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师师兄!”沈逸舟结巴了一下,从衣堆里扒出煤球,看到他不过两尺长,一双豆豆眼,还要往衣服里钻去,连忙摆手道:“师兄!你别慌!”
谭病出声道:“玄青真人,我们还是先行离开此处吧。”
煤球趁机抓起衣服,连爬带飞,原地弹射起来,熟练缠到杨善手腕上。沈逸舟灵识察觉不少修士正赶往此处,也只好点头:“去客栈说话。”
杨善背着杨白良,一行四人回了云龙客栈。
才耽误片刻功夫,杨白良身上的毒素已经从四肢逐渐蔓延到胸口,情势危急,杨善略一思索后,让谭病和沈逸舟在隔壁等候,他来救治杨白良。
闭紧房门,开启禁制,杨善从气海中引出龙丹,交给煤球,请求道:“这原本是你的东西,也只有你能用它,你当初怎么救我的,现在救一救白良吧。”
那龙丹一离体,欢欣鼓舞地绕在煤球头上,嗖一声钻进去。
煤球听了杨善的话,尾巴摆了两下,变为人形后,他手掌抓住床榻上躺着的杨白良,口中念着一段咒语,有一股法力自他掌心倾泻而出。霎时,二人被一阵白光隔绝起来。
等这光芒消散,已过了一炷香时间,煤球的额前无法控制地显露出龙角,神情疲乏。而杨白良的脸色从青黑转向正常,杨善上前探脉,毒被化解,已经无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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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的同一时间,隔壁房间内。
沈逸舟拿出装着灵药的玉盒,自桌面推向谭病:“少阁主,这是你要的万年灵药蔓藤花,你看看?”
“多谢真人。”谭病当即接过,打开查看,面色却是微微一变,道:“真人这是什么意思?”他将玉盒朝向沈逸舟的方向,展示着盒内情形。
沈逸舟惊得站起身子,神情错愕,玉盒内的灵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折起来的信纸?他连忙拿过玉盒,展开信纸,只见第一张纸上写着:
“乖徒儿,你看到此信,想必已经发现灵药没了,可莫怪为师,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师徒相称得很。”
沈逸舟忍不住暗暗嘀咕:“谁跟你相称,为老不尊的!就知道戏弄我!”
他随即看向第二张信纸,上面又写道:“可不是为师戏弄你,莫恼莫恼,留此信,乃是告知于你,你悄悄取走灵药蔓藤花一事,你祁师叔已经知晓,下次做事,可要三思后行。”
沈逸舟心道:“肯定是师尊告状的!祁师叔一心闭关,如何会知道此事!”
他再看向第三张信纸:“为师可未曾告状!你祁师叔十天前已经出关,乃是你运道不佳,莫要甩锅给为师!”
沈逸舟把信纸揉成一团,心中气道:“灵药拿走戏弄徒弟就罢了,还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岂有此理!”
沈逸舟脸色一变再变,如调色盘一般,谭病道:“可是灵药出了什么岔子?”
“真人?”
沈逸舟回神:“……抱歉。”
他叹口气:“实不相瞒,灵光阁和太清宗因为当年碧君仙子一事,至今恩怨未解,我若是直接说出来,平白增添困难不说,还要解释许多。幸而,丹霞峰的祁师叔常年闭关,并不理会俗事,我原想着,干脆在灵药圃摘一株就走,谁知……谁知祁师叔恰好出关了,必然是发现他的宝贝灵药少了,找师尊一问,师尊又悄悄把灵药拿回去了。”
谭病咳嗽了一阵,道:“若这样,那真人商议之事,可就做不得数了。”
沈逸舟道:“如今师兄现身,其实我原本也不必再将灵药给少阁主,不过你我有约在前,我自当依照约定,将灵药交付。只是未曾预料到祁师叔突然出关了,他一出关确实麻烦。少阁主有所不知,祁师叔此人,性情古怪孤僻,不喜与人往来,也不讲情面,唯独宝贝他的灵药,更何况是万年灵药蔓藤花了。”
谭病道:“这么说,真人也无能为力了?”
沈逸舟道:“我再想想法子吧,只是能不能拿到,还在两说之间。少阁主还是做好其他打算吧。”
沉默半晌,一时无话。沈逸舟自觉此行径有些过河拆桥的意味,心中惭愧,主动说道:“不论此事成与不成,若少阁主日后需要帮忙,我定不推辞。”
谭病微笑道:“真人有心了。”
过了一阵时间,谭病朝隔壁望了一眼,起身道:“我们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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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杨白良毒素已解,门外恰好响起敲门声。杨善解除禁制,将门口的谭病和沈逸舟迎进来,三人床前看到杨白良脸色恢复了,桌前坐定。
谭病问:“白良无碍了吧?”
杨善道:“无事了,睡一觉醒过来就好。”
沈逸舟问:“师兄呢?”
