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辰被一股强劲的水流冲到在地,下一瞬,玻璃瓶应声碎裂,里面的液体全都溅在他身上各个地方,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水柱流速太快,几乎呈现出喷射状态,打在周奕辰身上简直酸爽。
他人都麻了。
那声“沈老师”来得突然,像是一句提醒,让沈英及时放手,躲开了水刀的冲击。
伴随着周奕辰的惨叫,沈英再次抬头看去。
距离最近的只有他们三人,其他大部分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些保安在外围迟迟没敢进来,所以在他们的视角里,根本没能发现,场中央拿着消防水枪的女人其实是故意的。
故意叫她的名字,示意她闪开,故意选在周奕辰抢走玻璃瓶的同时将他击倒。
保安们见此,连忙冲上来抓住沈英,又抢走了那个年轻女人手里的水管,剩下的人都围在周奕辰身边嘘寒问暖。
周奕辰刚被水柱击倒的时候撞到了头,昏过去之前,听到一道女人声音,平淡地说:“被泼了硫酸就是要大量冲水,你再跟我废话,他恐怕得死在这。”
***
出租车停在路边,温甜和姜霖从车上下来,远远就看到了好几辆警车,附近都是人。
直觉告诉温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飞奔过去,姜霖紧随其后:“你慢点!”
温甜挤进人群,刚好看到沈英被押上警车,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蒋遥?”她皱起眉。
姜霖疑惑:“蒋遥谁啊?”
温甜飞快说:“我高中同学。”
姜霖:“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温甜充耳不闻,注意全在警车车窗上。
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温甜以前从没提过蒋遥这个人,是因为她们虽然是高中同学,实际上却没多少交集,没想到高中那次过后,再见面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警笛声响起,警车一辆接着一辆离开。
温甜从人群里挤出来,头也不回地说:“走,我们也去。”
姜霖:“去哪儿啊?”
温甜:“警局。”
姜霖:“……”
他就知道温甜最后一定会多管闲事,所以当时在电话里头才不想说实话,可不想归不想,他没办法对温甜撒谎,当初他们在一起第一天温甜就说过:她最讨厌被人骗。
在一起五年,姜霖一句谎话都没说过。
结果证明,有时候说真话更容易让事情变遭。
绿城市局,大门前围满了闻风而动的记者,最前边拉了警戒线,三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温甜想从旁边进去,却被其中一名警察发现拦下。
她眼睛始终看着刚才走进去的人,问那名警察:“你们抓沈老师干什么?她做什么了?”
那名警察回头看一眼,又看回她:“别往里挤了,记者不能进去。”
温甜着急道:“谁跟你说我是记者了!”
她拍着胸口说:“我是沈老师的同事,就刚才进去那个,我是她同事,我也是绿城小学的老师!”
旁边的记者听到这话,对视一眼,立马凑上来:“你是她同事?”
说这话时,便携话筒已经递过来了:“那你一定知道内情了!”
温甜被挤得往后踉跄好几步,姜霖挡开那几名记者,对警察说:“警官,你要是不信,可以让我们进去当面对质。”
于是放行。
警察带温甜和姜霖到了一间空屋子,里头没人。
约莫等了几分钟,一个抱着笔电的男人走进来,看了眼姜霖,接着皱起眉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姜霖看着他,讪讪一笑:“没有吧,可能我大众脸。”
苏河坐在两人对面,打开笔电,将屏幕转向两人,随手将一个小小的指纹收集器往前一推:“按个指纹。”
身份核查完,苏河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学校有化学实验室吗?”
温甜说有。
苏河又问:“硫酸这些也有了?”
温甜摇头:“当然没有,小学的化学实验课只是最简单的科学小实验而已,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温甜不明白问这干嘛,但却下意识想到了沈英:“是沈老师用了硫酸?”
