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玉从刘爷爷家里出来,跟在方知远身后慢吞吞地走,她可以利用门随时离开,但现在方知远在这,她不敢那么做,担心会暴露自己鬼差的身份。
方知远现在显然是拿她神经病,说点疯话尚且能圆,但要是直接在人家面前消失了,那这件事就没那么好圆回去了。
就比如现在,方知远要带她回医院,回去之后必然会顺便查一下她是怎么出院的,今天这回是蒲玉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但还是特别注意到附近有没有监控才使用的。
所以方知远大概率查不出个结果。
没有监控,他会很自然的替她想出一个可以瞒过所有人逃出医院的路线,但他绝不会想到她仅仅只是开了一扇门,就瞬移到刘伊家附近了。
回到医院已经快中午了,医院会给单人病房的病人配好餐送过来,蒲玉之前都是独自在房里吃饭,这次多了个方知远还有点不太习惯。
她吃到一半,忽然开口问道:“方队,刘伊身边的谁会是真正的凶手呢?”
方知远听她冷不丁这么一问,筷子一顿,抬头对上她视线,她目光清澈,像是真的在发问。
但案情毕竟是案情,不能随意透露给无关人员,于是他说:“找凶手这件事,你就安心交给我们警方,刘伊爷爷那边,我会在案子真正结束后给他一个答复。”
“哦,”蒲玉继续吃饭,遂又问道,“但是方队,刘伊真的给我托梦了,她是被人杀的,凶手是故意把人伪装成自杀来模糊视线。”
方知远把手里的餐盘放在腿上:“办案讲的是证据。”
蒲玉点头:“我知道,但有时候你也不得不相信玄学。”
“玄学?”方知远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但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蒲玉跟那些说疯话企图用精神病减轻刑罚的犯人不太一样。
他想到吃饭之前,他特意去主控台调了监控,蒲玉确实是出了病房的门之后人就不见了。
就像是原地消失一样。
他见过很多人,里面不乏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过,那些人里面就有特别擅长逃跑的,用来逃跑的方法也是层出不穷,像蒲玉这样的,其实有不少。
监控视角里看着人像是凭空消失,实际上都是用了一种障眼法,一种连摄像头都能骗过的障眼法。
方知远盯着蒲玉,心头又升起一缕疑惑:她要是真的会这种障眼法,那当时在市局为什么不用?
玄学。
方知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蒲玉继续说:“其实啊,我感觉刘伊现在就在这里。”
方知远直起上身,身体后仰:“是吗?那你怎么不直接问她凶手是谁?”
蒲玉摇摇头:“时间太久,她不记得了。”
死去的时间太久,从生魂的状态里脱离出来,成为了一种既不属于阳间又不属于阴间的存在。
刘伊站在床边,距离方知远其实就几步远,但方知远看不见她,也感觉不到,不仅如此,就连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的江柳也看不见。
蒲玉的眼珠动了一下,随即快速转回来,方知远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空气,忽然深吸一口气,皱紧了眉头。
他端着餐盘站起身:“要是又有人给你托梦,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蒲玉赶紧叫住他:“我没手机怎么告诉你啊?”
方知远随手掏出兜里的密封袋扔在床上:“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蒲玉激动地抓起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没关机,只是电量快见底了。
连上网,她第一时间登录微信,消息齐刷刷地弹了出来,一整页的联系人头像全都是新消息红标,那些人大多都是客户,少数几个同事,以及老板,没有人关心她在哪儿,发来的内容清一色全是工作。
骂声一片,好不热闹。
老板骂她怎么敢旷工的,同事骂她不处理完自己的工作,现在全都堆在了他们头上,客户骂她不回消息,是不是不想结尾款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催缴费通知。
蒲玉最先打开那条通知,赶紧缴纳了费用才退出来回复客户,接着回复老板,最后是同事。
不到一分钟,老板来电话了。
蒲玉一秒都不敢耽误,赶紧接听:“对不起老板,我这几天遇到点事儿,没来得及请假,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对面张口就是连珠炮:“你特么送了我一个大礼啊,遇到事就给我撂挑子走人是吧?我联系不上你,特么客户也联系不上你,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因为你丢了多少单子?”
蒲玉一一应下,因为老板说的没错。
她手里的全都是大单,丢一个就会让公司损失很多,何况一丢就是好几个。
她紧握着手机,对着空气点头应声道歉,她弯腰驼背的样子落在江柳眼里,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忽然站直了身体,快步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直接按下挂断。
蒲玉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表情严肃地吼了一声:“你干什么!”