杨善指着床角,“可能被你吓住了,看到你进来,嗖一声就钻进被窝里了。”
沈逸舟叹气道:“没想到百年不见,师兄的分身竟变得这般胆小。”
“你也认出来是分身了?”杨善道。
沈逸舟点头:“师兄的分身我是见过模样的,像一条小黑蛇,两尺多长。起先我见师兄失忆,还误会师兄出了什么事,直到他变为蛇形,我才想到此中关窍。也不知师兄的主身如今在何处。”
话音未落,杨善却是忽然色变,霍地一下站起身,疾步走到床角,捞起煤球,问:“真人是说,楚云陵的分身原就长这样吗?”
沈逸舟见他神色惊异,有些没弄懂,但仍是点头道:“不错,这是龙的幼年形态,彼时没有长出龙角,外形就如一条蛇。等到成年以后,额前才会生出双角,进而掌握龙族神通之术,遨游天地之间。”
“可……”杨善道:“他不是已经成年了吗?如何还是这般模样?”
沈逸舟道:“大概是师兄喜欢变成这样吧,我听说,他幼年是在人界长大,或许想法有些与众不同。”
煤球往桌边瞧了一眼,逃回被窝去。杨善低着头,一动不动,失神望着煤球的一举一动,又重重坐回桌前。
谭病微微一笑,道:“阿善,我们的婚仪都错过了。”
杨善方才提起精神,发觉掌心多出了一只手,是被谭病拉住,他回握道:“现在赶回去?”
谭病轻轻笑出声:“我原就不喜欢热闹,这样和你一起逃出来,也挺有意思的。”
沈逸舟咳了两声,道:“这里还有人呢。”
杨善耳根微微发烫,随口转移话题道:“那灵药都拿了吧?”
这回轮到沈逸舟窘然了,他摇头道:“出了些岔子。”便将灵药被替换成信纸一事简单说了。
杨善望了一眼谭病,发现他神情淡淡,仍是安然坐着,似在发神。而谭病察觉到了杨善的目光后,不禁抖着肩膀,咳嗽起来。
沈逸舟连忙提了茶壶,给他倒杯水,却见谭病只是捧在手心,缓了一阵,并不喝。杨善解释道:“他一向不爱喝外面的,也不贪图口腹之欲,真人不要见怪。”
沈逸舟摆手道:“没想到堂堂魔尊,竟如此留意这些细枝末节,想来二位必是真心喜欢了,沈某衷心祝福。”
杨善回忆起先前与五尺矮人的一场打斗,不禁问道:“真人既然知道我是辟邢,还愿意帮我?”
沈逸舟道:“若换成以往,别说帮了,我看到魔族第一个拔剑冲出去。”他话音一转,又笑道:“不过,我现在好歹有个百来岁了,怎么可能像年轻人一样冲动。至于辟邢你呢,你从前既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如今都已经成为魔族历史了,还是灵光阁的人,我又何必揪住不放。”
杨善嘴上道:“佩服佩服,真人大度量。”心中却想:果真是时过境迁,他醒来后,辟邢早已成为过去,楚云陵也被世人遗忘得差不多,一切都变了。从前在苍月山,他和楚云陵同道修行,却终归殊途,如今他和谭病结成道侣,却是殊途同归。当真要叹一句人生无常,世事颠倒!
此番话后,过了一会儿,沈逸舟道:“我想带着师兄的分身回去太清宗,请师尊看看可否能找到师兄的主身在何处。”
这话可中杨善下怀,他正搜寻楚云陵无果,当即出言道:“我支持。”
谭病猛地咳嗽起来,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连一向的风度都险些维持不住了,好半晌后,他缓解了,轻轻靠在杨善肩头,抓着他的手指头瞧来瞧去。这般情状,惹得沈逸舟左看右看,再不好出言。
不过,沈逸舟岂是轻言放弃之人,若是如此,他也不会找了师兄百余年,眼见二人你侬我侬,插不进第三人,他想了想,站起身道:“我不妨带着师兄先行回去太清宗,下次来,再给二位带些贺礼。”
说罢,他想捉了煤球就走,岂料煤球死活不答应,在床上像一条游鱼似的,钻来钻去。
杨善道:“不妨事,你直接捉他走。”
煤球一听,一个弹射起步,躲开沈逸舟的魔爪,扑到杨善怀里,从袖中溜进,一股脑往杨善的后脖颈游曳而去。
这下杨善再说不出话了,半边身子都在抖,心中气极:说好的约法三章,这该死的楚云陵!简直是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但他断不敢出声,生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还是谭病轻轻揪住煤球,把杨善解救出来了。杨善被谭病指尖一碰,一个激灵,险些整个栽进了对方怀里,他一手撑着桌,勉力稳住身形,吐出一口气,道:“赶紧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