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你家可有新鲜羊肉鹿肉,多拿些来,我和师妹烧着吃!”
今日无事,明玄、明空、明冲几人拉着仪卿上山烤肉,太清宫虽然不禁肉食,但烧烤的油烟味熏人,涵虚子怕污染草药,故而不许在道观附近烤肉。
明玄等年轻弟子们馋了,常常跑到张猎户这里买肉,然后在山上烤肉。
看门的大黄狗见到熟人,兴奋地呜呜低叫,老张从低矮的茅草房里笑呵呵走出来:“原来是太清宫的道长们,这一向可还好?你们可是许久没来我这儿买肉了。”
仪卿悄悄扯过明玄,附耳道:“师姐,不能吃野味。”
明玄却拉她来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指着一大片鹿圈羊圈道:“不是野味,都是张大哥养的。他原是猎毛皮的猎户,年纪大了就在山上养羊养鹿为生。”
从张猎户处买了一根羊小腿、一块羊肋排、一块鹿里脊,明玄明冲还有几个年轻弟子,几人嘻嘻哈哈来到山腰的空地。
这块地早就被太清宫的女冠们砍去枯树,挖出三尺见方的灶坑,明玄掏出背篓里的铁丝网,其余几人四散去砍柴。
仪卿也拿着一把砍刀,明玄嘱咐道:“师妹多加小心,挑梨树、枣树砍,这样烤出来的肉自带一股甜香。”
鹿鸣山山势低缓,只有少数几处陡坡,即使是仪卿这种并不擅长爬山的人,也能够在平缓的山地上细细寻找果树。
柴刀对准树枝的分叉处,尝试着挥舞几次柴刀后,“咔嚓”一声,果树上出现新鲜缺口,一根根树枝填放在她的背篓里。
选枝、劈砍、捆柴,罗仪卿沉浸在简单的乐趣中,只顾着砍柴,一步步往密林深处走去。
等到她回过神来,早已身处林中,找不到回去的方向。阳光透过高大的松柏,从枝叶的缝隙中穿过。林间山溪潺潺流淌,水声叮咚。
她大声呼唤师姐们,声音却被高低错落的树木掩盖。
罗仪卿侧耳聆听哗啦啦的溪水,朝水声走去。太清宫在鹿鸣山南麓,山溪正是从南麓的山谷中流入太清宫,只要沿着溪水的流向走,总能回去。
山路颇为泥泞,地上覆盖厚厚一层**的落叶,潮湿的泥土沾满她的鞋底,罗仪卿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山路,丝毫没察觉到身后的阵阵腥风。
罗仪卿晨起随明玄上山后,虞琇也放下手中正在缝的口罩,换上一身黑衣,蹑行至后山。
他早与皇城司云州分部约定,每三日用信鸽通信一次,前日仪卿十分笃定襄川要发生瘟疫,虞琇正要回信告诉太子,让他们提前准备好赈灾的粮食药草,小心提防淳王生事。
刚将信鸽放飞,树木间隙忽然略过一只浅棕色的身影,四肢健壮、尾巴短粗、耳尖生有黑色簇毛,是猞猁狲!
猞猁狲这种野兽脾气暴躁、凶狠好斗,太清宫女冠们此时正在山中野炊,女道士们的武功足以自保,只有仪卿一点拳脚不懂,若是落单时遇到它定会受伤。
想到这儿,他敛藏气息,拔出腰间匕首,悄悄跟上这只猞猁狲,果然,猞猁狲被羊肉和鹿肉的血腥气吸引,然而灶坑旁人太多,它就盯上看起来最瘦小、一人独自在林中砍柴的罗仪卿。
猞猁一路跟着仪卿,虞琇也一路跟着猞猁,看到仪卿的身影,他撕下一截衣袖,将脸蒙住。
罗仪卿坐在石头上歇脚,掏出随身携带的胡饼充饥,吃着吃着,周遭树林忽然变得无比安静,松鼠的吱吱声,鸟儿的鸣叫忽然消失了。
她疑惑地回头,却看见一只巨大的野兽就在身后,抬爪欲扑——
呼吸骤然停止,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头顶!
忽然,猞猁发出尖叫,重重跌在地上。原来是虞琇抛出匕首,刺入它的后腿。
疼痛将猛兽激怒,它很快对罗仪卿再次发起攻击,她才从巨大的恐惧中回过神,几乎是本能地拿起砍刀,挡住猞猁的第一次撕咬。
来不及思考仪卿是否能认出自己,虞琇几个箭步上前,左手紧紧抓住猞猁的后颈皮,拳拳打在它的脑袋上,猞猁虽凶猛,也敌不过虞琇在军营里打熬出的铁拳头,不一会就口鼻流血。他怕这畜生死得不够透,用匕首割开喉管,把猞猁扔进仪卿的背篓里。
仪卿完全看呆了,脑海里不断闪回猞猁的血盆大口,粗大锋利的爪子仿佛能一掌打碎骨头,黄褐色的眼睛,针尖一样的瞳孔,死死盯着猎物。
她还沉浸在恐惧中,杀死猞猁的黑衣人后退几步,用还在滴血的匕首给仪卿指指方向,很快消失在丛林中。
仪卿背起装着猞猁的背篓,生怕林子里还有别的野兽,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走了数百步,眼前赫然是潺潺流淌的山溪,溪边蹲着正在打水的明空。
明空就连打水都是姿态优雅,清丽出尘。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却看见小师妹背篓里装着一只被打出脑浆的巨大猞猁,呆呆地站在原地。
明空清冷的气质破碎了一瞬,不敢相信瘦小的仪卿有这般武艺,问道:
“小师妹,这猞猁是你打死的?!”