江柳将手机随手扔在床上:“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蒲玉深吸一口气,遂又长长呼出,她的眼眶有点泛红,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江柳愣住,十分不自然地垂下手:“你哭什么?”
咚。
又来了。
那种胸口无故发慌的感觉又来了。
江柳的脸色一下变了,戏谑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抬手按住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蒲玉原本想骂他几句,忽然察觉出异样:“你干嘛?”
江柳的皮肤很白。
其实蒲玉的皮肤已经算白的了,但江柳比她还白,一个男人皮肤这么白,更少见。
他的脸突然变得红润,似乎就是刚才那么短短一秒钟,他就脸红了。
此时的江柳跟她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至于是哪里不太一样,蒲玉没看出来,但她很清楚那绝不是害羞。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按着心口的手缓缓垂下,短短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他又恢复了原来那种看谁都不顺眼的嚣张样子。
江柳垮着脸:“关你屁事。”
说完转身就走,蒲玉赶紧叫住他:“你去哪儿?”
江柳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老板的事别瞎打听。”
蒲玉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墙里,他一走,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床上的手机上,她重新拿起手机,还在惊讶自己第一次挂断老板的电话,老板竟然没回拨过来继续骂她,结果手机根本就是直接没电关机了。
***
绿城市局。
方知远推开门,冲负责看守的值班人员示意,那人点点头,起身走出房间,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方知远和李明亮。
李明亮正是两天前的那个晚上,在市局后门把蒲玉拉下车的中年男人,此时的他脸上没了当时凶神恶煞的样子,眼睛下挂着两个青紫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好了,一脸疲态。
看到方知远,李明亮眼睛一亮,起身抓住栏杆,脸上的横肉从缝隙里挤出去:“方队方队,你把我关这么久该放了我吧?”
“苏河说你有话想跟我说,现在我人来了,说吧,说完了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放你。”方知远说。
李明亮咬了咬下唇:“说实话,我没犯罪吧?你有什么权利关我?”
李明亮早年没读过什么书,可如今也是个快五十的中年人了,见过听过的不少,他刚被抓进来的时候误以为自己是犯了什么罪,后来一琢磨才想到,他压根没犯罪,这帮人也根本没权利关着自己,他听人说过要是没有证据,警方最多只能把人关一天就放了。
可现在快三天了,李明亮越发怀疑自己,但现在看到方知远突然过来,还故意把人支走,他心里又觉得自己多半是可以出去了,自然又有了底气,说话都硬气起来。
方知远面色冷峻,他本就不是个经常笑的,冷下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成了即将接受讯问的嫌疑犯,李明亮不是没进过局子,只是这一回是第一次被关这么久,他刚建立起来的伪装转瞬泄了气。
李明亮呼吸急促起来,语气多了几分哀求:“方队,您给我句准话吧,我到底是犯什么罪了?”
方知远沉声道:“你自己不知道?”
李明亮想说不知道,但他觉得对方显然不是想听这句,于是赶紧改口:“是因为我外甥女涉嫌杀人?”
方知远摇头。
李明亮又说:“是因为我那天晚上把她打伤了?”
方知远沉默地看着他,这次没摇头,李明亮知道自己是蒙对了。
他随即拧紧眉头,两手进抓着栏杆,激动道:“方队,一开始我不都说了嘛,我不是故意动手的,谁知道她那么弱不禁风,我就那么一拉,她人就摔下来了,我发誓!我真没想动手!”
李明亮其实没说谎,他再怎么生气,但蒲玉说到底跟他也是沾亲带故的,还是他姐姐唯一的孩子,他的亲外甥女。
作为亲舅舅,李明亮怎么着都不该动手,但那天晚上确实是气急了。
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一听说自家外甥女涉嫌杀人,他立马就想到了半年前发生的事,自然而然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心头那股火顿时就控制不住了。
他当时挂断电话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三个月前不该同意她出院的。
要是当时他没有心软,没有让她找到机会离开医院,那她也不至于变成一个涉嫌杀人的嫌疑犯叫警察给抓了,现在还要他大晚上的去一趟局子,他怎么能不气。
李明亮胸口起伏得厉害,只花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就做了决定,当即给绿城病院那边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