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深呼吸。
自己出来才多久,到这个便利店坐下撑死也就半个小时,李静楠他们吃饭会这么早就结束?
眼前人却只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她,微垂着脸,不过几秒,他逼近一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
“我什么?”
刘泽然视线扫过桌上一堆杂物,最后略过奖状,径直拿起了那张磁带。
他应当不知道这是陈兆送的。
可东西却在他手里翻来翻去,如同车上夺去的书,“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生日这天要跟你们家一起吃饭,还是为什么,看着你在我生日这天逃跑也得无动于衷?”
他轻笑了声,自己找到了答案,“这么着急出来,就是为了和他见面?”
果然还是看到了。
宋晚晚心里有些无语,语气更是无奈,“只是偶遇。”
“哦,偶遇,和他只是偶遇……那我和你呢?偶遇?故意?我算什么?”
东西被他握在手心,如今甚至有些挤压声传来。
毛骨悚然。
又开始这样莫名其妙了。
根本不知道他出国经历了什么,现在说话总是这样咄咄逼人,他们甚至像是在跨频道交流,让人真的很累。
宋晚晚奋力去抓,“还给我!”
谁知刘泽然轻飘飘就躲开了,磁带被他摁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他矛头刷地移了过来,“那你也还给我,把我的生日还给我,把我的……”
“够了!”
她忍无可忍,起身直直打断。
这样的距离,这样你看着我的瞬间,这样突兀又被摊开的话,仿佛一步就揭到过去。
是你推着车走在我身旁,耳稍微红,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我们顺路……顺路,所以一起走吧。”
是你。
而非今日,彼此呼吸如冬日云雾般漫进五月份的夜晚,融进冷气却毫无察觉。
“宋晚晚。”
“今天是我的生日。”
刘泽然就坐在那,微微抬起了眼,这句话却像咔嚓一声的快门,他们两人都顿在原地陷入静止,视线变成了一台吊着铅块的胶片机。
你看向我的视线,沉重、难以言喻,昭示这样的瞬间在三两秒后就会被压垮。
是你。
宋晚晚忽然觉得浑身都是疲惫,累到掌心撑在台面上,阴冷一下就吸了上去,像压着一片泪水。
她垂头,说得很轻,妥协,“我给你补过一个。”
就是如此,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生日这天来吃这样的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他的生日变成这样。
明明应当可以在豪宅里当纸醉金迷的少爷,却被关在便利店的冷白灯光下。
还分不清罪魁祸首是谁。
宋晚晚拿了个冷藏蛋糕,又买了打火机。
冷柜不锈钢光滑的面映出她一张素淡的脸,就像一块取景器。
好像就忽然在此刻,她以为自己透过镜头看着刘泽然,可事实上他也通过这样的视线感知无法言喻的沉重。
转身、站定。
刘泽然一直都在看着她。
手肘撑在桌上,小臂搭在那,夜色一路顺着筋骨下滑,从垂着微微蜷缩的指尖啪嗒一声掉地。
宋晚晚仓促低头,“便利店里没有蜡烛卖,你就假装吹下打火机吧。”
“好。”
她潦草唱了几句生日快乐,摁下打火机往前递,“快许愿吧。”
刘泽然一张脸上无甚表情,说得很轻,“你替我许吧。”
“你真的要我许?”
他点头,“嗯。”
宋晚晚语气急促,“那我希望你回英国,不要再回来了。”
——呼。
她假装吹灭火焰,跳在两人之间的焰光消失了。
那股觉得两人狼狈到像公路文主角般暂时栖息的紧绷还没维持几秒,下一瞬,手被圈住。
薄薄温度,烧成一个圈。
他难得一见的脆弱宛若过眼云烟。
宋晚晚下意识就是挣扎,却被对方更用力拽住,体温压过来,冷热交接着她手都在颤。
那丝缠在两人之中的红线越绞越紧,挤出骨肉,压出苦水,悬而未决。
微凉的橡胶质地贴了上来。
刘泽然居然在给她戴手环,毫无情绪道,“重新许一遍吧。”
宋晚晚看着他,“我希望……你回英国。”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那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没准备。”
“之前还给我送了平安符。”
“那是之前。”
搭扣轻轻一声扣紧。
刘泽然径直起身,拉开冰柜拿了瓶苏打水。
他晃晃跟店员示意道,“坐着的那个人请我的。”
说罢就单手掰开,抬起灌了一大口,“这瓶水就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们还一起养了只狗,对吧?下次一起去看。”
气泡声密密麻麻撞着杯壁,宋晚晚听见小狗这两个字只觉得心跳声都快与之重合,极其猛烈的失重感在浑身炸开。
他深呼吸,笑了,“手环是我送给你的。
“我不喜欢吃奶油蛋糕,你提前走没关系。没有准备生日礼物也没关系,就当你妈妈请我吃的这顿饭已经是了。”
呼吸的起伏像终于在他身上展现,却像是死人泛出一丝活感般格外不对劲,“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没关系,全都可以没关系,你对我做的都可以没关系。”
刘泽然话音顿了,单手拎起苏打水和她摆在桌上的碰了个杯,抵在那儿,“宋晚晚。”
夜太静。
从始至终,从头到尾,她旁观,“太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就在话落下的瞬间,身前骤然有车光打下。
李静楠火急火燎下车,看见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又和颜悦色。
宋晚晚连忙起身,她匆匆收拾好东西,看到那块刘泽然碰也没碰的蛋糕,“你还吃吗?”
