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禾,今天,不,昨天的事情我想跟你道歉。”沈以敖的手不自觉地寻找后座有什么物品作为支撑,找来找去才发现了离自己最近的安全带,于是乎开始扣安全带的锁眼。
——咔。安全带扣紧。
“没关系,我不该把工作中的脾气带到家里,这里也有我的问题。”路西禾垂下了眼睑,睫毛在对面路灯的反射下投在脸上一片阴影。
就像,就像失落小狗。
路西禾不知道沈以敖为什么道歉,也还是弄不清自己不高兴的根源,反而一直在逃避这个话题,甚至在逃避带来话题的这个人。
路西禾说:“我不是很会说话。”
沈以敖看到路西禾低下了头,心疼又多了半分,他总是在想,怎么照顾身边这个人呢,他看起来会穿着打扮,会做饭洗衣,可以拿起武器审判坏人,也会收起利刃对待朋友,外人眼里的他好像完美无瑕,光鲜亮丽。其实笨蛋小狗心里很敏感,会被别人一句话,一个行为牵着思绪走很久,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怀有悲悯之心,会把身边人的小心思照顾的恰到好处却留自己舔舐伤口,这种人究竟该怎么照顾,怎么给他安全感呢?
“没有,你很好,真的很好。”沈以敖没有把他的情绪放在空地,赶紧接住了他。
“我想我可以先说。”
——咔。安全带打开。
路西禾攥了攥拳,把座椅靠后了些。
分明是下去更方便些,两个人却靠近在这种车厢里,气氛总是容易被轰然抬高。
“你说吧。”他凑了过去,想知道沈以敖想说些什么。
“我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人,我以为我不具备那种能力,直到遇见了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身上很舒服,总给我一种熟人的安全感,那是我在年少的时候从未得到过的,所以不自觉的想找机会往你身边靠。到后来,在此见面回家的路上,陈叔问我为什么那么不自然,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原来那是在撒娇,到后来我的傲娇在你身边展现的毫无保留,即便你还是很生硬正经的说着枯燥无味的答案,我看你却冒出了满屏的泡泡,那时候我就决定要保护你一辈子,哪怕你不知道也好。到现在,我甚至不敢告诉你我有多么——多么喜欢你,我害怕,真是害怕你拒绝我,因为我的无所作为,因为我的莽撞无知,无论怎样但是现在必须说出来,我更怕你离开我,怕我看不到你,如果你不在我的世界里,我可以搅他个天崩地裂,鱼死网破,我不在乎,但是你在我身边,我自愿做瓮中之鳖,做别人之鱼饵,做只被捕的雀。”沈以敖好像没说完,但是断句之后便没有在讲下去的情绪,此时的他已经溃不成声,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黑天鹅,优雅却可怜。
“别哭了。”一双大手从天而盖,那是路西禾的手,缓慢拍打着沈以敖的后背,好让他能舒服的喘过气来。
他姿势有些别扭,半个身子从驾驶室探过来,靠着右脚的支点抚摸着哭泣的人的后背,他想不通,刚刚还是烦扰自己的问题,被这一番话打的体无完肤,完全没心思思考自己,一颗心只是在回答沈以敖的难受的问题,转眼间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快。
路西禾总结了自己的情绪,说着:“不要有太多压力,我不要你做瓮之鳖,别人饵料或是黄雀,我要你做自己,你要做雄鹰就做雄鹰,做猎犬就做猎犬,如果你想,做鸟也行,做蚂蚁,做小虫,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在坚持底线的基础上维持本心,那就是最好的你了。
——我也喜欢你。”
沈以敖打开了眼睛,波涛汹涌的爱意却挡不住,一把拽过来从驾驶位上的路西禾,狠狠深吻了上去,那种感觉就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儿重新获得了呼吸,那股力气不足以使路西禾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被牢牢箍住,唯有唇瓣能配合对面的人的节奏。
“张嘴。”路西禾痛得一激灵,说话这人抬手卡住了自己的下巴颏,强迫自己张开了嘴,没有管留下的汁水,于是被人彻头彻尾的吞咽了进去,只剩发不出的呻吟声,羞耻又疯狂。
蟋蟀在门口扯着嗓子无休止地叫着,在听到人声后,开始移动,随后开始沉默不语。
“他们怎么还没来?”章苹坐在了椅子上,一摇一晃着问在火炉子上烧水的成光。
那椅子像是常年未修理过的太师椅,坐起来摇摇晃晃,咯吱咯吱地响,成光被章苹弄得有些烦了,没多说废话,便给了椅子一脚。
“哎,你这谋杀啊?”
“谋杀你还不跑?”
