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见日日午间萧承泽皆自行枯坐亭中,道:“皇子,您就别想了。那常小姐我如今瞧来实在不行。”
萧承泽平视前方,回:“自从你知道了,便是这番看不上呀?”
“那明摆着嘛,那早间在慈安宫还如平常似得同您说笑,午间却一次没来过。亏您日日等在这。那既不答应您也不直白否了您,那分明就是吊着您。指不定在图谋别的打算呢。午间不定同谁相看去了。”张桐道。
“你不说安排了人看着,她自从那日回宫,午间再未单独出行吗?也没有旁的男子进过紫璇宫。”
“那倒是,但也没见传出话来呀。”张桐回。
萧承泽没有再说,拿着书卷的右手转了转。手肘搭在石桌之上,意图让思绪重回书卷之上。久未回神,只得起身,拽出别在腰间的箫。
兀自吹响凤求凰之曲。眼下已配好了,却已无人在此弹琴了。
未至傍晚,常苒在房弹琴,隐隐听闻外有合奏之音。常苒双手急忙按住琴弦,闭眼细听,分辨之下,外有箫声。
站起身来,走出房间,箫声更加明显。一时无措,独站院角。副曲音高,常苒抬眸看向墙外,似能瞧见吹箫人,却也无从得见。心中不觉在想,是否为萧承泽呢?若能合奏,那他眼下自该在哪?
风送箫音,几墙之外,萧承泽兀自吹完此曲,本打算回明孝所的。下了晚课,不觉便朝着御花园西边深处走去,虽并非走向紫璇宫,却也离着紫璇宫后院墙只隔两院。忽闻琴声,忍不住合奏。
常苒瞧着西边暖色渐白,不觉这夕阳虽未至,但定是甚美。细听徒留的箫声,悠远流长,空管留音。
身后几步外,莒南郡主不知是被之前琴声还是被此刻箫声吸引,也站于院中倾听。
曲终,常苒兀自进房。并无曲目,胡乱的拨乱琴弦。外头箫声顿止。
*
萧承言见常衡近几日愁眉不展,满腹心事的模样,待太傅走后,想邀常衡一道去自己宫中玩耍。但太傅却在写字,迟迟未走,起身才要去往常衡座位,忽听箫声渐起。萧承言未等同常衡邀约,转身便走,寻箫声而去。
角楼之上,常衡也听闻箫声。不觉面上更显愁云惨淡,转头看向楼下,七皇子身影消失远处,似朝着西边箫声之处而去。目光眺望,紫璇宫宫宇也在西侧。
站起身来,思量着也欲从门窗之处外楼梯下楼。
“常衡。”太傅忽然叫道。
常衡转头,才似发觉太傅仍在。“先生。先生,学生......”
太傅唤道:“你来,这幅字送你。”
常衡迟疑着,走上前,看去:“宁心静气。”
“你近日过于心浮气躁。要知,心要定。不可浮于气表。躁更要不得。事要从根源上去解。才不会出罗乱。与其围城打援,不如提升自身,从快出击,直击落城。是不是这个理?你在外自比我这纸上谈兵,要理解通彻呀。”太傅言毕,毛笔在墨碟边缘来回洗之。毛笔之上残留的墨痕,逐渐浅淡。
常衡看向身后,小黎会意,从内里台阶下去,在一楼处看着。而左侧门窗洞开,是否有人上二楼之上一目了然。常衡并未接过此字,忽而跪于太傅身前。“先生大才。如今敌军围城,求先生授我开解之法。”
“是嘛?可老夫怎的未见困局呀。只见守将调兵马动焉,会否杞人忧天?”太傅说着收拾眼前笔墨。
常衡瞧后,作揖叩首于地,“先生。常衡求师傅指点。眼下虽未形困城之势,可敌军粮草已动,若无为,只怕兵临城下,早晚之事。”
“兵马虽动,尘起雾大,若是友军来援呢?岂非......”
