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蹦床?
张前这分明是蹦大神儿!
空气彻底沉默了。
林既明干张了会儿嘴,好一阵错乱,居然问:“为什么是蹦蹦床,不是碰碰车?”
张前把林既明扯到跟前,又看了二猴一眼,诚实说:“你不是说玩碰碰车二猴会哭给我看么。”
“噗。”林既明瞬间破功。他侧过头一通乐,感觉得蹲下来抱个团儿才能笑够。
大松:“......”
“谁哭?”二猴抬头瞪眼,指张前,“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哭?”
“闭嘴。”大松横了二猴一声。
二猴蔫儿败了。
林既明真的越笑越上劲。他就想不通,张前这人是什么里子,为什么总有奇招。
新奇,可爱。真的太可爱了。
“你好好站着,别笑了,再呛风。”张前拽好林既明,让人挂在自己肩上。
“张前你......你搞什么啊?”林既明笑得舌头要打结,他用手撑住张前的肩头,然后......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他闻到了张前身上的味道。可能是洗发水,也可能是洗衣液,一时间没法思考分辨。淡淡的香,混着张前的气息。
林既明默默从张前身上起来,站好。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二猴被张前给整懵了。
张前有理有据:“好不容易来一次,一起玩玩呗,当做热身了,要直接动手万一扭了脚折了胳膊的多不好。”
二猴难以置信:“不是,你他妈神经病吧?”
甭说二猴,林既明都觉得张前有点儿神经。哪知道大松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磕错了哪个牌子的假药,竟然从张前手里扯过两张票:“走吧。”
“嗯。”张前笑笑。
这下轮到林既明和二猴一起发懵了。这都闹幺蛾子呢?
算是巧,这当儿蹦蹦床上没别人,二猴虽然懵了,但够蠢,第一个冲了上去。
比想象中更难立脚,不容易保持平衡,林既明才刚踏上去,就被二猴给颠了一跤。
“哎呦!”二猴看见林既明摔了,登时一脸洋溢,就跟傻子开了闸一样。
进化成傻猴以后,他更是吃撑了跳跳糖,一个劲儿围着林既明蹦高蹿,导致林既明扭了半天才站起来,那姿势不能更好看,和扭蹩脚秧歌的瘸腿大爷有一拼。
“你累不累?”林既明喊了一嗓子。
二猴累得愉快。
张前抓住林既明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拉在身边:“林少侠,这就不行了?”
张前另一只手抓紧外围的铁丝网,他俩将将能站住。
“你怎么想的啊?”林既明无语,“带着他俩玩蹦蹦床?”
张前的眉眼放松下来,他看着林既明,声音低沉,且缓缓的:“那我就扯着你,你能陪我玩这个吗?”
“我......”林既明的脸皮快拧出璇儿了,“大松也是疯了......”
林既明话音刚落,就听见大松粗着嗓子爆喊:“二猴你是不是脑残?”
林既明看了眼,大松刚被二猴颠出个大马趴,正趴那儿狗吃屎呢。
“啧。”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走了,来玩。”张前勾起嘴角。
夕阳的柔光打下来,在张前嘴角提起暖洋洋的高光。它们穿进林既明眼中,倏得碎开,揉成无数细小的金粉。
张前牵起林既明的手,把他带到蹦床中间。林既明听见张前在他耳边发号施令:“一二三,蹦。”
林既明还没回过神儿,意识像被掳走了。他听张前的号,两腿发力,和张前一起蹦了起来。
整齐,漂亮,精彩,简直绝伦。
“操!”二猴终于摔了一跤,他喘着粗气说,“你俩在那跳舞呢?”
林既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傻,他脑子都飞到西伯利亚去野游了,顾不上其他,有癔症非得撒张前身上不可。
林既明快准狠地推了张前一把:“张前你是不是傻!”
“哎!”张前重心不稳要摔倒,条件反射薅了林既明一把。
这会儿大松又震胳膊翱翔,蹦床立马一阵颤抖。
“我靠!”林既明被张前扯进怀里,俩人抱着滚了一圈,沾了满身灰。
“操......”林既明的鼻子磕到张前下巴上。
“没事儿吧?”停下来以后,张前赶紧伸手揉林既明的鼻梁,“没事儿吧?”
张前长得该是个铁下巴。林既明压在张前身上,干瞪张前。张前揉着他鼻梁的手有点儿凉,冰冰的很舒服,特别能缓解疼痛。
林既明干巴巴地问:“下巴不疼吗?”
张前眯起眼睛,居然掉过劲儿卖惨:“疼,疼死我了......嘶......”
