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船 第4章 第4章

方吟舟当然没有左右中雅的本事，但她唬人的本事一流，再加上有高忆梅义正辞严的施压，青荇的响应速度极快。陶桃给她带来《我们在路上》的嘉宾名单时，也带来了青荇的处理结果。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那一天胡乾毫不专业的表现，事后张滟又联合了几个同样被他抢过采访的记者一起越级告了状，青荇内部审查过后，决定将胡乾调离采访岗位，降薪留观，连同给他内推的那位都罚了薪降了职，给予了警告。

随着处理结果一起送来的，还有胡乾手写的道歉信和他念信的视频。

方吟舟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但她对道歉信其实没太大兴趣，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就还给了陶桃。陶桃将信收好，就转向了下一个话题。

陶桃说：“过两天《我们在路上》要拍先导片，节目组会先派跟拍导演到家里来录制，然后去现场会合。目前嘉宾基本已经选定，一共是四女两男，平均年龄很年轻。”

她询问：“需要我介绍吗？”

陶桃说这话时，已经把她收集到的资料尽数转发给了方吟舟，所以她比了个“ok”表示收到，然后答：“晚上我自己看就行。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陶桃说：“明泉集团你应该知道，做矿泉水起家，国内快消行业名列前茅，这些年推出了不少新品，囊括了果蔬汁饮料、罐头食品等等。最近明泉在强推旗下子公司新推出的几款碳酸型饮料，也和鹭鸣签了合同，打算通过《我们在路上》打开销路。”

她说：“节目里可能需要配合一下，做个口播什么的。”

方吟舟没什么意见：“还有别的吗？”

陶桃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过并无遗漏，才答：“暂时没有了。”

公事已毕，方吟舟露出了一如往常的和煦笑容：“辛苦了。”

方吟舟站在高脚餐桌旁，已经用iPad调出了相关资料，她随手指了指身后，头也不抬道：“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挑就好。”

经过这一周的相处，陶桃自认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气，所以也不和她客气，只听话地去开了冰箱，然后和半冰箱的苏打水大眼瞪小眼。

陶桃确实没料到，她一分钟前刚刚提起的饮料已经神秘地出现在了方吟舟的冰箱里，口味之全能让附近超市都自愧不如。她心中疑惑，于是选了个葡萄味的，绕到餐桌边奇怪道：“我记得明泉这款饮料是刚上市，半个月前才铺开货……”

方吟舟道：“朋友送的，储藏室还有几箱，你要是喜欢，改天搬点儿回去。”

陶桃被这句“几箱”砸得有点懵，但方吟舟看上去好像没觉得是多大不了的事，她看了一眼时间，询问道：“已经挺晚了，我记得你住得不算近，打算怎么回去？”

陶桃才想起来忘记跟她汇报，忙道：“我已经退租了，昨天刚搬到隔壁小区，没多远。”

这回轮到方吟舟有些诧异：“我记得附近小区应该都不便宜，中雅开的工资这么高的吗？”

陶桃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说：“公司在隔壁小区租了个套间，有其他艺人的助理住着，还空着单间，高姐之前帮我申请了，房租由公司交，不用我操心。”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走过来也就十几分钟，很方便。”

方吟舟看她高兴，忍不住吐槽：“方便加班就这么开心吗？”

陶桃嘿嘿一笑，难得显得有些傻气。她不辩解，只提醒：“高姐让我嘱咐你，这几天没太多工作，别熬夜，当心水肿。”

这种嘱咐几乎是惯例，方吟舟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去看手头资料，陶桃也不久留，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她说：“资料上要是有什么不太清楚的，随时问我。”

但陶桃整理的资料简明扼要，条理清晰，节目组上门之前，方吟舟已经快能把其他五名嘉宾的生平倒背如流。

陶桃比节目组早到，确认过她已经准备完毕，才忍不住感叹：“真不愧是我们舟舟。”

方吟舟倒没太明白她这句感叹由何而来，她今天穿得简单，高腰牛仔裤配黑色短T，腕上戴一枚运动手表，只扎了个高马尾，露出雪白的脖颈，显得既青春又爽利。

陶桃看得眼热，给她拍照时都带着迷之微笑，方吟舟被盯得警惕，直白说：“我有时候有点儿怀疑你目的不纯。”

陶桃迅速切换到了专业状态，轻咳一声，辩解道：“舟舟平时玩游戏吗？”

她一本正经地：“你就当我在玩现实版的‘奇迹舟舟’。”

奇迹舟舟无话可说，只能悄悄把这句话发给高忆梅，收获了她一串无情的哈哈哈。

节目组约定的时间是午后两点，到得也很准时，两点刚过，就听见有人敲门。陶桃火速戴上了口罩防止入镜，然后才去开门。

跟拍导演走在最前，一见她就礼貌地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方老师的专属FPD，可以叫我小云。”

她问：“请问方老师现在方便进行拍摄吗？”

陶桃和她握了握手，说：“我是舟舟的私人助理，姓陶。舟舟在客厅，你们进来就可以。”

摄像师扛着机器，已经开了机，他冲陶桃礼貌地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就跟着小云一起往里进。陶桃留在最后，等他们都已经进了客厅，才关了门，走到角落去站着。

那边方吟舟已经跟小云搭上了话，她在镜头前一向松弛，小云和她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道：“舟舟应该已经知道了其他五位嘉宾的身份，那么你最期待和哪一位认识呢？”

