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方长 第13章 第 13 章

路方长订了家岱庙附近开业一年评价还不错的酒店，先订了一晚的商务标间，住着看。路方长创业之初绿皮火车硬座招待所什么的那都是家常便饭，只是苏行对三百不到的住宿标准竟然很是适应，说实话这酒店网上看着图片以及评价都很好，但价格过于实惠路方长还担心是图骗和刷好评，进了房间发现都还不错，双床房间有三十多平米，里头都是智能家居，包括智能马桶，虽然是平价款的档次，总体还不错，性价比极高，就是床垫一般。

路方长问苏行：“这房间可以么？”

苏行：“你觉得不行？”

路方长：“我可以，就是怕你不满意……”

苏行：“我为什么会不满意？大学宿舍咱们都住过吧，医院休息室双人间还是铁架高低床……我发现你总喜欢用你以为的想法去看我，然后制造焦虑，最后还把原因归咎给我！”

两人就酒店住宿达成一致，中午在高铁上吃的简餐，下午还有时间，路方长提议去岱庙看看，酒店离岱庙不过几公里，体验旅途中的风土人情自然少不了漫步在陌生城市的街角，两人跟着导航走，走到一条街上两旁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在微风袅袅中簌簌，阳光穿透枝叶空隙洒下来，漂亮的很。

苏行：“法国梧桐能得宋女士青睐不是没有原因的。”

路方长：“旁边有卖肉夹馍和胡辣汤的。”

苏行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老板先给他们打了碗胡辣汤，苏行喝了一口，“虽然这味道不正宗，但我更喜欢这个口味。”

老板带着口罩停住手里切的馍抬头问到，“再来一碗么？”

路方长接过苏行那碗，“不用，我试下味儿就行，喝不太惯。”

老板看他喝地眉头皱起笑了笑，“我这胡辣汤和肉夹馍都是南方做法，西安和郑州那边的我都去学习了，最后决定用南方改良版的做法，能吃辣么？”

苏行：“正常辣可以。”

两人都拿了个肉夹馍啃，路方长走了几步回过头找老板要了餐巾纸撺口袋，吃完肉夹馍，导航显示岱庙就在前方。

路方长买了两张票，拿了张景区导览图，门口有讲解员问是否需要购买讲解服务，路方长拒绝了，走出几步路后靠近苏行说到，“需要讲解服务么？我可以提供，免费哦。”

苏行笑，“你还会这个？”

路方长：“中华历任比较有作为的皇帝都曾到岱庙和泰山祭祀，没有哪个男人对当皇帝不感兴趣！岱庙本就是帝王行宫，咱们现在走的就是秦始皇开创的路线，始皇帝先到岱庙住一天，第二天上泰山，咱们也是先岱庙，再泰山！”

苏行：“你怎么知道？”

路方长：“泰山景区路线图推荐是这么说的。”

岱庙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就是特别大的院子特别大的树，特别大的石头特别大的屋，特色景点就是墨客石碑、巨型石龟和千年柏树，行宫寝殿由于在维修，暂不对外开放，岱庙对本地居民是不收费的，有老头老太太在里头放着音乐打太极，走上城墙，眼下的广场，远处的泰山。

城墙上有凭门票免费兑换的红色福带，写上祝福语落款，系在城墙上随风飘扬还挺有画面感的，旁边还有专为有心游客祈福的人员，当然这就需要另外的价钱了。

“怎么样？路大帝。”

路方长笑，“当皇帝果然爽啊，中心城区，那么大的院子就用来种树，得有上百颗吧……就那颗，占地比我那一千多万买的别墅还大，别墅造价和三通一平摊下来一百万顶天了，全是地价，多浪费？浪费又怎么样？人是皇帝，皇帝乐意，可以有更宽的院子种更大的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种树。”

苏行：“合着你就光看这些树？”

