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明想到了,张前会跟着他一起去。果然,张前来了。
纸包不住火,亏心犯扛不住大棒槌,林既明躲不开张前。
林既明在南山公园门口停下,转头看张前:“过来吧。”
张前笑了,但站着没动弹。
林既明叹了口气:“行了过来吧,我现在过去揍你一顿你会走吗?”
“不会。”张前马上说,然后很快走到林既明跟前。
张前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林既明拉倒胸口的外衣拉环:“你是觉得我阴魂不散,很烦人吧?”
林既明心口一滞。看张前低头那模样,连每根发丝都是乖顺的,委屈的。
是了,张前什么都没做错。如果非要讲对错,倒是他林既明做错了。
——少年胸怀坦荡,林既明知道他喜欢男的不是错,他喜欢张前不是错,但他因为自私,因为慌乱,就刻意冷落张前,疏远张前,这是错。
他一声不吭,伤害了张前。这是在欺负人——欺负一个待他很温柔的人。
林既明的手微微动了下,他惊悚地发现,自己竟想把手放去张前低落的头顶,轻轻揉一揉这委屈的头发。
林既明手在身侧攥了个拳,好歹收住了:“我没那么想,也没觉得你烦,一次也没有。”
“我......”林既明想不出解释。
而本该等他给个说法的张前却突然笑了:“那就好。”
“......啊......”林既明对上张前的眼睛,感觉胸腔里怪怪的,心脏似乎很鼓噪,又似乎安静地不敢跳动。
“林既明。”张前的笑容舒展开。
所谓花开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一秒了。
“嗯?”林既明愣愣地问。
张前抬手,把林既明停在胸口的外衣拉环拉到顶:“就算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了,你不想说出来也好,要发脾气也罢,你能不能,稍微对我温柔点儿?”
张前略微低沉的声音,轻飘飘的,跟凉风一起吹进林既明的耳朵。
张前啊,他总犯规。真的太过分了。
“行不行?”张前抿了下唇,“你如果和我冷战,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也没跟你冷战。”林既明盯着下巴底下的拉环。
“嗯,我知道,但还是有点冷。”张前说。
“......对不起。”林既明闷声说。
斗不过就斗不过吧。张前总是把暖热的直球往人心窝里打,要怎么受得住呢。
张前迈腿往前走:“没想让你道歉,肯定有原因的,知道了原因,道歉的也许就换成我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张前:“如果只是心情不好撒脾气,也不会只对我这样。是和这次二猴的事有关系?因为我?”
林既明跟在张前身后,看张前的脊背——挺拔漂亮,如果扑上去抱住......
“也不是。”林既明是百抓挠心,他要怎么搪塞过去?
张前顿了顿脚,扭头看林既明的表情。
看着看着张前又笑起来:“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知道?”
“但我跟都跟来了。”张前说。
林既明叹口气,小声喃喃:“不是一码事。”
林既明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觉得呼吸有点费劲,浑身的血流动很快,胸腔里腾起一股热,直往他喉咙顶,催他把这股热吐出去,而咽喉处却那么冰冷,又拼命要封住这股热。
挺难过的。
林既明张开嘴,大喘一口气。他一口凉气呛进来,和那股热冲撞、拉扯,扽得喉咙生疼,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张前急忙问,替林既明顺了把背,“呛到风了?”
林既明摆摆手,下意识在张前胳膊上抓了一下。
张前从包里拿出自己的万能保温瓶:“先喝点热水吧。”
林既明缓过来劲儿,不咳了,但嗓子还带点哑:“不用了,我没带杯子。”
“你直接喝。”张前顿了顿,“你要是介意,我去给你买瓶矿泉水,把水倒了,你用矿泉水瓶子喝。”
“......”林既明接过保温瓶抱着,小声说,“不用了,我不介意。”
“那你喝点。”张前说,“慢点喝,别喝太多,不然冷热交替,胃又该不舒服了。”
“好。”林既明老实地用张前的水瓶喝水。
这是张前用过的,张前的嘴唇碰过。
间接接吻这玩意太逊了,只有小姑娘才会寻思。——想是这样想的,但碰到杯口时,林既明的嘴唇还是抖了下。
林既明喝完水,把保温瓶塞回张前书包里。张前再没开口多问他。
俩人往公园里走得深了,看到了些有趣的玩意,比如套圈,旋转木马之类的游戏,一旁还有小地摊儿,卖水卖吃的,以及些便宜的小东西。
张前目光转了一圈,停在碰碰车上:“还有碰碰车啊。”
“嗯。”林既明看张前的表情,“想玩?”
