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个晚归的村民从村里的集体坟地经过。他是当地有名的傻大胆,这条小路他经常走,所以从来也不会觉得害怕。
可是今晚,当他刚刚步入坟地,头顶上透亮的月亮一下子就被乌云淹没了。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又觉得这条路他都走了多少年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怎么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嗤笑了自己一声。于是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往更深处的坟地走去。
越是安静的地方,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比如心跳声、脚步声、虫声、蛙声、风声。嗯?那是什么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咔咔咔,好像是,好像是挖地的声音。
他脚下打了一个磕绊,下意识又觉得说不定是村里的熟人故意吓他。他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可是那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远远地看到一处草丛里晃动的黑色人影,他想大喝一声吓那人一跳。
却听见“吱啊”一声,一瞬间他的天灵盖都被揭开了。这个声音他懂,是棺材盖被撬开的声音。
转身狂奔,喝了一肚子的冷气。“啊啊啊啊啊啊!”他张着嘴以为自己发出了嘹亮的尖叫声,然而只有“哈赤哈赤”的急喘气声。
朴寒星厌烦地看了一眼那逃跑的身影,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等到那飞奔的声音消失后,才取出手电筒往那棺材里照去。
十年过去了,虽然棺材里的尸身早就腐朽不堪,但朴寒星还是可以清晰地分辨出那大红色的喜服。
深夜里的风,呼啦呼啦地吹着。
朴寒星突然问系统:如果当初死的那个是我,我现在也是一样的结局吧?
系统:当然不是。
朴寒星侧头。
系统:如果是你,可不会有人在知道你的尸体被盗卖后,连夜赶来救你。因为你是被你那个亲身父亲卖的。别人就算知道,也不会管的。这是你们中国特有的“家务事”。
朴寒星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家务事?
系统:所以说嘛,有些女人觉得死了就能解脱,就能一了百了的,那真的是痴人说梦。吃女人可不会管是死还是活,活有活的吃法,死有死的吃法。
系统的这番话,光是听到耳朵里,都觉得有腥膻气。
是啊,她还记得网上有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女网红在网友的恶意撺掇下服毒自杀。后来听说这件事的人,无不是扼腕叹息,觉得她肯定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就没人知道了。再后来听到她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入土为安人死为大,而是听人爆料说她家里把她的骨灰卖给别人配了冥婚。
因为她死前,够漂亮够年轻还够软弱。啊,对了,还要再加一句,未婚未育。
所以,你看,女人哪有一了百了的好事啊。一定要死乞白赖地活着啊。即便活得难看,活得纠结,活得煎熬。
活下去!
朴寒星轻轻地对那具小尸体说了句:“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准备好一块白色麻布铺在地上,对系统:帮我把她抬上来吧。
朴寒星注视着系统慢慢把尸体升起来,到了一个高度后却突然停下。
朴寒星皱眉:怎么了?
系统稀疏平常地说:她脖子上系着东西,有点难办呢,不破坏完整性的话需要找个工具来才行。
东西?朴寒星举着手电筒走到另一侧。
她赫然发现小尸体的脖子上被人用一条粗粗的铁链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几乎缠满了整个头骨,铁链的尽头甚至用七八个锁头紧紧地锁住。而铁链的另一头系在旁边尸体的手腕上。
男人就算死了,也要一个专属的死女奴。
啊,哈哈哈哈,她下意识地从喉咙里迸发出尖利又荒唐的笑声,直到过度的振鸣让胸腔发出刺骨的疼痛。
朴寒星停了下来,她的眼睛里淬出黑色的铁水,她紧紧咬住后槽牙想要冷静,却依旧忍不住咬得嘎吱作响。
系统:你想怎么办?
朴寒星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这是她本来给开棺师傅准备的。啪啪啪,颤抖着打响打火机,幽兰的火焰像是鬼魅,她点燃一支香烟,慢慢抽着。
半晌才幽幽说:我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系统:那你不只需要力量,你需要的是超能力。
朴寒星叹出最后一丝人气:那就给我超能力。
系统:所以,你终于愿意献身给我了?
风停了。
朴寒星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停在一张笑得软绵绵的面孔上,原来最后留在我心里的是你啊!
我知道你会记得我,那就够了。她不再挣扎,说道:好啊!
好啊,拿去吧,你觊觎了这么久的,我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傻大胆慌慌张张回到家,躺在床上病了一场。等到他再走出家门的时候,他们村已经出了一件大事。
周围的村民纷纷往村里姓董的人家跑去,傻大胆拦住一个火急火燎看热闹的人,“怎么了?你们去哪里?发生什么事啦?”