路方长：“地也看了，最近C市老城区拆迁搞新开发，找我买地，地价贵到离谱，政府说控制房价说几年了，地价那是一点儿不控制啊，抬地价，房价怎么下来？”

苏行：“前些年房地产风光，地方看了眼馋呗！”

路方长：“房地产风光，那营业税、土增税不都在里头？开发商累死累活，地方坐着就光眼馋人收入了，商人是重利，但房价从来就不是开发商抬上来的。”

苏行：“那老城区那块新规划你不去分一杯羹了？”

路方长：“前几年跟着城市发展行情好的时候做了几个楼盘，当前不太看好房地产，我自己不是技术出身，信息科技行业也是前些年遇到风口平地起飞，如果找不到技术和管理于一体又理念相同的人才，长远发展我会转型实业。”

苏行：“之前约你爬泰山，你说没爬过我还挺意外的。”

路方长：“以为世路集团的老板如我，应该是名胜古迹都去过，灯红酒绿天天过是吧？”

苏行点头，按路方长的口气，看来是经常被这样误会。

路方长：“我从一无所有的开局，创业这个词的前面往往都连着个前缀，艰苦，不怕你笑话，我读大学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我们并没有毕业即分手，而是毕业后先考了公务员到基层工作，之后辞职经商，那个时间段人跟我分手的，因为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关注她的生活……状态……我没空关注她，虽然那时候我们住一起，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情不好，我没有发现……我发现了一些但真的没有多余精力去哄她，我那时候压力也特别大，总之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我被分手都没时间伤心，很多人失恋就喝的烂醉，我那段时间各种饭局喝醉难受地不行，失恋了一点也不想喝酒，后来也一直就不怎么喝酒，偶尔喝点怡情，以至于我们整个公司都没有酒桌文化，因为这个我在公司尤其是女员工心里形象可好了，创业那几年人跟陀螺一样不停的转，期间起起伏伏，直到乘着信息科技产业起飞的东风，做了一部分政府订单反响很好，有了世路集团的雏形，跟有家族托底的那些人不一样，世路集团上了正轨之后，我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创业时期少，合伙人能分担一部分工作，但核心的东西我得自己上，市场变化很快，长江后浪推前浪，维持世路集团的稳步前进我松不了一点力，除非哪天我卸任了，才有时间去体验生活，现在，全是工作，之前在上海，那也是有个行业会议，顺便过了个周末，这种机会不多。”

路方长：“工作忙不是借口，我们如果在一起，就得面对这个问题。”

苏行：“……路总，我副主任医师准备继续往上升，也很忙的。”

这个回答倒是路方长没想到的，他笑了笑，过了会后知后觉：“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前女友……”

苏行：“以后不许提了。”

路方长：“好。”

晚上一起逛了夜市，青岛啤酒作为山东名企，在泰安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路边各种三轮车推着的“原浆啤酒”叫卖，有原味和果香的，可以试喝，路方长和苏行俩大高个儿走着，老板直接一人手里塞了一小杯，苏行喝了觉得还可以，路方长买了一瓶小的，也有五斤，之前淄博烧烤在网上火过一阵子，夜市里不少打着“淄博烧烤”的招牌，路方长和苏行选了个人多的店，问老板，“我们自己带了点酒，路边刚买的，没关系吧？”

老板爽朗回到，“没关系，喝了不够我们店也有，比那个更好喝！”

因为是周五，店里其他顾客大都是从外地来爬山的大学生，后来的看邻桌先上的食物，问“好不好吃”，筷子就递过来了，“还行，你试试”，热情的很。

路方长和苏行看着点了些串、蔬菜、花甲粉丝什么的，吃了下，相顾笑而不语。

氛围满分，便宜份量还足，就是味道只能说过得去而已。

二人随意吃了些，酒倒是喝完了，从烧烤店出来，苏行看到路边有排队买烤串的，不死心又买了些串。

“这吃着跟那个店里的味道怎么差不多呢！”