“先生。若是友军、援军都不打紧,就怕兵者诡道也,是敌充友。她于此事上蠢笨至极,只怕错信于人。”
“她?”太傅一顿后道,“那日窗外那名女子。”
常衡瞬而明白,太傅早瞧见那日自己走神之际。答道:“是。”
“那确实,三位皇子,确是不宜选。”太傅一叹。
“三位?”常衡吃惊转瞬即逝。“无论是三位也好,两位也罢。只怕一位,也不成。”
“后宫之事,我也无法。”
“先生。”常衡仍不愿放弃。
“只能说,勉力一试,成不成的,听天命吧。”
“多谢先生。”常衡再次叩首。
太傅离开,小黎隔了甚久才回,同常衡道:“公子,太傅去了御书房。”
常衡以为自己并未听清。
“小的去问了师傅,师傅也被支了出去。”
“听天由命,竟是听天子之命。”常衡突有些后悔,不知太傅会如何和陛下说,是否会反累了常苒性命。
“就知不久秋猎,太傅也随行呢。”小黎道,有解释着,“春日陛下未得空,这便挪到秋日了。”
*
音杂乱序,扰的外头的萧承泽无法呼应。箫声几融,仍是无法打乱,直到琴音终停。萧承泽蹙眉,手也紧握箫管。
难道这便是回应嘛。
静待无音,再次举箫唇边,箫声转圜,不知吹何,几转之后,终回转为那曲“凤求凰”。那曲花了两夜光景改出的曲子。
箫声再次入耳,第一个转音过后,常苒略有些迟愣,微显粲然。细细听着,竟有些泪盈。一曲终了,常苒再听,已无音。抱起琴来,走出院子,院中已无人。
拐出后院,倚在中院一棵大树边,静待箫声。
两院之外,箫声停歇。转身背靠空芜院墙之侧,静待琴音回应。
“五哥。”
萧承泽转头,却看院门口萧承言带着小藤走过来。收手便把箫背到了身后。
“五哥怎的在这呢?枯院空箫,好有雅兴呀。”萧承言缓步进院,满院子杂乱无序的草木横生,杂树纷乱,却是花朵紧促。
“你也好兴致呀。”萧承泽以笑应对,人却是未动分毫。
“我是闻音而来,箫声动人呀。一曲凤求凰,一曲相思泪,一曲情断肠。”萧承言话语渐轻,转头四顾,并未见旁人,不觉失落。还以为常苒也在此呢。
萧承泽勾唇,把箫转到身前。“哦?承言何时也对音律感兴趣了?都能听出愁肠寸断了。多有进益呀。你是真听出了我愁肠,还是司马相如之故呀?”见萧承言眼神四顾,接着说,“可知后还有卓文君,一封十三字,引出怨郎诗?”
“谁是卓文君?”萧承言眉头深锁,不觉发问,却见萧承泽急隐去的唇边笑意,紧咬牙关,恨自己日前同五哥请教惯了,习惯性便问出口。
“司马相如之妻。都是些旁的,不知无妨。”萧承泽简要回复,看向旁处。
萧承言却道:“既是旁的,不学也罢。怎的五哥便这般痴迷?夜夜笙歌?”
“夜夜笙歌?”萧承泽失笑摇头,勾唇回击,“承言,你知道这话何意吗?”
“字面意思呀。”
“哼。夜夜笙歌。既能听出凤求凰,想必你房里的那位,没少夜里弹奏吧。回去问她去吧。说不准,还能给你哭诉一场《白头吟》呢。”
萧承言站在院中,闻言忽而转身。对上萧承泽的一脸笑容的却是一脸严肃。“她只是会弹几首曲罢了。我才收了她。”
萧承泽却是笑容更甚,“还是母后疼你,我这般爱曲,也没说给我找个人。给我弹曲听,都是我自己巴巴的去乐坊。”
萧承言胸口处略显起伏:“那我,回去就同母后说,让她选两个,懂琴音的,送到五哥房中。”
“那倒是不必。早先都没个人,如今,更不必多添麻烦了。我可不想卓文君还未进门,《诀别书》已备好。”萧承泽笑着,转动手中的箫。目光也随箫动,却也转瞬抬眸,看向萧承言,见他板着脸。不觉笑容更甚,“忘了你不知卓文君。”
看萧承泽手中之箫,黄色穗子飞扬舞动。萧承言忽起一股火,便顶撞道:“五哥诗书是好,我确不如。可旁的未必比我强。不妨比比骑射。我的骑射历来拿得出手,五哥可是不大成的。用不用我教五哥呀?”
萧承泽略微歪头,把箫再次背到身后,似有不解般问道:“我同你比骑射为何?你便是上马能耍出花枪来,与我何干?与旁人何益?”说完半转身子,以左手抚院墙之上,右手仍背后抚摸箫身。
萧承言目光凝视箫上,也问着自己,是呀,为何比呢。在后转而轻唤一句:“五哥。”
“嗯?”萧承泽转身应着。
“谁是卓文君呀?怨郎诗是诗吗?还是曲?”萧承言问。“能教教我吗?”
“你能听出凤求凰,便是知曲典故的吧。”
“我其实,不知。”萧承言说着低下了头。“我月前才知,周郎顾。怎的你们都那般博学。我一概不知呢。”
萧承泽听后不觉左眉微蹙,语气也变的和缓。“以音代情,诉衷肠。便是如此。”
萧承言抬头回望,问道:“五哥也是此意?”
相传,司马相如先有《凤求凰》,后欲富贵有十三字书给卓文君。也因此卓文君作《两地书》还。《白头吟》、《诀别书》据说都是卓文君在此时作。但《诀别书》是否真是卓文君作,现下还有争议......
自认为就算后传,司马相如看后痛改悔悟,两人相伴余生。但,两人也非当初。不过同童话故事的结尾一般,王子、公主从此幸福而已。
萧承泽本欲问萧承言是否真听出自己曲音,还是因曲识意。后想起萧承言所选,便以卓文君得十三字书比喻。却不知根本萧承言不懂,甚至开始胡乱回复,不觉有些气恼。以《白头吟》讽刺萧承言房中有名宫女会弹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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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15章 十三字书,两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