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怎么会是我的老师,方警官还是别开玩笑的好。”蒋遥说。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郑珣却安静了,沉默地盯着她看。
方知远笑了下:“行了,笔录也做完了,按照现场勘验结果看,你也确实是在救人。你可以走了。”
郑珣回过神,点了点头,拉着蒋遥站起身,声音比刚才温柔许多:“走吧,送你回去。”
蒋遥看了眼方知远,没再说话,直接甩开郑珣靠近的手,站起身,大步流星转身离开。
“哎,郑珣。”方知远叫住他。
郑珣拉了蒋遥一把,防止她走得太快突然停下导致手腕被手铐挫伤,一回头,疑惑地看着方知远。
“手铐是让你这么用的?”方知远扯了扯嘴角,“还不赶紧摘了!”
接着冲蒋遥的背影扬了扬下巴:“你那些光荣事迹都已经传到我们这了,以后收敛点吧。”
***
凌晨时分,沈英走出了市局。
温甜陪在她身边,姜霖在路旁拦出租车。
温甜说:“还算那个医生有良心,没有追究沈老师你的责任,不然事情就难办了。”
沈英站住脚步,看着温甜:“小甜老师,谢谢你过来陪我,就送到这吧,学校那边,麻烦你,替我递个辞职信。”
温甜皱起眉头,眼中已经氤氲了水汽:“沈老师。”
沈英挤出一个苦笑:“放心,我没事,方警官刚才告诉我,小央的尸体这两天就可以领回去了,我会尽快振作起来,去接小央回家。”
温甜心头酸涩,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沈英。
远处路边姜霖正朝她们挥手,示意已经打到车了,温甜扭头跟沈英说:“沈老师,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沈英笑着摇头:“我想散散步。”
温甜说:“那……小央的葬礼我可以来帮忙吗?”
沈英说:“小甜老师,真的谢谢你了,快回去吧,早点回家休息。”
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温甜心里的难过更上一层楼。
沈英目送出租车远去,重新折回了市局。
当新的一□□阳升起时,沈英坐在前往殡仪馆的灵车上,眼里映满了一片橙红朝霞。
车里放着沈央的尸体,上山的路很平整,这片墓园是当初她给自己选好的,却在这种时候提前派上了用场。
沈英心里不是滋味,但她眼睛干涩,像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温甜说想来帮忙,她不置可否,因为小央活着的时候对她说过,不想办葬礼,不想看那么多人伤心难过地送自己离开,所以她不办葬礼,没有仪式,只是简简单单的把相伴二十一年的女儿送进这片寂静安宁的土地。
沈英回到家,已是临近傍晚,一到家,便一头栽倒在玄关处。
……
蒲玉两天没来上班了,姜霖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关机,查到了电话关机前的最后位置,把消息告诉了罗瑞。
“土地庙?”
姜霖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绵延不绝的山和树。
剩下的就是这间小庙,似乎香火不少,但他刚才已经问了好几遍,里头都无人应声,看起来像是无人居住的荒庙。
罗瑞在院子里捡到了蒲玉的手机,却到处都不见人。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庙里,仰头看着正中央的雕像,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车轮轧过砂石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罗瑞正往外看,被姜霖一把拉过去,躲到了雕像后面的夹缝中。
墙壁隐隐传莱发霉的气味,两人并肩而立,尽量放轻动作捂住口鼻。
外面的脚步声传来,能听出来人不止一个,就在这时,姜霖听到耳熟的嗓音。
“确定在这?”方知远问。
苏河单手端着笔电,另一只手手指在触摸板上划动:“没错啊,就是这儿。”
夏桃东张西望:“我在绿城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没听过这山上还有座土地庙来着。”
苏河头也不抬地说:“你平时那么宅,休假不是打游戏就是追剧,能知道就有鬼了。”
夏桃一脚踹过去,苏河没看,侧身闪过:“不带杀人灭口的啊。”
夹缝里,姜霖悄声说:“警察。”
屏幕里,画面放大,一个小红点正在闪烁,位置就在三人附近。
苏河将屏幕转过去给方知远看,方知远心下明了,扫过四周每个角落,视线最后定格在那尊雕像上。
方知远:“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出来?”
看到走出来的两个男人,方知远皱起了眉头:“蒲玉呢?”
姜霖摇头:“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只捡到了这个手机,没看到人。”
罗瑞之前没见过方知远等人,不过从姜霖那知道了他们是警察,心里便开始打鼓,越发担心蒲玉的下落。
方知远知道从这两人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拽着苏河走出土地庙。
到了外面院子,他叫苏河查一下这间土地庙。
苏河:“方队,这就是个没来得及拆掉的违建,多半跟山顶那间寺庙有点关系,蒲小姐和这间庙难道会有什么关系吗?”