路方长笑着说，“预制的，估计这整条街都是网上订的预制货，回锅加热刷点油撒点儿孜然上桌。”

“你又知道！”

“之前有人找我投资建厂搞预制菜，我稍微了解了下确定不感兴趣就拒绝了，其中有几条生产线就是专门做夜市产品的，虽然我当时没做，但那个厂子搞起来了，销往全国，估计全国的夜市都差不多的味道。”

味道一般，两人都不是委屈胃的人，没吃一半就扔了，撤了夜市的氛围滤镜，两人没再夜市继续消费，倒是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一家名为“夫妻肺片”的小店子，一看就是在街角开了很多年的那种，苏行荤素搭配要了一大碗，鸡爪四只，还加了两份面单独分装，总共才三十六块，感叹泰安的物价亲民。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路方长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见苏行还睡着，就没起，给高志回了几条信息，离酒店早餐自助餐结束时间半小时叫苏行起床，他们得赶在酒店早餐时间结束之前去餐厅。

酒店房价不贵，早餐倒不比星级酒店差，品类丰盛，新鲜食材现做味道也好，起码比昨晚夜市的好吃多了。

吃过早餐两人又回到房间，泰安当天晴，气温26度，泰山一路都有补给商店，带手机就可以出发，但路方长还是背了个包，昨天经过零食店买了些吃的，装了牛肉干、奶味儿面包片、鸡腿、鸡蛋、巧克力还有一包辣条，以及一次性牙刷洗脸巾一次性睡袋什么的，有备无患。

路方长问过苏行，又续了一晚酒店，酒店前台小姑娘知道二人去登山，还送了俩登山杖，是之前住客留的，路方长一点也没嫌弃，跟苏行一人拿了一个。登山杖，也是一种仪式感。

选了红门的大众路径，提前一天网上预约的门票，不是旺季，到红门的时候没几个人，上了山发现果然两边都是卖水卖泡面卖黄瓜卖副食品的小店子，延绵不绝，不用担心补给，以及文创店，每个店子的门脸都差不多，里面的陈设和商品也大同小异，虽然叫“岱岳文创”，但应该是义乌出品。

水很重，苏行没让背，走了一段，苏行买了一瓶“泰山”水，扫码支付，四元。

“买一瓶，我们一起喝，可以么？”

路方长当然不会不可以。

他想过很多次跟苏行接吻，怎么会介意苏行喝过的水。

苏行拧开瓶子，没有对着瓶口喝，而是提起来往嘴巴里倒，喝好给路方长，路方长也不看他，直接对嘴喝了，没喝完，瓶子拿手里。

步道两边错落分布着许多庙，二人不赶时间，就一路溜达过去，去了几个之后发现这些庙宇的构造也大同小异，都有人值班，不是每个庙宇，而是每间屋子里都有穿着统一制服带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值班，年纪都不大，有男有女，有些屋子里也有文创商品，所有商品明码标价扫码支付，庙门边写有开放时间，下午五点半之后会闭庙。

路方长：“民间有一人不入庙的说法，泰山这里的庙只要是开放时间段倒是安全的很。”

又走了一段，路方长的水已经喝完，两边有卖烤肠和煎饼的，路方长问苏行要不要吃。

苏行对烤肠和煎饼不感兴趣，爬山出汗，倒是又渴了。

路方长还是拿的“泰山”，付钱的时候发现卖两块。

苏行：“为什么！”同样的水他在山脚那里买的要四块！

路方长手里的水还没开，“不然拿那个？”路方长指的是百岁山，百岁山上特意标了价，十块。

苏行摇头，“不，我要买两块的。”他已经买过四块的，必须买瓶两块的。

又看了旁边引水洗着的青皮黄瓜，问老板怎么卖，老板说“五块钱两根儿。”

苏行问路方长：“买两根儿？”

路方长：“我不吃。”

老板赶紧说到，“一根三块钱。”

