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还留在尚书府,是等尚书府给我一个交代。”话落,陈丹姝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这才不急不缓开口:“今日舟车劳顿,进了屋见四下无人,我便把酒壶里的酒喝了,可是喝完便人事不省了。我虽不是千杯不醉,可在家中却常与父兄喝酒,喝个三五壶的不在话下……”
“陈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怀疑有人在酒里下药了不成?”柳氏出言打断了陈丹姝,面上一片厉色,后背却是冷得厉害。
宋嵩扫了一眼一下子从他怀里跳出去的柳氏,眉深深拧起,再看陈丹姝,心里升腾起一股杀意。
陈丹姝瞥了一眼柳氏继续道:“等再醒来屋里就多了一个衣衫不整、同样人事不省的男人,我现在怀疑尚书府的酒有问题,要尚书府给我一个交代。”
眸光婉转,她的视线落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桌边的嬷嬷身上,她记得,这嬷嬷是跟在柳氏身边的。
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退亲便是,可偏偏贪心到想要她的命。
“嬷嬷可是饿了?”
陈丹姝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嬷嬷身上。
“陈大姑娘怀疑有人在酒里下了药,眼下人多手杂,要是摔了、丢了可就不好,还是暂由老奴保管。”嬷嬷赔笑道,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
“既如此,那就现下请大夫来查验吧!”陈丹姝坐下接过金儿端来的茶轻啜一口。
嬷嬷看了看宋嵩和柳氏这才开口:“还是老奴直接送去吧,眼下天也黑了,怕是一时寻不到大夫。”
“这偌大的尚书府竟是一个大夫也请不过来,要不我派人去请?”陈丹姝扫了一眼柳氏,“眼下夜黑风高,嬷嬷年事已高,要是把这酒壶摔了、丢了可就不好了。”
“陈大姑娘说笑了,尚书府请一个大夫还是能请动的,还不快去。”柳氏急忙开口,生怕她会出言反对。
陈丹姝盯着一脸心虚的柳氏,勾了勾唇。
宋嵩寒门出身,柳氏也不是高门贵女。宋嵩这些年稳坐兵部尚书的位子,定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宋嵩没说话,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阴沉着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柳氏小心的扫了一眼宋嵩的脸色,这才坐了下来,随着时间流逝,心底越发焦灼忐忑。
*
六月,虽已入夜,却亮如白昼。
“咻!”破空声响起,一支短箭直逼祝乔晏面门而来,凌厉的箭气掀动垂落的发丝,恰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接住了这根势如破竹的短箭。
朔离捏着手里的短箭,眼底寒芒乍现。足尖轻点马鞍,一个利落的翻身,手里的短箭带着破空声穿透酒楼的窗柩,消失在视线里。
“噗嗤”箭矢击中的声音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主子。”朔离目光紧紧锁住名为“醉香楼”的酒楼。
祝乔晏微微颔首,得到允许后朔离攀上最近的屋顶,几个跳跃就翻进了醉香楼雅间。他冷冷的扫向倒在血泊里的黑衣男子,短箭正中他的心脏,眨眼间就要了他的命。
他弯腰搜索一番并未找到任何能够证明男人身份的物什,只从他后槽牙里发现一颗证明他死士身份的毒药。
*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由嬷嬷引了进来,仔细查验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酒里没毒。
柳氏的脸色缓和不少,冷着脸看向陈丹姝:“陈大姑娘可听清楚了,酒里没毒。”
陈丹姝似笑非笑看着她:“宋夫人何必多此一言,我又没聋!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忙着自证?”
柳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被宋嵩扫了一眼,委屈地红了眼。
她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宸儿。
“麻烦大夫借我几根银针。”陈丹姝走到老者身前。
这等情形下还能冷静自持,但毕竟是门外汉,蒙汗药用银针根本试不出来,老者微微摇头,可惜!
陈丹姝接过银针直接扎进一块桂花糕里,待拔出时,银针已是变色。
“麻烦尚书府再给我一个交代。”
老者不敢置信得瞪着眼,急步走上前取了一根银针扎进另一块桂花糕里,看着变色的银针眼底满是惊惧。
柳氏的脸哗一下白了,她强稳住身形脸色铁青看着嬷嬷,“怎么回事?三少爷房里的桂花糕怎么会被人下了毒?”
嬷嬷扑通跪了下来,暗暗剜了一眼多管闲事的老大夫,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夫人,奴婢不知,这桂花糕是大厨房准备好,丫鬟再送过来的,老奴不知道这桂花糕怎么就被下了毒。”
她这话说的巧妙,经手之人那么多,谁知道是谁下的毒,也可能是陈丹姝自己下的。
“桂花糕只送了这里吗?”陈丹姝似是不经意间问起。
柳氏哎呀一声,忙叫人去前厅查看。桂花糕不是什么稀罕物什,自是每桌都准备了的。
她心底清楚只有这一盘桂花糕被下了蒙汗药,其他桂花糕都没问题,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必须演下去。
“姑娘,李太医来了。”银儿领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一身朱红色官服,头上一顶乌纱帽。
“李太医,你快给我家姑娘看看,她喝了尚书府的酒吐血了呢!”