“有点儿。”张前点头,“我还没玩过呢。”
“你没玩过?”林既明挺惊讶。
“很意外吗?”张前抻了抻胳膊,“我们村里没这些,我大姑忙,也没空带我出去玩。”
“啊......那还有没有童年啊......”林既明有点心疼。
张前以前,大概过得很辛苦吧。林既明还记得张前那双手——那手有点糙,手心温热厚实,是干过活的手。
“有童年啊。”张前笑笑,“但应该跟城里的童年不太一样。”
张前:“我小时候其实挺皮的,就喜欢满山跑,去别人家的房顶瞎蹿,死乞白赖上大姑的电动摩托,跟大姑去她种子店捣乱,然后拿点儿种子去大道边上摆地摊瞎吆喝。”
“有人买吗?”林既明乐了。
“没有。”张前盯林既明的侧脸,“都在那看热闹。”
“哎呦。”林既明摇摇头,“看你现在挺老实的,小时候还这么傻呢。”
“谁没有当小丑的时候呢。”张前声音低了点。
他从小到大,在村里人眼中,一直都是个跳梁小丑。张家那些破事,是闲话里的好嚼头。
说不在乎是假的,张前也难受,尤其小时候,每次听见别人阴阳怪调,他都想冲上去打人,但后来长大了,他就明白了。——小丑起码多姿多彩,而那些嘲笑小丑的人,定是半点颜色也没有,他们最可怜,是灰白的。
“要不趁大松和二猴还没来,咱俩先玩一把碰碰车?”林既明突然说。
张前想了想,眯起眼睛:“这东西人多了玩才有意思吧?”
“是倒是。”林既明望了一眼,里头只有三台车在开动,“但今天人不多啊,再说不认识,也不好去撞人家吧?”
张前:“嗯。”
林既明啧一声:“可惜了,咱俩玩没什么劲。”
“是啊。”张前点头,“那要是再加上大松他们,会不会好点?”
“什么?”林既明傻眼了,“不是,张前,大松约我来这儿,是想给二猴报仇的。”
林既明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你觉得他们会陪你玩碰碰车?”
“也许呢。”张前居然没开玩笑。
“也许个屁。”林既明皱起脸,“你给我听清楚啊,等会儿要是真动手,你离远点,别掺和。”
张前看了林既明一阵,没应声。他又把视线移回碰碰车上:“可惜了。”
“......你就这么想玩啊?”林既明寻思了会儿,乐了,“别说,你要是说让他们陪你玩这个,估计二猴会当场哭给你看。”
“真的吗?”
“真的。”
大松和二猴来得有些晚,林既明掐着表,他和张前在风里站了半小时,他俩才来。
林既明哼一声:“可算是来了。”
林既明侧过身,往后指:“后头有一片小树林,你去躲着。”
林既明本以为张前肯定不会听,但没想到,张前瞅他一眼,还真走了。林既明眨眨眼,意外了。
但他来不及意外太久,大松和二猴已经走来他跟前。
“就你俩,赵深呢?”林既明问。
“他不来了。”大松说。
林既明皱起眉头:“看来你们是真不想动手。”
他扫了眼二猴,二猴跟只鹌鹑似的,缩在大松身边。
“这样,是二猴先说错话,他不对。”大松瞥二猴一眼,“但你打他更不对,你跟二猴道个歉,这事就完了。”
林既明挑起一边眉毛,没接话。
一时间有点僵。
“先等会儿。”
身后突然传来张前的声音,林既明猛地扭回头,对上张前的脸。
张前竟然又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林既明瞪着张前,“不,你是猫吗?走路没声儿的啊?”
张前朝林既明伸出手,手指搓着几张纸,准确说不仅是纸,是票。
林既明真的愣秃噜神儿了,张前可真真是个妙人!
林既明呆呆地问:“这什么?”
“蹦蹦床的票。”张前说,他看向大松,“我请客,我们先玩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