“我不怕,有种咱俩练练啊?忘了大学的时候哭着喊哥错了的时候了?”章苹挑了挑眉,那贱样儿总是能给成光平添一肚子火儿,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幼稚男孩的搭话。
“啊,忘啦。”成光看到水壶冒烟身子刚往回一撤,想要拉住他衣角的章苹在牛顿的第六感中随着太师椅一起坠地。
“啊——”咣当,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声音把对面人吓得一惊,半晌,对面人噗嗤一笑,看着倒在地上伤痕累累泪眼婆娑的章苹。
虽然这时候笑真的很不好,成光耸了耸肩,把炉子拉到一边,害怕热水打到章苹,蹲下身子在一边望着,俩人开始大眼对小眼。
章苹委屈地攥紧拳头,好不容易痛感消失,这才稳稳地坐在了地上。
成光心想着,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太吵了。
他对许多事都大有把控,若是平常他肯定能注意到章苹要拉他,只不过这次,确实是自己没看到。人总是有许多意外的,再厉害再神的人的生活中都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摔哪了?”医生的第一行动是不会随便移动伤者的,这时候越是着急越帮不到病人,反而关心则乱。
“呼——”章苹呼出一口气,这时候的他已经不像是刚刚坠地那么痛了。章苹撩开了卫衣的左下摆,想要低头去看一看伤处,却斯哈斯哈疼了起来。
“完了,弯腰都成问题了,我不会栽在这里了吧。”章苹心想着,却被成光一把把衣服全都圈了起来,顿时春光乍现。
“你不会想趁机揩我油吧。”章苹忍者剧痛拉着仅存的半个衣袖。
成光巡视了一周,旋即稍微按了按大致骨架的位置,拍了拍手把衣服放下了。
“没大问题,没伤到骨头,只是点淤青,大概是是被椅子把手隔的。”好在地面不是地板或者水泥,而是红砖铺筑,但是长年累月的时间导致淤泥结了层,所以地板不硬。况且这人常年锻炼,成光趁着就医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章苹锻炼的八块腹肌,毫不夸张的讲,是男人都会心动的程度,这次就医也确实是属于多劳多得了。
“那就好,嘶嘶——帮我看看脖子,我这里也不舒服,怎么低头都有点痛啊。”
成光头也没回的穿上了衣服,并告诉他:“落枕了,你刚刚是不是在看我。”
——
话一出双方都感觉不对劲,但是却被章苹眼疾手快躲了过去。
“对啊,不是要比试吗,不得看着你?”
成光吸了口气,说:“腿没事别坐着了,我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小诊所,帮你买一点化瘀的药。”
——
车内,两个人如火朝天地接吻过后,路西禾制止住了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沈以敖。
“嘘,有人。”路西禾抵住沈以敖靠近的嘴,却被不小心烫了下。
他死死拽住沈以敖的命门,抵死不让他靠近。
沈以敖见对面的人誓死不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对着耳边吹气。
“我感觉我们像在偷情,而且你还是被抓的那个。”
成光出了门,见车内暗着,以为俩人出去走走了,就没在意的往村里走去。
“幸亏他没想起打电话。”路西禾叹了口气,摸了摸耳朵,刚刚被人乱啃过后,现在不仅发烫而且很痒,让人觉得好不舒服。
“下车吧。”成光离开后,路西禾一个鲤鱼打挺从沈以敖怀里滑了出来,因为前座椅调的太靠后被挤在了椅子后。
沈以敖差点不合时宜的笑起来,因为路西禾的样子像是被塞在后备箱的泥鳅,只有脚搭在自己身上,其余都被卡在后座之中,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番。
“动我就闹。”沈以敖俯身的时候,路西禾发出了恶吼,像是没断奶的奶猫竖起了猫毛。
他一手把椅子推到前面,另一只手忙不迭打开了车门。
“先下车吧,公主。”路公主满脸羞红,尴尬地抠出了一室三厅。
他们进门的时候,章苹坐在四只腿的低脚板凳上,蜷缩成一大滩。
“你在干嘛?成光呢?”路西禾问。
“买药去了。”他用外套裹了裹自己,朝着火炉里加炭。“哎?你俩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章苹仰起头,突然被疼痛顶了回去,随后眼神依旧锋利地看着沈以敖。
沈以敖拿着拐杖不以为意地坐下,说:“没干嘛,看看村里地貌聊聊天,咋了,好奇?你也想去?”
“不。”章苹拒绝地很干脆。
说不想去是假的,疼得不想去是真的。
“奇了怪了,我们进门前听到一身巨响,咋弄的?你研究啥实验把人家家里炸了?”路西禾说。
“没什么。”章苹再次傲娇的扯了扯衣服。
“真的?”路西禾眼神锐利,好像一眼就能把章苹看穿。
“大哥,我不是犯人。”
“嗷。”路西禾也找了个位置坐,随后说:“那你不想说,待会儿问问成光就知道了,而且你说他去买药,半夜三更,买药?”路西禾凑近了章苹,却被沈以敖眼疾手快拽了回来,连人带凳子。
章苹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支支吾吾说:“刚刚摔倒了,他去给我买药了。”
“能耐。”路西禾回答,却站了起来,找了个新瓷碗,倒了点热水递给章苹。
“摔哪了?严不严重?”路西禾问他,他指了指自己的侧腰,吹了吹碗里的热水,水花荡漾出波纹,里面的碗底有点杂质,大概是水壶的时间长了,但是这会儿有点东西喝就已经谢天谢地,章苹也不在意这点什么。
他说:“没事儿,小擦伤。”
“最好是。”路西禾用手指点了点章苹的头顶,章苹抱着热水傻呵呵地乐。
他们互不知道开心什么,却还是跟着笑了起来,大概这就是友情,在沈以敖眼里,他们的关系莫不是友情最好的表达。
路西禾也点了点沈以敖,冲他笑了笑。
好甜,就像是被接受了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