易拉罐表面凝出的水珠像一汪泪。
积进肌肤,满到外溢,滑出纹理。
他笑了声,很低很沉。
脊背弯出一个难堪的弧度,指尖越捏越用力,铝罐骤然向下凹陷着,钻出碾压声。
气泡喷涌而出。
这样的状态太不对了。
宋晚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慌到宛若这是场海啸。
眼前人缓缓举起灌了好几口。
液体顺着重力砸落,密密麻麻的气泡滚在下颚。
他低头背着手擦了擦,整个人都浸在一股古怪的湿里。
毛骨悚然的感觉又顺着后背往上爬了。
就好像他的目光不是目光,而是一条冷硬锁链,就缠在自己脖子上。更糟糕的是,如果真到收紧的那一刻,她会束手就擒。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发现,隔在自己和刘泽然之间的并不是以为出国就能模糊掉的一切,而是随着大洋彼岸变本加厉翻倍的隔阂。
因为本就毫无挣扎的余地。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晚晚忽然有些难以呼吸,“你……”
——砰!
易拉罐被他极其用力地砸进垃圾桶。
一声巨响。
绵密气泡在冲击下急剧破灭。
她瞳孔细细颤抖,手下意识扶上货架,却见刘泽然缓缓转过了身,那双漆黑的、宛若无机质般的瞳孔盯着她,毫无起伏。
疯了。
顶光曝下来。
他笑了,胸腔闷哼,指尖穿过黑发往后撩了撩,瞳孔深不见底,“谢谢你祝我生日快乐,这真是一份难得的礼物。”
余光里她妈妈已经快走进来。
宋晚晚心跳到巅峰,她指尖都在颤,几乎是用尽全身力量去操纵不受控制的肌肉,拿起所有东西,“不用客气。”
她深深呼吸,很轻地说了句,“都一样的,那时候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出国,不管我主动要你走,还是你自己走,都是一样的。”
是的,他们就是这样。
只是站在了台风眼,就误以为往后日子里都能如此刻般平和。
想什么呢……明明四周都是风暴。
李静楠对于这番结局自然又是很不满意,宋晚晚只当自己耳朵聋了。
听她讲自己的不容易,听她说开到便利店门口的时候还差点撞死个人,就是上回报警的那个,站在阴影里也不进去,看都看不清。
她每句话都点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开始吃蛋糕,甜甜的,很丝滑,只有一点点咸。
她低头看了眼攥在手心的包装纸,是巧克力味的,不是海盐味的。
车身摇晃,才发现,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掉了。
-
“所以你那个朋友回国是来抢你的孩子?”谢柠听完目瞪口呆。
周二下午正好是体活课,两人晃到操场上。
宋晚晚纠结再三回避掉了大部分,只是很纠结这一句小狗。
名字都快说出口,最终还是以朋友指代,“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我到现在都不懂他回来干什么。”
就为了被删掉的好友?这也太夸张了。
“天呐,有钱人真是不把钱当钱…… 对了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吗?以前初中部有个人也巨巨巨有钱,据说都体育生报省赛了,又直接弃赛出国了,还对一个女生特别关照来着。”
“名字好像叫…… 刘泽然?晚晚,你也是本部的,你有印象吗?”
宋晚晚看都不敢看谢柠,含糊道,“……可能吧,但我有点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谢柠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啥时候养狗了?”
“那都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而且……他后来发消息给我,说可以不带走狗,但必须要我带着狗给他看一眼。”
“那你们去过就好啦,对了对了,是只什么样的小狗呀?”
宋晚晚叹了声气,她蹲下身,指着面前草丛里那块石头,“就是这只小狗。”
所以完全没有办法带给他看,也没有办法跟他说。
出国前你送给我的小狗已经死了,我连它埋在哪里也不知道,剩下的只有当年没吃完的二十斤狗粮。
谢柠迟疑道,“那你跟他……你为什么那么想要他回去啊?”
“和我待在一起……不好。”
“怎么能这么说呢?”
宋晚晚有些迟疑,“如果你和一个人待在一起很倒霉…… 就是总是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当然不了,你跟他在一起总是倒霉吗?”
她忍不住笑了,“……都挺倒霉的。”
谢柠惊呼,“这简直跟那个刘泽然的八卦一样啊,我听说他和那个女生也什么被父母介入还什么?大家说的五花八门,还有说刘泽然是为了保住那个女生的生活,忍辱负重被发配去国外的。”
这真是谣言。
宋晚晚眼角一抽。
两个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拿起石头去水池那冲了好久。
这块石头也就宋晚晚的半个手掌大,她们一起涂了小半罐白颜料。
准备去吃饭时,班主任突然喊她去教导主任那一趟。
宋晚晚不敢不去,谢柠摆摆手让她安心,说自己就在教室里等她。
一路上人都很少。
就在她快走进楼内,眼前缓慢走出一个身形。
身形微顿,香樟叶阴影落在脸上,将视线都浸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来。
是陈兆。
一股和那场夜晚如出一辙的窒息漫了上来,她想起了李静楠说的话。
条条屡屡却只变成这两个字。
你的,名字。
最近存稿没了,天气大降温开始了昏昏沉沉的感冒,但是一觉醒来发现收藏变成了两位数,感谢大家,我会努力隔日更的^ ^
这章的小标题其实有一个来源 “爱情是一张悬而未决的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