见她一口一个沈老师,两人之间似乎当真是认识的,苏河不置可否。
苏河忽然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短暂地嗯了两声,电话挂断。
“你们跟我来一下,”苏河关上电脑起身,冲两人伸出另一只手:“把身上所有电子设备都交给我,我会替你们暂时保管。”
苏河带他们进到隔间,左侧墙面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的另一边就是审讯室,两边人对坐桌面两头,温甜一眼就认出了单独坐在一方的人就是沈英。
苏河说:“两位从现在开始看到的一切,全都要保密,如果泄露给记者,我们将会追究其法律责任。”
姜霖点点头:“放心吧警官,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温甜没说话,注意力全在沈英身上。
隔着这层暗色玻璃,温甜只能隐约听到一点说话声,她低下头,看到靠近墙角的位置坐着两人,大概也是警察,两个人头上都戴着耳机,或许是在监听。
审讯室里,大多数时候沈英总是沉默,有时说一句话,也几个字往外蹦,对于当下的情况,她似乎并不打算为自己开脱。
夏桃眉头紧皱,悄声说:“方队,刚收到消息说是人没事,检验结果也出来了,瓶子里的不是硫酸,只是一种会强烈刺激皮肤造成燃烧假象的溶剂。”
方知远大致也能猜到那不是硫酸,因为被硫酸泼到的人,最起码都得掉层皮,所以听到当时情况那一刻他就隐约猜到了——沈英并没打算杀人。
方知远说:“沈英,当初案发现场的勘验结果显示,那位周医生确实没有任何嫌疑,监控画面、目击者走访全都排除了他的嫌疑,为什么你会觉得沈央的死跟他有关?”
沈英抬眸,淡淡道:“我女儿不可能为了男人抛下我。”
方知远无奈摇头:“证据呢?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沈英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我是小央的妈妈,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夏桃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要是了解就能定案的话,那这世上谁都有罪。
虽然她很心疼这位刚失去女儿的悲痛心情,但没有证据,却做出了像今天这样令社会恐慌的事,就算瓶子里查出来不是硫酸,事已至此,沈英也难辞其咎。
方知远沉默了几秒,说:“所以呢,你今天问出什么了?”
这次换沈英沉默。
原本她以为人在濒死的那一刻,多半都会因为恐惧说出真话,但周奕辰却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没做。
沈英心里很矛盾,一时也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她对周奕辰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会嘴硬到死的那种人,想到最后,她还是更为倾向于对自己女儿的了解。
沈央不会这么做,即使会,也一定不会是为一个男人。
“方警官你知道吗,其实我不信警察会站在我这边。”沈英露出苦涩的笑,“我有个前夫,离婚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酗酒打人,有时候是我,有时候是小央,那时候我几乎天天报警,我以为警察来了我和小央就得救了,但是没有。”
“他们大多数时候就是来做做调解,要是我被打得严重了,他们才会把人带走个几天,几天后把人放出来,生活又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夏桃说:“这是家暴啊,为什么不早点离婚呢?”
沈英笑了笑:“如果离婚有结婚那么容易的话,我早就离了。”
“也许是因为那段经历,小央受到了很大影响,凡是遇到异性,她整个人就会充满攻击性,所以她绝不会那么做。”
“见义勇为?”沈英的笑容有些扭曲,“为了个男人?”
她的笑意戛然而止:“绝无可能。”
沈英说的很笃定。
方知远看着她眼睛,迟迟没再开口,良久,站起身,转头同夏桃递了个眼神,便转身离开。
出了审讯室,方知远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响了两声就提示正在通话中,他揣回手机,加快脚步往大厅那边走。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大厅除了几个值班人员之外,只剩一男一女。
那么刚好,两个人方知远都认识。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郑珣!”方知远喊了声。
男人抬头,手上依旧拽着女人的胳膊,怒气冲冲的表情没变,表情严肃地点了头:“远哥。”
方知远目光在那只手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个倔脾气。
女人挣了一下,手臂泛红了也没挣脱,扭头质问正在记笔录的警察:“这就是你们警察的待客之道吗?”
那名警察面露难色,出言提醒:“郑哥,别这样。”
郑珣瞪了他一眼,那名警察无奈摇头,见方知远过来便立刻像见到了救兵似的:“方队。”
方知远摆摆手,那名警察心下明了,简单收拾下东西赶紧走了。
方知远坐在两人对面,沉声道:“把手放了。”
女人弯起嘴角,挑衅地看着郑珣。
郑珣松开手,随即嘎吱两声响,女人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闪着寒光的手铐,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郑珣,”女人抬眸,“你有完没完?”
郑珣将另一边手铐铐在自己腕上,拉她坐下;“没完。”
方知远本来就被案子闹得心烦,见两人还在自己面前折腾更是烦躁,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眉眼压了下来,低沉道:“够了没!”
两人一愣,方知远随即说:“蒋遥,说说吧,今天为什么这么做?”
郑珣没好气回答:“她抽风。”
蒋遥尽力保持微笑,眼神却冷了不少,清冷的嗓音响起:“我以为那是硫酸,所以帮忙冲水稀释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方知远挑眉:“你意思是,你只是在救人?”
蒋遥:“当然。”
方知远:“是吗?我还以为你想救的是你老师,因为你不想她变成一个真正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