“你还不知道呐,董家出事啦。”那人一脸大白天见到鬼的神情。“警察都来了。”
傻大胆:“出事?出什么事?”他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没有警察局呢。警察都得从县里开车下来。
“董家小儿子的尸骨被刨出来扔到屎尿桶里,挂在董家的大门梁上呐!啊哟,我活了这么久,真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事呐。”
傻大胆脑子哄的一下,就想起来前几天夜里经过坟地听到的声音。
他牙齿打战:“为什么呀?”
另一个插着手跑过去看热闹的人凑过来说:“不止呐,他儿子的坟被人泼了汽油烧啦。”
“真的啊?”
“我刚刚去坟地看过啦,其他人家都没事,就他家出事啦。”
两村民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这董家小儿子都死了快十年了,怎么刨他的坟阿,肯定是他那两刻薄老子娘干了什么缺德事?”
两个人边说边跟着人群往前走,傻大胆恍恍惚惚地跟着他们。
“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的啊,他家在小儿子入土一年后又开了一次棺。”
“不是说孩子托梦要换地方吗?”
“屁!”说话的人呸了一口,神秘兮兮地凑到他们耳边:“听人说,他们请外乡的一户人家买了一具女尸,给他儿子配了冥婚。”
“哟,那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又反悔了?”
“什么反悔,听说是偷的。”
“那怪不得了。”
“确实啊。”
傻大胆听半晌愣是没听明白,既不懂为什么人死了还要结婚,也不懂为什么要偷人家的尸体结婚?更不懂,为什么他们听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
这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吗?
大白天的,他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看着面前两个村民的嘴一张一合,脑子里又响起棺材板在深夜被撬开的“吱呀”声。仿佛面前说话的不是人,而是一具一具的棺材。
“啊!”傻大胆受不了了,突然转身跑回了家。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
“他怎么了?”
“发神经了吧。”
县里下来的警察先是查看了桶里的尸骨,又听了一会儿董家老头老太的坐地撒泼。
“你确定这是你儿子的尸骨?”
“确定。”
“怎么确定的?”
“这喜服是我专门找人订做的。”
“喜服?”年轻警察面露不屑。“你们干什么了?说实话!”
董家老头直着脖子:“我们请人做媒,给我们儿子娉了个小姑娘。”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叹,没想到传言是真的。
“找的谁?”
“煤山的董志强!”
警察开着车去找煤山董志强的时候,接到了总局的电话。
“煤山发生命案?”开车的警察心里暗道不好,和搭档对视一眼。“死者是不是姓董?”
“对,死者是董志强和他的弟弟,你们赶紧先过去看看吧。”
放下电话,老警察对新警察说:“我有不好的直觉,这案子要成无头冤案了。”
这边朴寒星静静看着山上石头堆里那座熊熊燃烧的小屋。
系统:为什么留着那个女人?
朴寒星:总要有人去交代犯罪事实,帮可能想找回尸骨的人家提供线索。
系统:现在去哪里?
朴寒星:去看看那个被教徒虐打的女人。
经过几天恢复的汪清虽然脸上依旧青紫发肿,但看样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朴寒星悄悄走进,她立刻跟惊弓之鸟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待看清来人,她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试探着轻声问:“是你?”救我那个人?
朴寒星颔首:“你可以动弹了吗?”
汪清点头:“可以。”
朴寒星取出纸笔给她:“帮我画一下教堂的建筑图,我想知道他的地下囚禁室在哪里?”
汪清恐惧地摇摇头:“你别去,那里守卫森严,进去的人很难出来。”
朴寒星:“我知道,没关系,你画出来给我就行。”
汪清几乎要哭出来:“你别去,我们报警,让警察去抓他们。”
“你试过的吧?”朴寒星问:“但是没人听你的,可能是因为不相信,也可能是不想多事,对吗?”
汪清低下头没有回答:“你不行的,你会被抓住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
“什么?”她惊讶地抬头。
朴寒星帮她擦干眼泪:“那里的女人是不是都跟我有一些相似?”
原来她知道,汪清这些天一直在翻来覆去想她看到朴寒星时的奇异感到底来自哪里,后来她想明白了,也怕急了。
她怕她不知道厉害掉进他们的陷阱里。她不想她也遭受非人待遇。
朴寒星安慰她:“没关系,我知道的。”
汪清:“你要做什么啊?”
朴寒星:“我要把她们都救出来,我要公开处刑那个杂种。”
汪清拉住她的手:“你一个人不行的,真的。”
“你看。”朴寒星一翻手腕,一朵黑色的火焰从她手心里升起。
汪清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又擦干眼泪再看一遍,直到确认这不是障眼法。才结结巴巴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莉莉丝。”
“地狱之女,莉莉丝。”
果然,神迹出现后,人类纯真的信仰瞬间就把她最近亏空的爱意值补满。
系统:你看,早就应该按照我说的做了。朴寒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成为神。
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