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意爬上了四肢,池栖在这人声鼎沸的教室竟然感觉到了些冷意。
绯闻和黄谣一向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池栖因此成了话题中心的主角。
但这与刚刚听闻的名字相比起来,都不算是什么事了。
单洛。
那个噩梦里出现过的纪燃简恋人,他出身好,性格张扬,一切都是按照着池栖羡慕的方向塑造的。
所以池栖一直以为,那是他潜意识里构造出的一个人物。
毕竟只是梦而已。
但在现实里从他人口中出现了这个名字,让池栖彻底迷茫了。
复学来到他们班的alpha,突然出现导致他在梦里遗漏了观察的那个叫单洛的人。
好像都对上了。
那,这段时间在深夜里折磨他的那些事情,还能算是纯粹的噩梦吗?
指尖微颤,池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藏到了桌下。
快上课了,不能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说不定只是读音像,而自己因为那个噩梦,下意识把这两个名字挂钩了起来。
他这么暗示自己。
但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情绪,在昨晚那个alpha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就轰然倒塌了。
那人一进来,自以为隐蔽的讨论声快把房顶掀翻了,随着他在教室一角坐下,热度到了最高。
但池栖已经没有心思去留意教室内的情况了,他被噩梦可能会变成真的这一恐慌占据了整个大脑,连之后上的课都没有听进去一点。
满心满眼只有,如果是真的,他要怎么办?
单洛的出现让这天方夜谭变成了现实。
原来自己以后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啊。
脑内一时闪过自己疯了后缩在精神病院角落自言自语的模样,一时又被众人轻蔑的眼神占据。
没有人会正眼看他,从纪燃简到自己的父亲,也还有纪燃简那个把他从那么多虎视眈眈alpha包围里带了出去的恋人,单洛。
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中,有一辆车停留在身边时,即使是陌生人,池栖也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了一点久违发自内心的开心。
然后现实告诉他,这人最后也是站在纪燃简那边的,你所获得的所有,哪怕是来自陌生人的,也都不属于你。
池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完这节课的,讲台上老师的话一句也没能听进去。
一下课他便冲出了教室。
这个教学楼比较偏僻,教室的使用率不高,因此整栋楼都静悄悄的,池栖跑动的脚步声都能绕梁来几个回响。
这种空旷压抑的场景让池栖恍惚了下,竟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不知道是不是教学楼的温度要比外面低不少的缘故,他手脚发冷,上课的途中手还止不住颤抖,就像穿着这一身夏季薄衣服被扔到了冰天雪地般。
最近身体出现问题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本来池栖还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与那个梦境一对,差不多明白了。
这是他的身体在朝他发出最后的预警,单洛的转学即是那一串事件的开端,之后他就会变成梦里那个刻薄阴暗的人,手上有着数不清的罪孽。
慌乱中进了隔间反锁后,池栖才放下了强撑着的冷淡表情,深深呼了一口气,带着恐惧的颤抖。
手臂打针的位置在不停地抽痛,但他只是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
冷汗湿了他的刘海,这让他又想起了梦里如蛆附骨的潮湿感,就是这般让人恶心的黏糊。
还没等他缓过来,洗手间来了两人。
池栖不熟悉他们的声音,但能猜到也是跟他们一起上课的人。
因为他们在谈论那个话题。
“真的那么夸张吗?还揪着alpha不放?”
“爱信不信,那个样子,别提多骚了。”
“不是吧,这你也可以?”
“你们是没看到他头发搞起来的样子,真的,比我见过的优质omega都带感,而且灌醉了后那样儿别提多招人,要哭不哭的,带劲。”
“真的假的,哎那你说我是alpha,也能和他睡一觉吧。”
另外那人笑了声,说:“你算了吧,人家只给优质alpha睡。”
话里皆是嘲讽,只不过针对的不是谈话的另一个人,而是池栖。
池栖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他们的污言秽语直往耳朵里钻。
“操,一个beta而已,还挑上了。”
“诶你说话注意啊,我也是beta。”他的朋友反驳了几句。
alpha笑了几声,说:“你又不装omega去舔优质alpha,注意个屁,难道你也是裱子吗?”
beta被一些字眼也给逗笑了:“操了,你这人说话真毒。”
两人嘻嘻哈哈,洗完手推门出去时,声音戛然而止,也不知道是撞见了什么。
洗手间又进来了别的人,这次脚步稀稀落落,不止两个。
但这次进来的人池栖都认识。
这个小空间里安静了会儿,有道耳熟的声音问:“论坛上那事是真的吗?”