方吟舟看上去有些为难：“你们节目这么直接的吗？这不是一上来就让我得罪人吗。”

小云解释道：“最受欢迎的嘉宾会收到神秘惊喜，舟舟尽管畅所欲言，不要有压力。”

她闻言，像是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如果要说最期待，那大概是林静白吧。”

她说：“我昨天听了她的歌，感觉有一种不同于她长相的力量感，会很好奇嘛。”

林静白暂且不知道方吟舟对她有这样的评价，她以前从未上过综艺，只是临时抱佛脚，紧急补了几部高分的旅综，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些经验，但一关掉电视，她便又恢复了茫然。

严阜也紧张，给她发了大段大段的总结，恨不得把所有不讨喜的行为一一列举，好叫她引以为戒，免得人气还没上去，先招了一堆黑回来。

但他列出的注意事项太过繁杂，很快就把林静白本就糊涂的头脑搅得一团浆糊，她只觉得仿佛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做什么都得瞻前顾后，便无辜望向严阜。严阜也意识到是自己乱了方寸，于是低头翻了一会儿资料，横了横心，抬头道：“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说：“不用太考虑人设的问题，我们是搞音乐的，专心做音乐就行，网上的舆论有公司、有我盯着，你也不用多想。”

他严肃地：“你只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总不会有错。”

林静白确实也听进去了，但她面对镜头难免有点紧张，险些就要同手同脚，跟拍导演看出她局促，也一直试着引导她放松，跟她扯了好一会儿家常，才缓缓进入了主题。

林静白的回答很老实：“当然是方吟舟。”

这个选择甚至不需要她叙述理由，跟拍导演露出了然的表情，说：“我们节目组之前也在猜，说舟舟说不定会高票当选。”

她打趣道：“看来静白也是舟舟的粉丝？”

林静白坦然承认：“很难不是吧。”

她说：“即便不是粉丝，也很少有人不期待和儿时的偶像认识吧。”

＊

但事情并没有林静白想象中顺利。

短暂的个人采访结束后，节目组驱车送她到录制现场，她到得最早，茶几上放着供她们打发时间的杂志，她也不好意思取来看，只能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两扇磨砂玻璃门望眼欲穿。

FPD在手机上默默记了一笔：这里可以配字写“快来个人救救我”。

林静白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很快有人推门进来。来人脸上带笑，透着若隐若现的酒窝，显得极为甜美。她一见林静白，就主动上前同她握手，自我介绍道：“你好啊，我是唐觅晴，是个演员。”

林静白连忙起身回应：“你好，我是林静白，L. A. C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

她知道自己在这六人中是咖位最小的那个，知名度也不够，所以介绍得相当详细，唐觅晴也捧场，只听她惊喜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搞乐队的看起来超酷。”

她指了指自己：“哪里像我，我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五音不全的。”

唐觅晴自来熟，又试着给她递话，林静白也不能抹了人家的面子，笑道：“哪至于就五音不全了……我看了你最近在播的《遇春》，片尾曲就很好听。”

唐觅晴今年二十三岁，科班出身，走的是甜美路线，一米六的个子，不矮，但在众星云集的娱乐圈中也算不上高，她早在大一就被星探发掘，拍了不少偶像剧，风评不错，她一直想转型，但始终没遇到合适的本子。

《遇春》是正热播的古偶，但感情线不多，更注重于女主的成长，也算是唐觅晴为了转型跨出的第一步。这会儿林静白提起来，她自然有些高兴，于是摆摆手：“嗐，你还不知道吗，多亏了调音师的本事大。”

她们两人聊得尚算愉快，第三个人已经推门而入。唐觅晴和他认识，于是朝他挥了挥手，招呼道：“许皓明也来了。”

许皓明也冲她挥了挥手：“你们到得好早。”

林静白对他有些印象，他今年二十一岁，出道时间不久，但资源好得惊人，业务水平也尚可。他先前在唐觅晴主演的那部《遇春》里饰演男三号，和唐觅晴有诸多对手戏，两人看上去也算相熟。但最重要的是，他和方吟舟同属一个经纪人。

所以林静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而唐觅晴已经开始给他下套，只听她小声问：“你问过方吟舟，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到了吗？”

许皓明也为难，小声回复：“我是真没有舟舟姐的微信……”

他哭诉：“你不能因为我们是同一个经纪人就觉得我有舟舟姐的联系方式，我就算真有胆问高姐要，她也不会给啊……”

她们聊这话时小心地捂住了麦克风，节目组一句话都没录上，只能看见她们围在一圈叽叽咕咕。米导正想提醒她们打开麦克风交流，便看见方吟舟走了进来。

沙发上三人顿时直了身子正襟危坐，跟学生仔见了教导主任似的，方吟舟被唬得一愣，险些要退回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儿。

但米导和成堆的摄像机在这儿，也不大可能是走错了片场，所以方吟舟只退了半步，就又走进来，奇怪道：“怎么这么大阵仗。”

唐觅晴乍一见到她，便激动莫名，一时忘了回答。林静白自看到她开始，就忽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周遭环境皆成幻影，只单单勾勒出一个方吟舟来。

她情不自禁站起身，甚至忘了自报家门，脱口而出道：“我其实是你的粉丝。”

她说：“我是看着你演的剧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