“哇!——”
仪卿见到师姐,终于从野兽的恐惧中找到安全感,忍不住紧紧抱住明空。
“师妹,你是遇到猞猁狲了?有没有受伤?”
仪卿将自己在山林里迷路,遇见猞猁,又被黑衣人相救的经历一一道来,明空浑然不在意身上月白缎袍被染上血污,看小师妹吓得不轻,将她揽在怀里,不断抚摸后背。
山林里,一个黑色的影子悄悄隐去。
回到半山腰的烤肉灶坑,明玄挥手招呼道:“明空、仪卿,怎么去了这般久?快来吃烤肉!”
众人听了明空的讲述,纷纷安慰受惊的罗仪卿,老张手提一只褪了毛的鸽子上山来,一眼就被背篓里大得骇人的猞猁狲吸引住。
“明玄道长,我方才射死一只鸽子,想着这东西也没多少肉,就送来与你们吃。
哎呦!这是猞猁!鹿鸣山里许久没见过这般大的猞猁狲了,这畜生只有北边的云山才有,皮毛珍贵,你们倒走运碰见。”
“什么走运?我师妹落单遇见猞猁,幸好人没事。”
老张这才看见大青石上坐着一个面色煞白的姑娘,明玄看见鸽子,忙接过来准备放在锅里炖汤。
“师妹神志不宁,又乍受惊恐,恐则伤肾,鸽子肉能够安心神补肾精,快炖了给她补补。”
几个女冠附和道:“老张,你若再弄到鸽子,记得送来太清宫,我们按一只五百钱收。”
“好嘞!”
猎户老张家的锅灶里,一张窄小的信纸夹杂在鸽子羽毛中,旋即烧成灰烬。
仪卿听说鸽子是猎户从山上打的,打死也不肯吃肉喝汤,倒是惊恐之下肚子很饿,一人吃了四五根香喷喷的烤羊肋排。
这边厢,太清宫女冠用烤肉给仪卿压惊,好不快活,一百多里外的皇城司云州部,却因迟迟收不到虞琇的传信而乱成一团。
皇城司云州部首领李廷璋刚接到太子手谕,命他们与首座虞琇保持联系,今日明明已经放出信鸽,却迟迟没收到回信,他不禁陷入焦虑,生怕虞琇出什么意外。
一连数日,虞琇日日去山上查看,却不见信鸽的踪迹,原来老张每日弯弓搭箭,将云州皇城司的信鸽尽数射下。
虽说在罗仪卿的劝说下,明玄等人不再让老张往太清宫送鸽子,但山下百姓缺乏肉食,老张下山卖羊肉时将鸽子挂在旁边,很快就吸引穷人买走解馋。
京师的皇城司中,笼罩着阴云。
自那日虞琇受伤,刘正骧先行返京,代虞琇行使首座之责。皇城司长久群龙无首,渐渐有人生出不满,淳王见虞琇迟迟不现身,也开始上下活动,企图在皇城司安插人手。
刘正骧心思纯直,手段不足以弹压皇城司诸多势力,也不足以震慑朝中鬼魅,力渐不支,好在东宫太子及时出手,皇城司才暂时平静。
然而最近几日,随着皇帝病重,淳王之母韩贵妃将皇帝挪到自己的宫殿,不许外人探视,淳王趁机恳求皇帝,发布政令裁撤太子一系的官员,提拔淳王推荐的官员。
朝堂风云变幻,虞琇却不在京城,皇城司渐渐无法压制淳王的一系列小动作,原本查山彩底细的事暂时搁置,刘正骧只能用笨办法,派人盯住淳王的动静。
一封书信悄无声息地从淳王府送到襄川城的县衙,山彩看完,捂住口鼻进入地下密室。
黑暗的密室只有两盏灯,山彩的进入使如豆微光左右跳动,如坟地里的荧荧鬼火,空气中腐臭粘腻的触感蔓延。四面墙上摆满铁笼,笼里传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啃咬声。
山彩打开铁笼,伸手捏住老鼠的后颈皮,凶狠的黑耗子竟然没有咬他,反而乖巧地瑟缩在手心。
一只只老鼠体型大得吓人,眼球通红,极度亢奋,橘皮脸的老仆崔帕此刻正指挥南疆遗民们搬运铁笼。
原来,这些被豢养多年的毒老鼠就是唤娘蛊,当年大巫把老鼠培育出来,还没等投放就病逝。
安静的襄川县衙只有老鼠啃噬铁笼的吱吱声,崔帕等这一刻很久了,上前请示:“兰楚大人,是不是淳王的谋划要成了?”
山彩挥挥手中密信:“淳王已经解决朝堂上的麻烦,密诏事成后封我为云州刺史,阿明那边还顺利吗?”
面刺黑虎的异族男子笑道:“顺利,这群中原人真好骗,阿明不过扮成什么慈明法师,先在水中下毒让他们生病,再给些浸泡过药汤的符咒解毒,这群人还真把他当成神仙供奉。”
“崔帕大叔,乌森,让阿明带人把所有唤娘蛊都撒出去,我要让中原家家戴孝,万户哀哭!”
“是!”
县衙柏树上的乌鸦被惊起,“哇哇”叫个不休,一束束火把带着老鼠出城,灾厄从此刻开始蔓延。
食用野生动物是错误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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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猞猁与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