苏行挑了一根。

路方长在苏行往嘴里送之前抢过黄瓜，拧开矿泉水给他洗了洗，再伸到他嘴巴前，苏行拿着咬掉头头，往旁边泥地里吐掉，化作春泥更护花。

苏行吃了几口黄瓜，觉得清脆又解渴，“为什么还要用矿泉水洗黄瓜，老板那里不是有水管淋着么？”

路方长：“你看这旁边有自来水管么？”

苏行咬着黄瓜看四周，缓缓摇头，“好像没有”。

路方长指着旁边，“他那水应该是从这河里加压渡过来的。”

苏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不少人在旁边河里玩水，还有洗脚丫子的。

看着手里吃剩不到1/3的黄瓜，苏行咬不下去了。

“不早说！”

“没那么严重，而且用矿泉水又洗过。”

苏行往前往后没看到垃圾桶，往旁边林子里扔掉黄瓜，“我心理上吃不下去了。”

还说自己不娇气！

路方长笑，宠溺的笑。

爬了一段，出了一身汗，手心儿也黏腻腻的，两人找到到旁边河里的入口，下到河边，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倒没见着鱼，苏行蹲下洗了洗手，水是那种凉凉的但又不冰，触感舒适。

路方长找了另一处石头上站着弯腰洗手，苏行用手舀了水朝他泼过去。

路方长躲了下，还是有水滴滴进脖子，宠溺的问到，“好玩么？”

“好玩”，说完又朝路方长泼水。

路方长迅速躲开，站起身离开了那块石头，离开苏行泼水的攻击范围。

一路上遇到不少捡爬山搭子的年轻小伙小姑娘，来自大江南北素不相识的小年轻，可能因为在同一个时间踩了同一个阶梯，可能是因为讨论某个话题引起共鸣，也可能就是不经意视线对上了眼，相视一笑，携手向上前行，相互帮忙拍照，大大方方，热热闹闹。

苏行忽然想到“萍水相逢”这个词。

苏行和路方长两个成熟男青年的组合还挺打眼的其实，只是他们二人与外部之间仿佛有一层隐形屏障，路过的都得看两眼，但终是没人上前搭话。

跟他俩有同一处境的还有为独身前来攀登五岳之首的外国友人，黄头发蓝眼睛白皮肤，高瘦俊朗，国籍不明，年龄也不太能看得出，偏年轻，外国友人新陈代谢成长节奏不太一样，这位友人在与苏行视线撞上的时候明显传达了友善，显然他并不是只顾着自己爬山，当他看向临时凑伴的年轻人们时候甚至露出了期盼的眼神，然而没有胆大的人主动去跟他攀谈，国内英语教育虽然普及，口语相对弱一些，还有就是，万一人家也不讲英语呢？

路方长在一块石碑前停下，喝水，拿包里的牛肉干出来。

爬了一段，确实要补充点体力了，苏行看着石刻碑文，繁体版“望岳”，落款时间是晚清时期。

“唐宋时期诗文鼎盛，子美与太白齐名，大半功劳在这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路方长将拆了的牛肉干递向苏行，“确实，从山下到这里已经看到几块石碑写这首了，完整的，单句的，不同时代的石刻。跟其他人比起来，杜甫官职太小，本流传不了那么多诗文，但是历朝历代稳坐皇位的天子都是要到泰山来祭祀，上行下效，对泰山的描摹千年无出其右，少陵野老的名气和诗文也因此被后人反复提起，加之他的诗文多忧心国民，符合儒家忠恕孝悌的主流思想，流芳百世水到渠成……刚刚那外国帅哥……好看？”

苏行嚼着牛肉干，听到路方长这转的猝不及防的话锋，笑地差点呛到。

路方长拧开瓶盖喝水，喉结微动，画面很是动人。

苏行咽了嘴里的牛肉干，从路方长手里抢过水，“你别喝水了，喝醋吧！”