蹦床突然又狠狠一颠,林既明趴在张前身上,又砸了张前一下,这一下张前感觉很不好,差不多五脏六腑都要被砸出来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加入战斗,齐心协力,共御外敌。
朝二猴和大松冲过去时张前喊了声:“林既明你多沉?快砸死我了。”
林既明笑了:“一百三十六。”
夕阳西下,天色变冷变暗,空中扬起风,还有少年人的笑骂和热汗。他们跳起来,每一次,都像在自由地飞翔。
蹦了一个多小时,四个人都颓了,搁蹦床上挨排躺了四个“大”字儿。
“还有十几分钟呢,都蹦不动了吗?”张前问。
“呸,明明就不公平。”二猴一身的汗,气息还没稳下来。
“怎么说?”林既明翻个身,眼里映出张前的侧脸。
这会儿路灯亮了。冷月光和暖橘的灯缠在一起,照过来,有点模糊。这让张前的侧脸轮廓不像平时那般清晰硬朗,那下颌骨的一条线,似乎摸上去会很柔软,很顺滑。
好看。张前真的好看。看得次数越多,林既明越这样觉得。
“你们,所有人,都比我重!”二猴嚎叫,“我他妈最轻,我最吃亏!”
“可你蹦得最欢实,跟条疯狗一样。”大松坐起来,汗水淌过脸颊。
二猴:“......”
“你这什么哥啊,哪有说自己弟是疯狗的。”张前笑了。
“可不就是疯狗么,成天找麻烦,蠢死了。”大松斜眼看二猴。
二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吭哧着爬起来,坐姿像个小丫鬟,小声嘟囔:“我这么蠢,也没看你理过我。”
大松:“......”
张前顿了顿,侧过脑袋看二猴,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还约吗?”
“约什么?”二猴嘟嘴巴,拒绝,“我不蹦了!累死了!”
“约架。正事儿别忘了。”张前说。
“也......不约了。”二猴搓把脸,搓了一手汗。
他把手心在裤子上蹭蹭,转过身,对张前说:“那什么,就......对不起。但我真的没想往外说,我就是看林既明不顺眼,才故意找他不自在,我没再跟别人说了。”
“说什么啊?”张前愣了愣,反问。
林既明一直不告诉他为什么打二猴,张前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他事儿。
果然,林既明就跟被扎了一样,差点又蹦起来:“二猴,闭......唔......”
张前飞快捂住了林既明的嘴。
就听林既明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操。”
“就......我说你爸是杀人犯啊......”二猴小声说。他眼神不聚焦,不晓得搁哪块儿犄角旮旯里乱飘。
大松:“这个事儿其实是我......”
“就因为这个?”张前突然打断,声音轻轻的。
张前没再捂着林既明的嘴,他松手了,林既明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既明呆呆地看着张前。
他本以为,就算他不以为,就按客观常理,张前听到这个不火冒三丈也应该气急败坏。林既明是真没想到,这人会这般轻描淡写。
他是不在意吗?不,不是。比起无所谓,那更像是一种无所畏惧。
张前的眼睛望进漆黑的夜:“经常有人这么说。”
张前忽然转过头,和林既明四目相对。
张前的笑容很温暖,他那么认真地看着林既明,就像只是单独为林既明笑的。
林既明猛地翻身坐起来,不能再看张前。
他忍不住抓了下胸前的衣服——胸口里有个活物,它伏蛰在薄薄的一层皮肉下,撒泼,打滚儿,要胡搅蛮缠。
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长一阵功夫,二猴才费劲地蹭到张前身边,盘腿儿坐下:“对不起。就......真对不起。”
“嗯。”张前躺着抻了抻脖子,“没事儿,人上来劲儿常会说些不过脑子的话。”
“我接受你的道歉。”张前坐起来。
“......真的?你就不想打我?”二猴低头问。
“真的。”张前认真地说,“很多人对我说过不好听的话,可能比你说的、比你想象的难听几倍。但你是第一个跟我道歉的。”
张前拍了下二猴的肩。
“......嗯......”二猴的眼睛又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他吸了下鼻子,听声儿估摸要哭。
“走了。”大松搓乱二猴的脑袋,站起来,“回家再收拾你。”
“张前,抱歉了。”大松对张前说。
张前朝他笑笑。
大松走过林既明身边,突然弯下腰在林既明的耳边说了一句:“今天下午第三节课下课,张前去找过我和赵深。”
“什......”林既明惊讶地看着大松。
张前找他们做什么?是......为了他林既明吗?是吧,肯定是了。
大松和二猴走了以后,林既明跟张前在蹦床上坐着,好几分钟没说话。但这种沉默却没有丁点儿尴尬,反倒出乎意外的自然,自在。
张前仰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既明则盯着张前看。
林既明挪不开眼睛了。
他又想问了——张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好想了解张前,好想明白张前。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经历,才能成为张前这样的人?这样的温暖,明亮。
又或许,这和张前的过去毫无关系,他是生来就那般炙热,不会被世间的丑陋不堪磨去一星半点儿。有这样的人吗?
真有这样的人呐,像浪漫故事里写的一样,像光和霓虹一样。
真有这样的人呐,怎么舍得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