她只是坐在原地,任由世界撒下天罗地网。
返程时,他说,“打开看看吧。”
轻轻掀开的手动到一半,小狗已经顶开纸板。
浑身白,不停转来转去,用鼻子嗅着两个人,再舔一舔。
喜欢,原来是一种很奇怪的、让人觉得有一点点痒的触感。
“小狗。”
“起名吧。”
视线里有一只宽大手掌伸过来,狠狠揉了揉小狗头,宋晚晚顺着看过去,撞进他那双漆黑瞳孔。
刘泽然垂眼,“随便你起什么。”
她脱口而出,“可以叫小白吗?”
话说到如此,却是一愣。
她想问自己原来还在为了这些难过吗?又想问刘泽然是知道了小狗的事吗?不然怎么会这样。
可身旁人仿佛无师自通。
冷淡如厚雪的话语落了下来。
——“可以,还有,不是什么都要有原因的。”
你看。
十月份我抛弃你,十二月我本非故意、结局依旧是把你抛下,我们恶言相对,拿出讨厌来武装自己。
多米诺骨牌不知道滚到哪里。
你却依旧愿意找这么像的小狗送给我。
返途中,小白晕车,吐了她一腿。
她沉默清理自己,只觉得像在和小狗分摊着同样的痛苦。
身旁递了张纸过来。
到家,天暗了。
身后是汽车不断驶离的声响,越来越远。
四周有光。
天黑得早,远处路灯亮起。
小白因为呕吐还恹恹的。
门开了。
江姜就站在门后,瞥见那只狗时正了神色,“周善宇招魂真把小白给招回来了?不对……”
说罢,她语气迟疑,“你怎么……哭了?”
早就忘了自己回了句什么。
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和刘泽然的关系就像这场雾,靠着潮气掩埋回到平和的假象里,天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分不清,这一刻又是在和谁分摊着同样的痛苦。
-
那一年李静楠久居外地出差,宋晚晚提了嘴养小狗的事,她同意了。
陈兆当然也知道。
新学期又开学,她拎着一书包破烂去买狗粮。
铃响了,有人进来。
一股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衣衫堆叠,陈兆蹲了下来,温柔道,“是给小狗买狗粮吗?”
她点头。
“小白好像一直没怎么变诶。”
她片刻后才开口,忍着泪水,“这是新的小狗了。”
后面发生什么也记不清了。
四月,刘泽然也来看过一次。
他是来展示高超的训狗本领的,坐在沙发上数着一二三才给小白吃颗狗粮,吃完再摸摸它夸一句好狗。
可惜那次准备的狗粮本就不多了,表演着表演着,空无一物。
他无实物训了回,揉着小白的头,两个字从喉间滚出来,“好狗。”
坐在一起,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中间隔着一个袖子的距离。
宋晚晚动也不敢动,她手始终挡在下摆,想要把那摊水渍给遮没。
“衣服……怎么了?”
这是很久后他终于又对自己开口说的话。
“不小心水泼了。”
“嗯。”
仅此而已。
一个下午,两个人,三句话……仅此而已。
那天下午他想说的只是这些吗?他们是不是本该能说些更多的?
她不知道,第二天,他就又出国了。
而她看着下单的狗粮,退掉,又重新买了很多。
人生真的有好多问题,堆在一起把那一年涂的像张草稿纸,昏天黑地的睡眠是橡皮,擦了写,写了擦,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薄如蝉翼。
往后一切如时间般飞奔,最初还会给刘泽然发些小白的照片视频,越来越少,再也没有。
确实,不是什么都需要原因的,失联也不需要。
再发生冲突,是和李灿绒待在一起的时候,她说,“你又养了只吗?可是我想带回我家里去跟小白作伴诶。”
可笑到像第二周目。
以为能用争吵来挽回的,放学回家,却看不见小狗,从楼下找到楼上,直到忽然传来门铃声。
宋晚晚以为是不是李静楠带小狗出去散步了没带钥匙,正准备开门,却被喊住。
“你在找什么?”书房门推开了,是李静楠。
“我在找小狗。”宋晚晚有些着急,一路小跑到门前。
“你不用找了。”
“狗被我扔了。”
可门已经被她推开。
门外站着的是快递员,絮絮叨叨抱怨着,“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狗粮啊,搬过来重死了,快点签收吧,要不要帮你搬进去?”
人或许在面对不想接受的事时总会推脱于做梦。
这是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话,现在她成为了杂志里的人。
“诶?你怎么不说话啊?”快递员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快递单,“不是这里吗?不是你买的二十斤狗粮吗?”
和主角一样一事无成。
“不是不是,你哭什么?你不是小白吗,我看这边收货名写的这个啊。”
把生活怪成清醒梦。
宋晚晚知道她应该跟李静楠大吵一架,哪怕吵得天翻地覆也要把小狗找回来。
可她却觉得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了,累到顺着门框滑落在地,胃痛到在烧。
她妈妈视线从很高地方落进尘埃,她就坐在这样很低的角落里。
快递员讷讷地问,“这个狗粮还要吗?”
当然要。
钱都花了,当然要了。
后来又干了什么,都记不太得了,只记得自己坐在书桌前看日记……也算不上日记,几张纸几句话罢了。
——我收到了一只小狗,是爸爸送的。
很可爱,白白的,它好像也这样,不太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好像很需要它。
……
——对不起的小狗,讨厌的小狗。
怎么办,你好像是喜欢我的,我好像也喜欢你,怎么办。
——刘泽然说,小狗。
他是不是原谅我了。
——小狗。
对不起。
纸变得又湿又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接二连三滚落,但她的泪水没有那么值钱。
一切都终于降落……她又全都搞砸了。
那年他来家里看小狗的呼吸仿佛还拱在耳旁,带着温热。
薄薄眼皮微掀起一点点,不过一瞬对视就移开,摸着小狗久久不语。
是带着一点点温暖的,像雪中点燃煤炭飘出来的火星子。
冷气不断蔓延。
宋晚晚裸露在外的肌肤颤了颤。
车窗外树不断往后移。
当年避而不看的目光如今就在自己面前,平直对视。
极其冷淡。
“就是这样的。”
宋晚晚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小白就是这样没有的。”
“我知道。”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
刘泽然在看着她,重复,“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愿意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啊!”
宋晚晚觉得自己都要疯了,她泪如雨下,“十月见完面我们未来就一塌糊涂,十二月暴雪天连你的人影都看不到,二月你送我的小狗又被我弄丢,你让我怎么告诉你?我早就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面对你了。”
“说了又会怎么样?你会从英国回来吗?你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过?”
冷淡声音像跨过很多年,意外和过去那句没能赴约的“好”重叠在一起。
空调冷气四散。
发丝吹起,黏在脸侧。
他额头碎发被掀开,露出眼睫。
“宋晚晚,你怎么知道我没回来为你找过狗?”
回不到教室,也回不去可以光明正大对视的时间里。
——为你。
两个字被他说的咬牙切齿。
冰冰凉的手背已经覆上眼睫,她愣在原地。
这个世界,又一次一片模糊了。
为、你。
插叙的情节都是两人以前更早同桌时候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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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物来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