方知远说:“让你查,你查就是了。”
苏河:“哦。”
方知远会带人过来,不是偶然,也不是心血来潮。
在听了沈英的说法之后,他心里也产生了怀疑,他想,如果真像沈英所说,这案子其实另有隐情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他已经知道了蒲玉身边有个人,一个他们谁都看不见,却阴差阳错看见过的人。
那个男人叫江柳,在系统里查不到任何信息,一个人,拥有四张不同面孔,也许不止,也许在每个人眼中的他,都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方知远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线索的是,根据蒲玉描述画出来的画像,也就是第四张面孔,这张脸,在经过了电脑识别之后,竟然惊人的对上了一个人的信息。
那个人,也叫江柳。
虽然重合的数据值只有44%,但至少证明了江柳这个人并非是毫无记录的。
可那个江柳,又绝无可能跟他是同一个人。
那天在车上,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回想当时蒲玉的表现,其实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方知远很想知道,她到底在隐瞒什么,但眼下最想知道的,还是她人在哪儿,为什么会把当初那么紧张的手机随便扔在这间破庙外。
十分钟后,苏河查到了土地庙的信息。
简单来说就是,这间庙的修建年份未知,负责人也未知,网上很多关于这间土地庙的传闻很多,很多网友都说曾经看到一个白发少年在附近出没,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说是这间庙很灵,过来许愿还愿。
苏河突然噗嗤一笑:“这里有个人发帖说,来上香许愿的时候带了个冰淇淋不知道被人吃了,后来愿望实现之后,过来还愿又带了好几盒冰淇淋全被吃的干干净净,这人怀疑是庙里的神仙吃的。”
底下的评论跟帖全是清一色的说这个神仙好可爱之类的话。
夏桃凑上来翻了翻:“方队方队,还真的是哎。”
她说:“这儿这么偏,该不会所谓的神仙其实是附近的流浪汉吧?”
苏河觉得这个猜想比较切合实际:“我也觉得是,我活这么大,就没听说过喜欢吃冰淇淋的神仙。”
夏桃说:“不喜欢吃冰淇淋的神仙你不也没见过。”
也是。
苏河看向方知远,方知远表情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除了这些就没了?”方知远问。
苏河咽了口唾沫:“没、没了。”
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种事,有可能吗?
沉默良久,方知远垂下手,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送他们下山,我到附近转转。”
这是方知远的习惯,散步有助于让他理清思路,想到一些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线索。
苏河和夏桃都知道,没多问,带着姜霖等人下了山。
目送警车远去,方知远往小路走去,走着走着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声都没响,直接提示忙线中,方知远自嘲地笑笑,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了另一个手机。
这是蒲玉的手机。
锁屏密码已经破解了,方知远先点开微信。
微信有三个置顶,蒲玉的爸妈和昵称为“他”的联系人。
方知远简单翻了下聊天记录,发现最近的所有消息全都是蒲玉单方面发的,三人都已经很多年没回复了。
当然不会有回复。
因为蒲玉的爸妈早在七年前就因为车祸离世了,在那场车祸中出事的,还有另一个人。
蒲玉的男友。
当时方知远说的另一个江柳,就是他。
同样的名字,七年后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这很难让人不去联想,这两个相同名字的男人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方知远退出聊天记录,继续往下翻,目光忽然停住。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屏幕里,显示余额明细,很多大额付款都来自医院。
绿城医院作为全市最好的三甲医院,一张病床需要排队大半年才能排到,因为床位紧张,很多病人在东湾手术几天后就要转多人病房,单间加专人看护的费用根本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方知远之前因为刘伊的案子查过蒲玉,知道她工作拼命,是个把赚钱放在首位的人,却没想到那些花费竟然全都是为了那个人。
不仅如此,他还翻到她和律师的交易往来,一条条费用看下来,不像是打官司,更像是找了一个私人侦探在调查收集证据似的,这中间所有的花费全都由蒲玉一人买单。
车祸的事他看过,肇事者醉驾,当场死亡,蒲玉调查的人,多半是肇事者家属。
两边加起来的金额基本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而这样的情况竟然已经持续了七年。
这一刻,方知远终于弄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是个工作狂了,她要负担的数字,足以让一个有多年积蓄的家庭喘不过气,七年来,她只靠自己,拼命维持到现在都没放弃。
难怪那时候她那么着急要回自己的手机,因为那几天就是医院催缴费的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