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是端阳,正是吃粽子、赛龙舟的热闹时节。
“咳咳!”
“娘,我要吃粽子,快给我包粽子!”
奶奶把孙子孙女拉出屋,在门口点燃艾叶,警告道:“你娘病了,小心过了病气给你们。”
天气渐热,明明不是易受寒邪的冬春之际,襄川城及周围乡村却开始有人出现发热、咳嗽、浑身酸疼的症状。
起初人们还觉得无事,穷苦人嘛,有个头疼脑热都正常,能扛过去就先扛着,实在扛不过去也是命里劫数。
可谁也没想到,这场疫病会席卷如此之快,患病的人一个个倒下。
襄川接连下了几场雨,每场雨过后,天气愈发炎热,闷热潮湿的仲夏,有人急匆匆叩响太清宫山门,带来一封书信。
肃穆的正殿罕见响起连续的钟声,一声,两声,三声……
幽幽钟声回荡在山林间,九次,九为极数,这是最紧急的讯号,弟子们都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往正殿。
待人来齐,涵虚子面沉如水:“诸位同仁,我刚收到襄川宏济堂赵医官来信,襄川及附近爆发瘟疫。”
“什么?”
众人都被这一消息震惊,倒吸一口凉气。
“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疫疠流行,那就是十室九空啊!”
“老师,此话当真吗?”
她挥挥手叫来送信的伙计,伙计哭诉道:“十几日前,就有乡下人来我们宏济堂买药治咳嗽发热,渐渐听说城外的疫病越来越凶,县令就命人关闭城门,不许乡下人进城抓药。
后来城里人也开始害病,一户挨着一户死人,可我们宏济堂的草药全没了,拿什么治病?金东家说这样下去都得死,我家的房子挨着城墙,让我挖地洞跑出来给您老人家送信。”
涵虚子抬手止住纷纷议论:“赵医官说此刻襄川缺医少药,向我等求助,谁愿意前去?”
“我愿去!”
系统的任务终于来了,她生怕被人抢走这份差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率先高声答应。
女冠们纷纷表示愿意前去襄川,赵医官的侄子赵秉康也在太清宫求学,听说家人有难,恨不得此刻能飞回去,另有几个出身襄川的医官,都想要回去帮忙。
涵虚子却挥退众人,让明空去整理草药,准备运往襄川,独留下仪卿一人。
她急切地抓住涵虚子的手:“让我带人去襄川吧,这次瘟疫异常凶猛,只有我才有办法遏制。”
“你初学医道,会比经验丰富的医官们更懂治瘟疫?”
“我懂,瘟疫之邪从口鼻而入,因呼吸接触而传染,要想遏制瘟疫的蔓延,就必须隔离口鼻,我早已让乔秀姐姐带人制作口罩,就等此时派上用场。”
见仪卿一语道破瘟疫之邪的本质,涵虚子终于点点头:“不错,可惜你只有十六岁,恐怕压不住阵仗,我让明玄随你同去,再修书一封给云州官员,派人援助襄川。”
“您可以命令云州的官员?”
涵虚子摸摸仪卿的脑袋,一袭紫衣此刻散发出天潢贵胄的尊贵:“我乃先帝幼妹,今上姑母,广平大长公主,云州官员会给我这个薄面。”
恍恍惚惚回到西院厢房,虞琇正在擦拭窗台,前几日许翠儿帮忙缝制的几件白大褂也洗净晾干。
仪卿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下掏出那块龙凤双佩,塞到他手里。
“乔姐姐,襄川爆发瘟疫,我要去救灾,一时间顾不上你,这块玉佩你拿去换点钱傍身。”
“瘟疫?!你要赶我走?”
“不是,疫区危险,我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你一人留在太清宫不能没有银钱傍身。我的银票都要用来购买草药物资,玉佩紧急之间不好出手,留给你找个机会卖掉换钱吧。”
几乎是刹那间,虞琇立刻明白山彩和淳王的阴谋,所谓唤娘蛊就是导致瘟疫的引子,他们想要借瘟疫搅乱风云,让淳王借机上位。
必须赶在淳王动作之前,遏制瘟疫的蔓延,他立即起身开始收拾两人的行李,将玉佩细心收在怀里。
“玉佩我收下了,只是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太清宫看似简朴,实则底蕴深厚,不到一天时间,明空就已经准备好十五辆马车,每辆车上都堆满药材,她正拿着账册,向仪卿和明玄细细交代各种草药的斤两。
“咦?怎么还有三车稻米、十袋雪盐?”