是纪燃简身边那个黑皮alpha骆柯。
池栖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猛地抬起了头,这么说的话,他问的人就是……
“嗯。”应话的是池栖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池栖愣住了。
饶是他们现在关系很差,但那也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池栖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传闻,因为他下意识认为纪燃简会说清楚的……
只要他一句话,事情的真相就会以多种途径被人们知道。
但池栖没想到,他连“不是”两个字,都不愿意说。
“这样啊……”骆柯声音有些迟疑,“我总觉得他不像传闻说的那样——”
“你在被骚扰的人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有些过份了?”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听声音有些生气。
空气凝滞了下,半晌,骆柯叹了口气,认真道:“抱歉,确实是我的问题,再怎么说阿简也是被牵连的那个,我不该还说这种话。”
陌生的beta和朋友之间,维护谁是不需要思考的一件事。
仅有的对此事表示质疑的人,又少了一个。
所有人都会站在纪燃简那边。
纪燃简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多大点事,瞧你那表情。”
言语间竟是对这个谣言没有一点在意。
池栖迷茫了。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熟悉纪燃简。
“那个谁也不是第一次骚扰阿简了吧,之前不就有传闻了吗,走哪跟哪,社团也进的同一个,我还以为是恶意揣测,真恶心。”
“算了别说这个了,我不想听。”纪燃简关上水龙头,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去便利店吗?”
这几个人也说笑着走了。
臂膀处还在用尖锐的疼痛昭显它的存在,池栖垂眸捋开了短袖,近期打过不少抑制剂,留下的痕迹还没消散,病态苍白的肤色上,唯有那些红肿有点血色。
谁能想到一个学生衣服下会是这种模样?
但这已经是池栖自少年时期开始的常态了。
之前的消了,但又会添上新的。
别的omega身上最注意的位置是后颈的腺丨体,而他却只会留意臂膀处打抑制剂留下的痕迹会不会被人发现。
他倚靠在隔间的门板上,
窝在这种逼仄空间才能安心的潦倒模样,确实与梦里那个臭名昭彰的池栖一样。
第二节课池栖没有出现。
他们都说,池栖没脸来上课。
纪燃简冷淡的视线扫过那个空着的位置,然后推开了打闹时往自己身上倒的朋友:“你们能不能做点符合这个年纪的事情。”
“哇哦,了不起的大人纪燃——卧槽你真动手啊?”
在这个老师迟到了的课堂上,嬉笑打闹的,玩游戏的,打电话的,没有人会再去留意那个空了的位置。
桃色绯闻只是打发时间的调剂品,现在人不见了,他们还可以玩别的。
等池栖稍微整理好濒临崩溃的心情,才踏出了洗手间。
他以往生着病都不愿缺席,只是怕拿不到奖学金。
因为不想给背着高利贷的父亲再添加负担。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任性举动。
经过篮球场时,池栖还隔着铁网驻足看了会儿。
小前锋在对方篮板下抢断了一个球,在对方回防时原地以超远距离跳投进球时,池栖也连同其他观众一样惊呼出声。
那是他以前的位置。
他本该像这样生活在阳光下的。
不是作为纪燃简的附属,也不是作为一个满心嫉妒的恶人。
池栖看了会儿就走了,篮球场这边没有树木遮阳,他不能在烈日下待久了。
之后他去了小诊所。
大医院会留下就诊记录,纪燃简的父亲很快就能收到他的一举一动。
小诊所的大夫是个年纪有些大的男性beta,他在诊断过程中一直深皱着眉。
池栖挨了一顿骂,大夫爷爷恨铁不成钢地说从来没看过有人的信息素能这么紊乱,一看就是平时一点也不注意身体,抑制剂当水喝。
池栖乖乖挨骂,离开小诊所时确定了两件事。
他的身体不能再打抑制剂了。
诊所没有精密仪器,他打抑制剂的时间比大夫预测的最糟情况还要早上一两年,早就是已经绷紧了的弦。
第二件事是,他的身体已经依赖着抑制剂存在了,他可能会适应不了被信息素包围着的状态,甚至会陷入无限恐惧,到那时候可能会又会下意识依寻抑制剂的帮助。
这种时候,一个alpha的信息素安抚,可能会让他好过一些。
池栖在脑内搜寻了一遍,有些颓败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更没有能委托这种事的熟人。
唯有的一个……
池栖凝视通讯录的置顶名字半晌,最后退回了桌面。
自己挨过去应该没问题,以往再痛苦的情况也都这么过来了。
叮咚。
默认短信音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池栖低头看了一眼,是没有备注名字但却深深刻在恐惧深处的一串数字。
——[今天过来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