进门,看着屋内的情形,李太医的视线都不知道往哪落,今日他怕是有来无回了,听见金儿唤李太医忐忑不安的上前为陈丹姝诊脉。
柳氏死死盯着陈丹姝的手腕,只觉眼前只余下一片挥不去的漆黑。她攥紧拳头,指尖扎进肉里带来的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着几分清醒。
“陈大姑娘不舒服差人去请大夫就是,怎好劳烦李太医亲自走一趟。”
“可我家姑娘都吐血了,还是因为喝了尚书府的酒。”金儿蹙着眉,一脸认真。
又挨了宋嵩一记眼风,柳氏心底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是不好表露出来,衣袖下的两只手绞在一起,早已是冷汗涔涔。
“李太医可知陈大姑娘中了什么毒?”眼看着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宋嵩扫了一眼身旁如坐针毡的柳氏沉声问。
李太医眉紧紧拧在一起,神色凝重地看着陈丹姝:“恕老夫无能,实在看不出陈大姑娘中了什么毒?陈大姑娘中毒前可曾食用过什么?”
陈丹姝看了一眼金儿,金儿赶紧将放在榻上的酒壶递给李太医。
“哪来的酒壶?”柳氏一整个人惊得站了起来,她眼下根本顾不得宋嵩的警告,一双眼死死盯着李太医手里的酒壶,陈丹姝真是好心计!
“自是尚书府准备的呀!”金儿不解地看着柳氏,“宋夫人认不出吗?”
“喏!和桌上的盘子是一套的呢!”她扬了扬下巴。
“那桌上的呢?”
“奴婢怕姑娘口渴,特意从提督府上带过来的。”金儿不满的睨了一眼众人,一副谁敢有意见她就揍谁的架势。
李太医一番查验下来,本就拧在一起的眉恨不得拧成好几个结。
“李太医,我家姑娘不会活不成了吧?”银儿一开口,眼泪就啪嗒啪嗒跟着落下来。
陈丹姝看着金儿、银儿稚嫩的脸庞,心底一暖,她宽慰地朝不明真相的银儿点了点头。
见自家姑娘如此、金儿也恢复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银儿悬着的一颗心立马落了下来。
李太医点头而后又摇头,“酒里被下了牵机,服后必死,只是……”
牵机?柳氏凌乱了,她飞快瞥了一眼桂嬷嬷,见她也是一脸茫然便巴巴看向宋嵩。
宋嵩被她气个半死,他堂堂兵部尚书怎会用这等龌龊手段。
李太医看着活生生坐在床榻上的陈丹姝,只是这陈大姑娘还活得好好的,体内也只留下少许残毒。
他也没听说有人研制出牵机的解药啊?
“陈大姑娘中毒后可服了什么解药?”
陈丹姝摇头。
“在我之前可有什么大夫来过?”
“喏!只有这位老大夫来过。”金儿抬手指了指还站在桌边的老者。
见李太医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老大夫知道李太医八成是误会了,忙摆手。
“我来只是验毒。”
李太医点头,一副本就该如此的模样,再回头看陈丹姝,“许是陈大姑娘体质特殊,这牵机对你损害不大,喝两碗解毒清残毒也就清了。”
“劳烦李太医了,小女还有一事想问。”陈丹姝颔首。
“陈大姑娘请说。”
“劳烦李太医查验一下桂花糕里的毒是不是牵机?”
李太医眉心跳了跳,服用少许就能要命,下这么多,是生怕毒不死吗?
“确实是牵机。”有了之前的佐证李太医这次查验的就快了许多,“陈大姑娘先前还服用过大量的蒙汗药,现下药效已过,诊脉的时候并未发现。”
陈丹姝起身,走到宋嵩和柳氏二人身前,“我出阁前就听闻府上大小宴席皆有宋夫人亲自打理,想必这次我与宋三公子的婚事也是由宋夫人一手操持。”
“眼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不是我体质特殊,早已命丧黄泉,我向尚书府要一个交代并不过分。”
陈丹姝语气渐冷,一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直直看向二人。
宋嵩掩在衣袖下的手暗暗握紧,他瞪了一眼身旁的柳氏,这才看向陈丹姝温声道:“陈大姑娘,府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是要查明给你一个交代,只是经手之人实在太多,想要查清并不容易。天色暗了,今晚陈大姑娘稍作休息,三日之内我尚书府定给你一个交代。”
没了由头惩治陈丹姝,宋嵩不想再多留,至于查不查,还不是他一人说的算。
偏偏陈丹姝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敷衍的,“今夜不查清楚,我寝食难安。正好我跟在父兄身边,查案审人的本事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