“《黄帝内经》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
众人见涵虚子到来,纷纷抱手行礼。
“赵医官信上说,此次瘟疫,多发于贫病之家,需知道穷人吃不饱饭,气弱血少,比之富人更易受邪患病。这是《伤寒论》里的法子,你们此去带上稻米雪盐,让病人吃过药后喝一碗加盐的热稀粥,能够助药力、护胃气。”
翻译成现代医学理论就是,穷苦人家本来就营养不良,更容易免疫力低下,患上各种疾病。所以面对这类患者,除了中药,还应该尽量让他们吃饱饭。
“老师,我可以请求县令开仓放粮。”
“傻孩子,襄川县令能把缺医少药的农民拦在城外,他能随便给你粮食?你和明玄若不能进城,就把一部分药材通过地洞运到城里,先在城外驻扎,救治灾民。”
翌日清晨,涵虚子殷殷叮嘱弟子们:“太清宫会继续给你们送去物资,万事小心!”
几人挥手辞别恩师益友,辞别鹿鸣山的清风明月、逍遥光景,以明玄和仪卿为首,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从太清宫山门一直蜿蜒至山下。
目送车队走远,涵虚子换下道袍,穿上大长公主的翟衣,头戴宝钿,按品大妆,迅速赶往京城。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仪卿拉着明玄问东问西:“咱们老师真的是公主吗?公主为什么会出家做女冠?”
“当然是因为不想嫁人了,好多公主们都这样干,只要出家就能永远不嫁人。只是咱们老师与众不同,明明可以去皇家道观修行,照样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偏偏要来太清宫研习医道,治病救人。”
因为赶路,马车速度很快,她忽然感觉晕头转向:“师姐,我有点头晕,好想吐。”
明玄用力按压她的内关穴,晕车感略微减轻,但她还是忍不住跳下车,趴在路边呕吐。
罗仪卿从系统里给自己开了一瓶茶苯海明吃,却看见明玄蹲在路边野地里狂薅一种野草,还兴奋地大叫:“师姐师兄们,这里有好多七叶一枝花,快来采!”
虞琇看未婚妻吐得难受,跳下马车给她拍拍背,坐在路边休息。
“师妹,多亏你晕车,我们才能采到专治瘟疫的七叶一枝花,这种药材极为稀有。”
仪卿也没想到,自己晕车还能帮大家找到珍贵药材,这段奇遇顿时冲淡了她对瘟疫的焦虑。
离襄川越近,太清宫诸人采到珍稀药材的兴奋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恐惧。
倒在野地里的尸体越来越多,看门狗没了主人,迅速变成一群野狗,啃噬尸骨。好几次狗群试图围攻马车,被虞琇和明玄击退之前,仪卿甚至可以看到它们牙缝里的人肉块,闻到人血的腥臭气。
仪卿躺在明玄师姐腿上假寐,经过这些时日的积累,她现在已经有30万积分,只是距离解锁抗生素的一千万积分的标准,还遥遥无期。
不知道瘟疫的病原体,不知道具体的传播途径,没有万能的抗生素和抗病毒药,说实话,就这样面对一无所知的大瘟疫,罗仪卿真有些害怕。
一片沉默中,车轮还是咕噜噜滚滚向前,很快就到达最严重的疫区——襄川城。
是的,与城外农村相比,此刻城内的景象才堪称惨烈。
原因无他,城外的农村人烟稀少、交通不便,就算疾病传染,也仅限于一户一村;城里却是人烟稠密、鸡犬相闻,因此有一人染病,整个街巷都要遭殃。
仪卿一行人匆匆来至襄川城下,高喊道:“我们是太清宫的医官,特来此治疗襄川瘟疫,请速速开门!”
城门开了,士兵们却并未让他们入城,而是将患病的人扔出城,再次紧闭城门。
几人气得脸色发青,赵秉康更是担心城里的家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明玄拉着他的衣领,拖到马车上,几人离开城门,来到宏济堂伙计挖出的地道口。
“秉康,不许哭!你先把这些药和口罩运进城,把老师拟定的药方给赵医官,让他斟酌病情增减,我们在城外治病,老师也会派人来援,打起精神来!”
明玄此刻面沉如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冽,几个医官见到百姓如此惨状,襄川县令还倒行逆施,置百姓性命于不顾,心头都憋着一股怒火。
“都别杵着,去看看城门口扔出来的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赶紧架锅熬药!”仪卿把白大褂分发给医官们,亲自给众人戴上口罩。
此时众人一团忙乱,谁也没注意到,虞琇摸进皇城司留在襄川城外的隐秘据点,悄悄将向朝廷求援的信息借信鸽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